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血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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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血长歌-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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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然一声响,落锁的宫门突然被人从外撞击。

  昀凰的酒杯脱手坠地,恪妃趁机挣脱,往殿外奔去。昀凰定定望了母亲背影,也不追赶,只转身自琴案上拿起一张朱漆雕弓,张弓搭箭,对准了母亲背影。

  这箭,本是留给踏入辛夷宫的第一个叛军。

  这弓,本是为博父皇一顾而准备。

  今上尚武,每年的行苑射典,成年皇子公主均可一试身手,夺得头筹者必能得今上嘉赏。昀凰从九岁开始练习,偷偷向侍卫求教,躲在辛夷宫里射坏无数草垛。到十五岁及笈那年,终于可以参加射典,却被皇后一道懿旨留在宫中,命清平公主随侍弥留的顺惠太妃,不必前往行苑。之后四年的射典,皇后总有恰到好处的理由,将清平公主一人留下。

  多年苦习的箭术,一次也未能用上。

  此刻挽弓所向,却是射向自己的母亲。

  宫门被撞得摇摇欲裂,恪妃被这动静吓得手足无措,不敢再往前跑,亦不敢回到昀凰身边,怯生生立在庭中,茫然回望殿前的女儿……

  昀凰立在殿门阶上,苍白指尖稳稳控住白羽箭尾,将三棱铁矢对准了母亲心窝。

  最后一声巨响里,高大的宫门被轰然撞开。

  昀凰猛地闭了眼,指尖上力道一松!

  尖叫,恪妃惨然尖叫。

  昀凰眼也不睁,猝然转身扑到琴案,举起剩下半壶毒酒仰头便喝。

  “公主!”男子声音清悦,却因惶急而失却素日雍容。

  随之是恪妃哽咽惊恐的呼声,“放开我!”昀凰呆住,缓缓放下酒壶,鼓足最大的勇气回头。只见恪妃被一名内侍扑倒在地,毫发无伤,白羽箭正中她身后木槿树身,箭尾犹自颤颤。

  “母妃……”昀凰缓过一口气,再没有力气支撑,软软跌倒在案前,茫然望向恪妃身后的那人。正午阳光白晃晃照在他绛紫官锦朝服上,整个人灿然生辉,耀得昀凰目眩。

  昀凰想站起身来,却周身虚软,冷汗此刻才湿透衣衫。那人大步来到她跟前,扶她靠住琴案,一双深湛眸子切切地看她。昀凰颓然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已寂然无波,“沈大人,久违了。”

  “臣万死,臣护驾来迟。”沈觉垂眸不敢看她。

  护驾,他说他是来护驾的。

  从太子侍读,而至太子宾客,年过弱冠便官至少傅,这位受父皇恩宠有加的当世第一才子,临阵倒戈,携军机密件投向叛军,引致络川之役十万王师兵败如山倒,叛军至此长驱直入帝京。宫陷之日,他堂而皇之踏入辛夷宫,却说是来护驾。

  昀凰抬眸,一双眸子极澈,极亮,似要将他看个透彻。

  沈觉低下头去,态度温文卑逊,“臣恭迎公主与恪妃娘娘鸾驾至昌王府暂避,免受兵事滋扰。”庭中恪妃已被内侍拉起来,一左一右地攥住,惊恐尖叫一声接一声传来。

  昀凰冷冷看着,垂在身侧的右手缓缓握紧。沈觉看见她的动作,挺秀眉锋略微一抬,不动声色地看她。她绾凤双鬟髻早已散了,青丝纷披双肩,衬得脸颊一点血色也无。望着庭中挣扎哭叫的母亲,方才一心赴死的决绝亦如草灰熄散,昀凰漠然开口,“别吓着母妃,我随你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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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琼庭暗香曾入袖

  (起1P点1P中1P文1P网更新时间:2007…5…31 21:52:00  本章字数:4265)

  雨丝如织,密密垂落朱檐。已是季春三月,檐外燕子呢喃,纷落了残红一地。

  “花都谢了。”恪妃喃喃自语,恍惚直往中庭里去,也不顾密雨正急,身后披帛绣带拖曳于泥泞。两名侍女撑伞追了上去,替她遮去雨丝,却怎么也劝不住她。恪妃展开广袖,只忙着为那些花儿遮雨,自己衣袂尽湿。

  两名侍女正觉无奈,却听身后传来轻柔语声,“母妃,回来。”

  清平公主不知何时来到庭前,素衣广袖,青丝如云,净瓷似的一个人,连语声也似水溅瓷上。听见她的声音,恪妃立即转身,像个做错事被发现的孩子,讪讪地任由侍女搀回廊下。公主抬手为她拭去颊上水迹,举止轻柔,恪妃却似十分不安,怯怯低了头道,“是你父皇最喜欢的木芙蓉呢……”这话在侍女听来,也不由心中一酸,清平公主却恬然笑道,“花谢了还会再开,父皇不会错过的。”恪妃侧首想了想,渐渐浮上些笑容。忽有侍女进来通传说,昌王与沈少傅求见。听有外人来,恪妃立时惊惶失措,拽了昀凰的袖子怎么也不肯放手。

  昌王引着沈觉穿过曲折回廊,一路行至王府最北侧的僻静院落,沿路不见几个仆役,石径上落英成泥。“一时匆促,只备得这么个寒碜地方。”昌王笑得谦和,待沈觉十分客气,沈觉亦谦逊有加,“有赖王爷照应周全。”昌王抚须一笑,“皇命在上,老夫不过举手之劳。”

  昌王是明帝庶子,出身低微,从不参预政事,历经两朝风波,反而独他一人保住了长命富贵。新皇即位,论辈分仍是昌王的侄孙,待这位老王爷虽礼遇有加,却也无甚亲厚。无势皇亲远不如掌权重臣,何况沈觉正是新皇御前红人。以昌王圆融无争的性子,自然对他礼让三分。

  二人步入门内,迎面只见清平公主独立庭中,一身素衣皎洁,仿若姑射山人。

  昀凰执晚辈礼,敛襟向昌王略略欠身。

  昌王素以风流闻名,年过六旬仍姬妾成群,见得昀凰一屈身的风致,却不由呆了……前日一乘轻车载了这对母女入府,匆忙间未及细看。此时乍见,这孩子已出落得如此姿貌,犹胜她母亲当年风华。

  只是谁又料到,昔日艳重天下、宠冠六宫的恪妃,会落得如今这般境地。

  昌王心下唏嘘,面上自是一派长者敦厚,问候了称病未出的恪妃,又细细关照一番起居,这才借故先行离去。剩下沈觉与昀凰单独相对,三步之隔,一世之遥。

  假若当日父皇允了他的求婚,眼下又会是怎样光景?

  昀凰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这个问题,不由露出微微笑容。沈觉定定地看她,终于能够这样看她,无需避嫌,无需卑微……她却以一抹深凉透人的笑容相迎。

  良久对视,沈觉徐徐垂下了目光。

  庆嘉元年,信平候次子沈觉以弱冠之年随父使北齐,雄辩于庭,震慑异邦,令齐主抚膺长叹;是夜齐使至驿馆,许以高位厚帛美姬,沈觉按剑逐客。归朝之日,帝设宴宫中,厚赐嘉恩,以帝女尚之……岁冬,临川公主下嫁沈氏,婚后不久即染疾,逝于庆嘉二年仲夏。

  宫宴之日,帝十一女清平公主昀凰随着一班位份低微的宫眷坐在最偏远的席位。殿前歌舞升平,繁华似锦,才俊风流,于她只是局外的热闹。父皇很高兴,趁醉指着那出尽风头的锦衣少年说,“朕也听过京中传言,说沈郎风流,拟配天女。今日朕的女儿都在这里,沈觉,你可有瞧上谁个?”父皇生性豪迈,常有惊人之语,当众说出这番不合体统的话,更令帘幕后的公主们惊嗔羞怯不已。几位适龄的公主更是粉面飞霞,一面拿纨扇遮了脸,一面偷眼看那沈郎。

  昀凰听得有趣,好奇心性上来,也翘首去张望。只见沈家父子跪地谢恩不迭,父皇笑望了这边帘幕一眼,等着沈觉开口。殿上诸人都在切切猜测沈郎会求娶哪一位公主,连不苟言笑的皇后也将目光扫向这边……沈觉终于开了口,“臣,求尚清平公主。”

  话音落地,满殿俱寂,方才还是歌舞升平,转眼只剩寒冰覆地。御案后的皇上骤然沉默,

  殿上阶下,帘内帘外,再没有一丝声音。帘幕内外无数目光投向末座的昀凰,似悄无声息的箭,将人洞穿。

  清平公主名昀凰,年十五,恪妃所出。十七位帝姬的名讳皆是一个单字,唯有清平公主得圣上亲赐“昀凰”之名。昀者,日光也;鸟中之王,雄为凤,雌为凰——昀凰,翱翔在烈烈日光下的百鸟之王。

  “你降生之日,皇上梦见了金色凤鸟在日光下飞舞,便为你赐名昀凰。”母妃每次说起这名字的由来,总有光彩溢于眉目,似重见昔日荣耀。她的女儿是那么与众不同,是皇上最珍爱的公主,为她诞生而设的庆典奢华之极,烟火足足燃放了三个夜晚。

  父皇终于开口,却是漠然的一句,“谁是清平?”

  原来他已不记得她。

  跪在阶下的沈家父子,以额触地,不敢抬头。

  只听皇后笑了,“沈郎说的是兴平,皇上听岔了。”

  “哦,是兴平吗?”皇上似在自言自语,目光却扫向阶下沈氏父子。信远侯沈老侯爷佝偻的身躯明显一颤,仅有极短暂的一刻迟疑,旋即声若洪钟道,“犬子斗胆,求尚兴平公主。”

  兴平公主乃皇后幼女,年仅十三,帝后爱之笃甚。

  皇后微笑,“可惜兴平年幼,尚未足龄,倒是临川上月刚行过了及笈。”

  帝十二女临川公主,皇后胞妹宸妃所出,年十五,美姿貌,工琴书。

  皇上慵然啜一口酒,眼也不抬,“那就临川吧。”

  龙颜金口,一句话便是临川的一生——隔了重重御座,层层珠帘,昀凰看不到旁人的神情,旁人也看不到她的神情。而这一切,已经与她无关,片刻前雷霆过耳的惊怔不过是清平与兴平的小小误会。

  是误会,是巧合,抑或是别的……昀凰已无心去分辨,周遭或取笑或探究的目光已令她冷汗透衣。宫妃命妇们掩袖而笑,看那疯妇的女儿又添一轮笑柄,看那卑顺的清平公主垂首低眉,只会盯着自己裙袂的花纹出神。

  信远侯父子叩首谢恩,宸妃与临川公主隔了帘幕谢恩,殿下群臣贺喜,内外命妇贺喜,齐颂万岁之声响彻宫阙。御前乐舞应景地换上了喜庆调子,霓裳彩衣,羽扇飞花,檀板敲罢歌方歇,觥筹交错影婆娑……皇家又逢喜事,理当普天同庆,四海齐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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