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熄灯号一响,我钻进被子准备入眠。不曾想要害部位突遭暗算,被一根尖利的不明利器狠狠扎了那么一下,我一声长嚎令整个男生宿舍楼为之撼动,据说有警惕性高者,以为地震了呢,差点就要从宿舍的窗户往下跳。勘察现场的结果,欲置我于死地之人作案手法令人发指,竟是在被子里放了根针!
我一连两周没搭理缝被子高手叶小米。后来,一到拆洗被子,还没等我开口呢,郝好就主动把我的被子抱走了。求她缝被子的人可老多了,但她总是第一个给我缝。叶小米在一旁不忘提醒我说:〃郝好绝对是同情你,可怜你身残志坚,怕你精神受了刺激人再废了。还不买块冰砖表示一下啊?〃郝好就用她那双黑百分明的杏眼去瞪叶小米。
我能叫你一声姐姐吗?我的郝好同学。
就是这么奇怪,平日里我和郝好的话其实不多,就是私下里遇着了,两边还都有几分拘谨和客气。她那样具有女干部气概的女孩子,对那个年纪的我来说,其实是缺乏一种异性的吸引力的。我耍贫嘴的时候,爱找叶小米和朱颜她们,她们张大了嘴笑起来的无邪模样特别能够刺激我身上荷尔蒙的分泌和流量。而在郝好面前,我没有这样的冲动,我向来是规规矩矩不敢乱放狂言,唯恐哪里得罪了她。可一有难事,我却是自然而然地先想到她。她也总是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不声不响地就替我分担了。她是我永远的姐姐,是那种必须从里到外都热爱和尊敬的女性。
毕业前,郝好和庞尔恋爱的消息在大家中间传开了,我的第一反应是震惊。庞尔是个好小伙子,英俊洒脱,多才多艺,女生们喜欢,男生们也喜欢。可喜欢归喜欢,他毕竟是患了绝症的人啊,淋巴癌晚期,诊断书是大家都亲眼见过的。热心帮助可以,无私援助也成,但就此奉献上自己的爱情,随时准备以身相许,我觉得这未免有点脑子发热了。
那天,晚自习后,恰好轮到我和郝好一起打扫教室卫生。教室里,郝好低头扫地,一声不出。往常,我们可是边聊天边干活的。。 最好的txt下载网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4)
回宿舍的路上,郝好轻声请求:〃廖凡,离熄灯还有一会儿呢,你陪我到操场走走吧。〃她的声音闷闷的哑哑的,像是有什么心事。自从她和庞尔谈恋爱的事曝光以来,系里的领导、班主任老洪没少找她谈话。据说,郝好的父亲不久前还特意来了趟学校,跟她彻底闹崩了。这样的时候,郝好的压力可想而知。
我陪着郝好,沿了操场边的跑道,慢慢地踱步。熄灯号前,校园广播里放送着悠扬的晚间音乐。郝好不开口,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们就一直沉默着。
〃郝好,问你一个私人问题成吗?〃为了打破沉闷,我主动开口了。
〃是问我和庞尔的事吧?你一定觉得我很傻,对吗?〃郝好说。
〃没有,没有。我想问的是,你对庞尔,是不是同情的成分更大一些?还是真的爱得难舍难分了?〃我心头的疑问存了很久了。郝好和庞尔的恋情,发生在庞尔生病之后,同学中不少人都有我这样的疑问。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两个不合适啊?〃郝好笑了。
〃没有没有。可说句真话啊,一直以为你欣赏任天行那样的革命青年呢。庞尔呢,人是个好人,就是*倜傥、天*漫,应该比较适合叶小米那样的文学女生。〃我开着玩笑,不知道自己眼不老却着实昏花,纯粹乱点鸳鸯谱。
〃很简单的,我爱庞尔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因为啊,在咱们区队的男生里,就他一个人,把我当做一个女孩子对待,当作一个真正的女人看。〃郝好抬头望月,微笑着,〃我知道,你们男生都没把我当成个真正的女人,都把我当成支书,党员干部,或者是姐姐,对吗?〃
月光下,郝好笑得那般美,一双杏眼波光流转,刹那芳华。
那一刻我哑口无言,呆若木鸡。
关于爱情,我得承认我知道得还太少。
2
我怎么都不会想到,毕业回北京的旅途之上,叶小米竟然哭了一路。
我突然发现,我对于叶小米其实还是很不了解的。尽管她与我同学4年,曾经无数次共乘一列车,寒暑假里往返于江城和北京之间。
曾经有一年,军校放寒假,在我们一同回北京的列车上,叶小米问过我一个问题:〃爱情是什么?〃
我素来讨厌这种故弄玄虚的打着哲学名号的问题,也就是我的北京老乡、文学女生叶小米在问,我只能满面深沉地配合着她。我把虚假忧郁的目光投向车窗外,以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发问:〃你,是不是爱上谁了?〃
叶小米没有接我的话,她的真实忧郁的目光在我脸上晃了一晃,而后加入到我的眺望中去了。冬日北方的大地光秃秃的,夕阳下的田野一片雾气蒸腾,田间小路上偶尔闪过一两个放学归来一路嬉戏的孩童。我们无缘由的痛苦便果真在空气里蔓延开来了。
放寒假前的两个月,为了给任天行家乡来的患重病的老师挂号,叶小米早操时偷偷跑上了大街,赶去了医院。好不容易挂上个专家号吧,却是票贩子倒卖的假号。翻围墙回军校,还把腿给摔骨折了。髌骨粉碎性骨折,在军区总院躺了整40天。而今,拖着条伤腿,背着个警告处分回家,还一路痛苦思索着爱情是个啥,我看叶小米她要不是爱上任天行,就只能是爱上自己了。
从来送行的任天行不放心的反复叮咛中,从叶小米望着他依依不舍的眼神里,我早已看出了两个人的那点意思。可我没有点透,因为在军校里,有多少意思都是白搭。比如我对朱颜,还不是茶壶里煮饺子,剃头挑子一头热。军校里到处是无果的恋情,开个玩笑只能把当事人引得黯然神伤或者精神紧张。他们两个不停地说着话,任天行的脸上,竟然闪动着难得一见的依依柔情。我赶紧转过了脸去。问世间情为何物,区队长他也是一具凡胎肉身呢。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5)
而今,叶小米靠着车窗,久久沉默着,眼泪如断线的珍珠,哗啦啦一路洒落着。列车上的送餐车逛荡着过来了,人造添加剂制造的扑鼻浓香灌了一车厢,可她姿势不动,眼神都没移过来一下。这显然有些反常。往常我们坐了同一趟列车放假后回家或者开学前重返军校,盒饭一到,叶小米哪次不是跟我抢着吃啊。把我饭盒里的炸鸡腿、肉丸子什么的,理直气壮地掠夺而去。
可今天这是怎么了?貌似铁汉柔情的任天行,真就引得她茶饭不思了,当真是相思成灰化作点点泪?昨夜在女生宿舍,他们果真有了一番海誓山盟吗?
我的傻姑娘啊,爱情果真有那么大的力量吗?
3
叶小米是我遇见的第一个军校女生。
那年夏天,我和叶小米还有其他考上同一所军校的8个伙伴,乘了同一辆列车前往江城的军校报到。
列车离开北京站的时候是在黄昏,一路颠簸之后,已是夜半更深。因为军校学员享受的是战士待遇,又是第一次报到,所以大家都老老实实待在了硬座车厢。同行的连我在内共有8个男生,那几个人从一上车就开始甩扑克,或许是累了,早早就东倒西歪像是喝高了的梁山好汉一般彼此依偎着睡去了。一个叫马小蕾的女生靠着窗户,头埋在车窗边的小桌子上,也已沉沉入睡。而只有叶小米,这个和我面对面坐着的女孩子,始终大睁着眼镜后面的那双圆眼睛,侧头望着窗外,若有所思,不时,用一支圆珠笔,在一个蓝色封皮的本子上,快速地写上几笔。她望望车窗外,再低头记录的样子,一派天真,令我不由就多看了她几眼。
刚一上车时,我扫了下眼前的这两个女生,不觉很有几分失望,这两个女孩显然都不够漂亮。那个叫马小蕾的乍一看还不错,碎花的连衣裙勾勒出的线条还不赖,面目也还算有几分清秀,但是从一上车她就眉头紧锁,一脸的苦大仇深、心事重重的样子,根本不怎么搭理人。叶小米是那种面孔圆润、身材胖乎乎的女孩子,白色塑料框的眼镜,短短的马尾辫,白色的短袖衫放在天蓝色的喇叭裙外,北京的中学里,到处可见这一类学习优秀却万分不解风情的女中学生。
我实在不太有兴致和这两个女战友搭话,手里捧着本尼采的《查拉斯图拉如是说》,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一直到列车经过黄河的时候。
列车在夜的迷雾里辛苦地奔跑着,突然,整个车身强烈地震荡了一下,〃咣当咣当〃接连两声,晃得车上的人醒了大半。同行的伙伴们中间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嗓子:〃列车过黄河了!〃于是大家纷纷离座,已有人合力拉开了车窗。清冽的夜风呼一下刮进了车厢,令人不由精神一振。我离车窗较近,一下子就给激情澎湃的人流推到了车窗旁。
低头望去,车窗外,钢筋桥梁下,一段湍急的水流黑滚滚的,夜色迷茫,似乎看不出黄河本该有的气概和风采。突然,我的身子不知被后面的谁猛撞了一下,脑袋一歪,鼻梁上的眼镜一下就从我脸上飞了出去,直落到滚滚江水之中去了。
那当口,我的一声〃妈呀,我的眼镜!〃引得大家一阵惊呼。我被拽回来后,却也只有望洋兴叹,众人都无计可施。好在我的裸眼视力并不算差,所以还没像那些丢了眼镜就满世界乱摸索的高度近视眼那般狼狈。场面一度混乱,但我本人还算镇定,虽然内心里很有几分失落。一副眼镜要十多块呢,对我这样家境的人来说还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临来报到,因听军校的招生教员说军校管吃管住还发津贴,所以此次离家上学我是一分钱没带。哎,出师未捷,眼镜却先去了。 。 想看书来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6)
〃拿去用吧,看合适不合适。〃当周遭重新安静下来,人们又一次合上了疲惫而困倦的双眼,而我正眯缝着两眼,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