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寻找最可能有埋着幸存者的地方,根据家长和老师们的描述,这幢教学楼的西边还有一个小的楼梯道,地震之时肯定会有一些学生选择从哪里逃生,只不过教学楼的西边半截垮塌的非常彻底,像是一堆被砸坏的瓷器,碎瓷片堆在一起,根本看不出原有的结构。
钟雨田和任木匠两个小声的交换着意见,根据房梁的结构去寻找层层碎砖之下的楼梯道,言谈间无意中听到任木匠的女儿也压在这楼里,她便也无意的多问了一句:“救出来了吗?”
老任站定着愣了一会,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她三年级,是二楼的。”
钟雨田一下子心凉,这个教学楼的年级是从下往上排的,以至于先期被救出来的全是高年级的学生,四年级以下,目前没找到一个幸存者。她想了半天没想到能说什么,倒是老任转口帮她接了下去:“多半是不行了,先放着吧,还有活的,顾不上死的了。”
钟雨田感慨万端的看着他,一句‘节哀顺变’到了嘴边还是被咽了回去,自觉不配,程彻从背后跟上来拍了拍她,示意:别再说了。钟雨田埋头走了几步,终于还是忍不住拉着程彻说到:“多么伟大的灵魂,你不觉得吗?”
“老任很实在,是个好人。”程彻说得很淡。
好人老任打头阵下到一个三米多深的坑里,看着头顶上倒斜的梁柱还有整堵被撕开的墙体,有些犹豫的指下着脚下的水泥板说道:“好像是这儿。”
钟雨田闻言也跟了下去,勉强辨认主梁的结构和非承重墙的分布,最后也赞同:“差不多。”程彻和李明远几个首先下去帮忙,方磊则回去叫了人上来。
底下的情况很复杂,几乎找不到下脚的地,他们用脸盆装着小块的水泥往外运,任木匠则领着他的兄弟们在切割大的楼板,再往下,楼梯的隔板在垮塌的时候有可能会形成三角区的空间,那里,是可以存放生命的死角。
程彻接过一盆重物正要往上递,脚下忽然一晃,眼前又开始摇摆起来。
没踩稳?
程彻往旁边退开半步,可还是晃,便听到耳边有人在骂:靠,又震了。
是啊,又震了,基本上半小时一次,大家都已经震麻木了。一开始余震来袭的时候还会跑下去,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震,连害怕的心都震没了,震的时候就随便找个地方站着,震完了,继续干活。
一秒,两秒,程彻在心里读着秒,五秒钟之后,脚下的晃动居然没有一点想要停歇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大。
看来是一次强的,程彻有点紧张起来,想要再退开一点,找个更为安全的地方
可是轰然一声巨响,一根斜倒的柱子就这样贴在他眼跟前倒了下去,程彻几乎是本能的往外一倒,扑住了靠他最近的一个人,牢牢的护在身下。
倒下的柱子拉扯着旁边的半堵断墙也跟着倒了一半,西里哗啦的响声连绵不绝,碎砖乱石飞溅而起,像暴雨一样的打在程彻背上,不一会就把他埋了一半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地终于又一次回复了平静,程彻艰难的抬起头,只看到眼前浓重灰白色粉尘,像迷雾一样把周遭的一切都遮了个干净。
咳,咳……被他压在身下的小战士咳嗽着爬出来,抬头看到程彻,便着急的想要道谢,一张嘴就吃下一口灰去,呛得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
“人呢?人没事吧……”守在上面的兄弟有的已经反应了过来。
“我,程彻。”程彻用袖子捂住口鼻喊了一声,一手挥开尘雾往垮塌的地方跑了过去。刚刚在横梁塌下去的瞬间,他似乎依稀看到李明远正在那堵断墙附近。
耳边此起彼伏的报平安的呼喊声声不绝,程彻一边找,一边竖起耳朵听,越听越慌。刚好看到方磊也像失了火似的撞过来,程彻连忙一把拽住他,问道:“队长呢?”
“就在哪,在下面。”方磊气急败坏。
尘烟在慢慢的散开去,浓重的迷雾淡成薄纱似的质地,程彻震惊的看着李明远原本站立着的地方此刻被一大堆碎砖所覆盖,顿时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脑子里嗡声一片,马上不管不顾的直冲了过去,跟方磊一起用手刨起了碎砖块。
“喂!大家先退下去!这里太危险!”钟雨田急得大叫,扑上去拉程彻,却被他一下子甩开,吼了一句:“我的队长在下面!”
钟雨田心惊肉跳的看着残存的墙体在风中微微摇晃,发出骇人的声响,咬了咬牙,先回去拦住了那些还想下来帮忙的人,这块地方太脆弱,天晓得再跳一个下来会不会塌。
心急手快,不一会他们已经刨下去不少,可是偏偏连李明远的一片衣角都没挖见,程彻急得头上冒汗,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哑着嗓子问:“我说,你们在找什么?”
程彻手上一停,卡卡的转过头去,便看到李明远从不远处的一个缝隙里爬上来。
“队长?”方磊吓得说话声音都轻了三分。
“干嘛?”李明远翻了个身坐起来,把头盔解下来甩了甩头,沾了满头的尘灰四散飞扬。
“队长,你没事啊!”程彻顿时大喜过望,一下子杀过去,李明远猝不及防,被撞得仰面躺倒,旁边一溜圈的队员们也都反应了过来,对着程彻就压了下去,一个叠一个,一下子摞起了好几个。
“他妈的,你们要压死我啊!”李明远拧身在下边骂,勾起脚来踹人,小兔崽子们每个人都被踹到好几下,心满意足的把他们的队长放开。
12.求你让我救她
原来,就在刚刚那堵墙倒下去的时候,李明远眼疾手快的跳进了旁边的一个裂缝里,想不到下面是空的,他一脚踏进去踩断了半根残梁一下就滑下去两米。然后轰的一阵,一堆乱石砸下来,把他的出口堵了个严实,害他在下面挖了半天才爬出来。不过,现在仍然人已经没事,那活还是要干下去。钟雨田虽然不同意,可偏偏又提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跺着脚在旁边吼:“救援工作的第一要素是尽量的保存自己的生命你们知不知道?”
程彻在旁边堵了她一句:“那你自己怎么不上去?”
钟雨田一下子被梗到,只能凶巴巴的瞪了他一眼。
这地方格局诡异,于是上面的人也在上面拆,想要拆一个口子出来,好让吊车能发挥作用,否则他们的土吊车吊臂太短,根本没有办法伸进去。凿了个把小时总算把整个楼顶的水泥板凿成几块,用钢绳绑在铲车的车斗上,一边拉一边推,空出一个口子来。
第一层打开,下面空无一物,空气里却忽然扬起了一阵微妙的气味,第一天暴雨,第二天日晒高温,老天爷很恶意,他想让死亡来得更彻底一些。
没什么二话,大家相视了一眼,继续往下挖。
于是又是一番辛苦,再凿开一层楼梯隔板,这期间经历两次大的余震,李明远的事算是给了大家一个教训,逃震的时候好歹都勤快了一点。而这一回水泥块移开的时候,钟雨田‘哇’的叫了一声,转身趴到了一边去。此时此刻能站在这里的,也都算是看过生死的人,可是老天爷似乎总能一而再的挑战他们的底线。
凄惨扭曲着堆叠在一起的幼小身体像一记重锤那样砸到众人的眼睛里,生理的反应很现实,胃里翻江倒海,一股股的酸水直往上冒,喉头刺痛,眼睛里被逼出了泪,程彻用这样的解释安慰自己,他不是脆弱的想哭。
太多人挤在了一个转角里,于是大块的楼梯断裂着砸下来的时候,谁都没有得到足够的生存空间,有几个压在中间的孩子甚至没有看到有多少外伤,他们是闷死的。
大家沉默无言的传递着细小而柔软的身体,两天了,尸体因为腐败而变得异常的柔软,像棉花堆作的娃娃,让人几乎不敢去抱着他们,好像一碰就会坏。
刚刚因为李明远死里逃生而激起的一点点欢乐的气氛在瞬间消散,哀伤的情绪笼罩了下来,每个人都拼了命的在干活,清理完尸体之后,又马不停蹄的继续往下挖。
余震发生的频率似乎又变得频繁了起来,钟雨田心急如焚的随时监管着废墟上的情况。
这幢楼垮得很离奇,整个楼房像被刀劈过了那样整齐的撕开,西边全碎,而东边却摇摇晃晃的还站着两间教室,断裂的预制板被钢筋挂着悬在墙面上,看得出那是一间教室的后墙,黑板上还残留着漂亮的墙报。钟雨田凭着她可恶的好视力居然看清了一些句子——我爱我们的校园,我爱……再后面的字迹被前一天的暴雨冲刷得模糊不清。
这两间离奇不倒的楼在最初的时候救了无数孩子的命,而现在它成了悬在每一个救援人员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巨大的裂缝遍布整个墙体,钟雨田已经不再思考要怎样才能让它不倒,她唯一只是在疑惑,为什么它还不倒?
又是一阵余震袭来,裂缝在变宽,卡卡的响,钟雨田惊恐的看着它倾斜过一个角度,一大块预制板摇晃了几下,突然间钢筋断裂砸下来,发出巨大的声响。
“走,快走,楼要塌了!”
钟雨田急得大喊,一手拉起一个人就往外推,摇晃晃的危楼像是在为她的行动做注脚,水泥砖石相互挤压时发出的声响听得人头皮发麻。危机一触即发,越来越多的碎石从半空中砸下来,李明远开始组织人员疏散,几个身手敏捷的战士们负责背着工具,而老任和钟雨田他们也被人拉着逃了下去。
李明远站在最下面清点人数,冷不防看到尘烟中还蹲着一个人,大力的挥动着手臂不知道在挖着什么,零落的碎砖和细小的水泥块像冰雹一样砸在他的身边,竟像是浑然不觉。
四下里弥漫的粉尘越来越重,李明远着急的跑过去,大怒:“方磊,你给我搞什么?”
“队长……这可能是个活的!”方磊惊喜的大叫,用力扒着半块预制板往外拉,他拼上了蛮力,居然把沉重的水泥块硬生生移开一个角度,方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