乔木生的嘴巴简直是灾难,几乎所有广告班上的男生都知道孟柯晚上要请客喝奶粉的消息。凡是能走路的都来了。除了杯子是人人必带的外,还有人拿了开水瓶和扑克牌,甚至几个新闻专业的人也赶来了。
乔木生一看人来这么多,别提多后悔了,恨不得自己变成头母牛算了,他想要孟柯请这么多人喝奶粉,真是要孟柯命的。
孟柯还没回来,乔木生劝大家等等吧。哪知众人听了,敲着杯子齐声叫骂。乔木生看着付晓非,付晓非马上扭头看窗外。没办法,乔木生只好剪开袋奶粉替孟柯请客。
“李金羽太胖了,每回都是人没越位,肚子就先越位了。”付晓非和几个球友喝着南疆奶粉,聊着国奥队的一场比赛。乔木生则约了几个人开始打牌,打一种名叫“斗地主”的牌。他们边打牌边点评广告班上的女生。蒋伟则和几个面色阴郁的人认认真真地讲着别人的坏话,他们喝奶粉喝得最快。
一帮人喝累了,正商量谁去买麻花时,隆锦贵来了。隆锦贵是来监督视察孟柯的工作的,他看着满屋人都在喝他们的白花花的奶粉,心都要碎了,他拧着付晓非的膀子直叫:“孟柯在哪里?孟柯在哪里?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都喝奶粉呢?”闻着隆锦贵身上散发的公汽味,付晓非只好哄他是自己买的奶粉,并替孟柯说了一通好话,诸如工作认真负责之类。隆锦贵听得半信半疑,他开始数奶粉箱子里的奶粉。
楼外,风借着夜势越刮越大,潮湿的寒气裹着城市的灰尘,在城市上空弥漫着。孟柯由于方才的紧张脸有些发红,寒风一吹有了肿胀的痛感,怀里搂着的包,带子很丑陋地断着,手背上还有一道老太婆指甲的划痕。
校园里的宽宽窄窄的路和甬道沉在黑色的夜中。孟柯来来回回地练习着走路,感觉自己像街头的便宜肉包一样无所谓好坏,但又复杂得像包子里边的馅,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奶粉生意看来是失败了。第一次啊,可恶的第一次!孟柯想唱首歌,真的想唱首歌,低沉感伤型的,可他只是想想而已。对于他来说,买台随身听是个梦想,一个美妙的城市梦想。走累了,那就回去吧,会不会有哪条好汉卖疯了也不得而知啊。
孟柯推开门,发现屋子里热闹得像两辆塞满了人的公汽撞在一块。
乔木生和另外几个大男人在屋里顶汽球,跳得像春天的蛤螟,隆锦贵正和欧阳小曼吵架,不知为了什么。见孟柯回来,隆锦贵瞪着愤怒的眼睛,似想和孟柯比划比划。孟柯没理他,径直躺在床上。
“孟经理,他说不给我工资。”欧阳小曼脸红得像鲜血。
“他逗你玩,一定给。”孟柯有气无力地答道。
隆锦贵一看孟柯如此了无牵挂的懒散样,气得两眼喷血,张嘴就教训孟柯。从孟柯被他看见的第一眼开始,孟柯是如何胡言乱语、疯言疯语地把牛皮吹成铁皮,以及各种各样孟柯如何言行不一的细节,枝繁叶茂。隆锦贵还不时地穿插这样一句话,“我算看透你们大学生了,什么样子啊。”
孟柯躺在床上,如果有根烟多好,孟柯吐着虚拟的烟圈想。
隆锦贵的嘴巴依旧灯火般闪烁,眼睛摸索着屋里所有的人。付晓非劝他别孩子气了,谁晓得他却更孩子气了。
墙头的传呼器很合时宜地响了,是找祥子的。祥子这时卖奶粉还没回来。孟柯似乎知道怎么回事的样子,从容地出了门。
孟柯替祥子来到楼下管理室,发现林一飞也在那儿。好生奇怪,正想艰苦地冲她笑一笑,却见她眼神冷得冰刀一般,只好做罢。
“祥子还没回来,找他有什么事?”孟柯问得小心谨慎。
林一飞没答话,冷着脸把奶粉从包里倒出来,拿个大塑料袋装好,又掏出几十块钱递给孟柯,“卖了三袋,这是钱,数一数。”
看着林一飞装骨灰盒似的装奶粉,孟柯脑袋里风车般飞转,可还是不明白林一飞为什么选择这个地方给自己奶粉。以前林一飞和自己说话用的是普通话,现在却改成一口武汉腔,语气一点也不客套。孟柯像脑袋里飞进只苍蝇,乱糊涂了。接过钱傻乎平地点起来。一想,咳,自己被林一飞吓糊涂了,这么听话,说点就点,马上停住:“别笑话我了,你怎么不上去啊,今晚发工资呢。”
“我不要了。”林一飞盯了孟柯一眼。
“怎么,怎么不要了,你干得挺好嘛。”孟柯觉着自己好累。
“我不想要了,我先走了。”林一飞扭头就走。
“……”孟柯不知该说什么话好。
“你也别托祥子给我钱,我不会要的。”林一飞忽然又转身对孟柯说,然后又扭头朝外走去。彻底地走了。
孟柯用手抹了把脸,摇了摇脑袋,忽又快速追了出去,忙乱地挡住林一飞的去路。“能告诉我怎么回事吗?”他对林一飞说。
林一飞绕过孟柯走了,孟柯好生难堪。
孟柯想,林一飞啊林一飞,你也看见了,我是不好,可是遇了你让那个老太太抱住腿你会怎么样?你难道和她一起去保卫科?做人怎么这么难呢?
乔木生在一份晚报的征婚广告栏里看到了一个交友热线的电话号码,想了想,便站起来拿毛巾擦了擦脸,梳了梳头,对镜子飞了几个媚眼,换上西装、皮鞋,认认真真地坐在电话旁回忆自个电话卡的密码。
千万别碰到男的,木生祷告着。哪晓得这条线路忙坏了,永远占线的嘟嘟状态耗尽了木生的所有热情。在祥子的嘲笑声中木生只好挂了电话。 虹橋書吧:book。 (TXT下載 免費在線看 更多更全盡在虹橋書吧)
在没有爱情的日子里,洗脸,刷牙,睡觉,没一样不令人疲惫不堪。听说捕获爱情需要织张不大不小的网,唉,我一定是只断了腿的蜘蛛,只能指望千里姻缘一线牵了。木生端着空脸盆,肩上的湿毛巾浸透了毛衣,嘴角还挂着一缕牙膏的白沫,边走边想,我哪点不好?怎么就是找不着女朋友?
“爱情的信使是什么月老,丘比特,神箭。那怎么忙得过来,把我们木兄耽误了。”付晓非坐在木生的床上说。
“太对了,我的早恋就是被封建家长耽误了。”乔木生扯起本诗集。
“要是爱情由蚊子苍蝇之类的使者传播,那你可发了,夏天不用挂蚊帐。”
“太对了——哎,我的蚊帐怎么一直没见啊,是不是被你们扔了?”木生记起手里这本诗集的作者已因为爱情未遂而卧轨去了。
“没那么严重,我们用它擦皮鞋呢。”
“哇,别吓我,你们也太缺德了吧。”
“对了,木生念念你写的诗吧。”
乔木生激动地笑了,从枕头下面的袜子里翻出一张纸,“昨晚我于一阵躁热后写的,我念了啊。”遂念道——
(——)
冷冷的,
艳艳的,
就是一笑,
不过莞尔。
(二)
春天来了,
你的脸凝作冬天。
“就完了?”
“短诗嘛,感觉怎么样?”
“太棒了,很有田园风味嘛。”
“这可是爱情诗。”
“我知道。”
第六章
武汉的早晨,天空又得了重病,连露水都像是老人的眼泪。不过这并不影响这所校园的心情。
早晨六点半,广播准时开始吵闹。梧桐树上的音箱叫醒了每一片叶子,电线杆上的声音吸着寒气撞进了窗缝。
乔木生的梦像是有层壳,光用声音是敲不破的。祥子喊他起床时,他虚张声势地大声“噢”了两声,其实根本没醒,只是睡觉时的自我保护措施。
洗手间里的水冰冷如残酷的现实,付晓非和祥子只好象征性地抹把脸。
“祥子,上午什么课?”
“古代文学。”
“老天,幸好我买了《体坛周报》。”
付晓非轻松了许多。
“一块去吃饭吧。”
“好啊,你去几食堂?”
“都几点了,早来不及了。”
大家遂往教室走去。
古文老师讲的是《蜀道难》。
付晓非认真地看《体坛周报》。
巴乔老头让人操心,他真应该学学斯托克顿,一株三十七岁的仙人掌,适应任何艰苦的环境。皮耶罗现在的表现可以称得上是瞎混,照这样下去完全可以入选中国国家队了。还是看俺们魅力四射的中国足坛吧。付晓非翻开射门国内版。谢晖真是个精明小伙子,虽然他国语都说不好。高峰和那英吵了一架,总算出了点气。徐根宝成了门哑炮,悲惨如马俊仁。武汉红桃K队坐着滑梯直冲回甲B,其糟糕表现倒是严厉打击了票贩子,让他们统统下岗。 最让付晓非激动的是河南建业队的简讯,上面写道“今年还先后有十多名武汉、辽宁等外地球员来建业队试训,但最后无一人被相中。”校队派了两名校脚前去试训,报上没写,可付晓非知道。校队真棒,付晓非决定马上为自己制订一个训练计划,毕竞校内赛快要开打了。
——谁叫我——嗅,是老师。
付晓非站了起来,老师识趣地重念了一遍问题。
“嗯,嗯,李白这首《蜀道难》写得很好。”付晓非挠着脑门说。
众人哄笑,付晓非瞅了瞅祥子空白的笔记本,失望地继续胡说:“他开篇气势宏伟,很有立体感和运动感,结构也有特点……”
下课了,乔木生像个卡通人一样溜出了教室,冲到祥子面前,抱怨祥子为什么不喊醒他,“我昨天还请你吃了一袋卤藕呢。”
付晓非站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