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低的笑声。
“慢工出细活。诸葛月出品,绝对有质量保证。”不忘自夸,我把托盘搁置八仙桌,才在贺兰栖真面前挥挥小猪蹄,笑,“饿了罢?先喝碗热乎乎的煲汤,补血补气。”
他没答话,而是盯着停落在院里参天枫树枝头上的鹊鸟,看着三三两两的它们唧唧喳喳闹腾不已,稍短暂停留,旋又展翅飞离。
薄唇,慢慢地弯起,直至双颊上隐藏多时的酒窝浮现,属于贺兰栖真特有的温和笑意,才缓缓流淌而出,“月儿,你小时候,最喜欢放风筝。”
“喔??”忙着布菜,我把属于他的碗筷往前推了推,仓促道,“师父您先慢用,我去给杨延风喂一碗汤……”
“不心急。”他淡淡回应,“金蚕刚刚施入他体内,并不宜进食。待傻小子恢复神智,你再好生为他调理,亦不算晚。”
呃,几天不吃不喝,莫不是在讲究辟谷静息?
洞悉我的疑惑,贺兰栖真抿了抿唇,“月儿,为师不会害他。”
解释,消除了我心底的不安,亦带给我一抹浓浓歉疚。我尴尬地吐吐舌头,坐回八仙桌,“师父见外了,徒弟岂会不信任您?” 提箸,我夹了一块大大的牛肋至贺兰栖真碗里,“来,吃饭吃饭。”
颔首,他抿下一口汤。
叼了根青菜,我心怀好奇,“师父,几位师兄师姐都跑去哪儿了?我在厨房忙活半天,也不见一俩个人影。”
“皆已离山。”
我吧唧吧唧嘴,不忘亏他几句,“您又逼迫他们偷东西去了?皇宫里的宝贝,不见得有多稀奇。”
贺兰栖真笑了,“傻徒儿,你为何把自己的脸弄得脏兮兮?”倾身靠向我,在我尚未意识到什么,他以指轻触我脸颊,擦拭。
低头,他白皙干净的指腹,多了一丁点木柴屑。
傻呵呵笑,我并不介意自己形象猥琐。出入厨房的女子,能有几位保持光鲜亮丽?往贺兰栖真碗里夹了好几块辣子鸡,我讨好似的冲他一笑,“师父,您不是一直嚷嚷要尝我的手艺么?多吃点~”
依旧是一贯用餐的沈默,他细细品味着。虽无任何口头上的赞赏,但我看得出来,他眉宇间的神情,是满意的。
我再次叼了根青菜,细嚼,“师父,我们何时下山?” 估计这会儿,怀王正急得跳脚,韶王亦乐得开怀。
他看着我的一举一动,淡淡答,“稍安勿躁,为师自有安排。”
“安排?” 我讶异。
似乎诚心卖关子,贺兰栖真并未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反而绽出一抹温和的笑靥,蓦然转移话题,“徒儿,还记得以前么…… 你不愿习武,常常央求你霜师兄带你放风筝。”
我好奇地竖起耳朵。
“时常,你还没玩多久,便笨手笨脚地把风筝挂落在枝头…… 而你霜师兄,每每皱着眉头唤:行了,不要了,师兄会再给你捎一只…… 你不依,非得自己卷了衣袖爬上枝头,努力探长指尖去摘取。当然,行动笨拙的你触不到纸鸢,往往撅起嘴,朝目睹全部过程的为师埋怨:师父,大师兄以大欺小,不肯帮月儿。”
我眉开眼笑,“师父,我小时候很爱告状?”
“岂止告状,简直是无恶不作。”他因回想到了什么而弯出一抹灿烂笑,“你霜师兄喜欢叶师姐,嘱托你捎封书信予她,可你,偏偏把书信转交到四师兄手里。”
囧RZ,笨蛋姝不是在毁人姻缘么--#
“还有,你嫌夏天里的知了鸣声聒噪,竟搭了根长长的竹竿去戳树枝。不料,竟捅在了蜜蜂窝,被蛰得满头包。”
噗--#
这个,就是典型的‘猪贱有得杀,人蠢没得法’ 。
“若遭逢惊雷阵阵的雨夜,你断然不愿一个人入眠,反而是偷溜至你叶师姐卧房,央求她讲几个坊间故事听听。偶然几次,你叶师姐反闩了门,你无法闯入,只好溜至为师的处所。”
瞪大眼睛,我愕然,“然后?”
“自然也是恳求为师给你讲故事…… 无论是《封神演义》里的妲己,或是《搜神传》里的天魔宫,你……” 话,尚未道完整,贺兰栖真却猝然皱了眉。
心神一惊,我慌忙步至他身边,“师父,你怎么了?”
镇定地摇头,贺兰栖真语意诚实,“没什么…… 或许,是精神仍匮乏。”然而下一瞬,他表情古怪的蹙紧眉头,再度无法自持地疾咳。
慌慌张张帮贺兰栖真拍抚后背,聆听着他愈发促急的咳喘,我越来越肯定,他体内的阴阳脉气,并未平复。
血丝,在他唇边慢慢溢出。
垂下眼眸,我万分自责道,“师父,对不起…… 是笨徒弟拖累了你。如果我当初不偷偷下山溜回将军府,就不会害得你侄儿贺兰芮之死无全尸,更不会害你遭受脉气违和之苦…… 对不起,我……”
贺兰栖真摆摆手,想要阻止我的后续言语,而一口浓稠的血液,再度从他唇边涌出,色泽暗红得堪称诡异。
“不、不是你的错…… 是我擅自动用内功心法,意图强行平息沿上逆走的脉气…… 不料,竟力不从心,反倒失去控制。”他困难解释着,而血,亦源源不断淌落,宛若浑身脉气皆在乱窜逆行。
惊慌失措地拥着贺兰栖真,我能明显察觉到他的身体温度忽冷忽热,彷佛倾洒了一瓢凉水于他身,又好像突然置身酷暑,迫使他热汗淋漓。
金蚕一分为二,阳者存于贺兰栖真体内,那么,仅靠阴性金蚕续命的杨延风,会不会也有性命之虞?思及此,我为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深深担忧。
“放心…… 傻小子没事,他不会有性命之虞。”意识到我的忧虑,贺兰栖真极其艰难地答出一句。急促闷咳之后,浓郁的血腥气息,再度从他唇间弥散开来。
这、这究竟如何是好…… 硬扛也扛不住。有没有其他方法,能够帮他畅通奇经八脉、调和阴阳二气? 对了,记得我与宇文昭则修行内功冰火双龙洞窟,此洞窟环境奇特,应该能助贺兰栖真平复心脉?
急切地,我把自己的想法道给他听。话,刚刚脱口而出,非但没盼来他的回应,一连串咳嗽反而在摧残我的自信,我的镇定—— 时间紧迫,哪有闲情逸致打坐练功?
看着神智渐失的贺兰栖真,我猝然回想起长乐郡主、大行皇帝二者的死因,亦恍然记忆他的交待:“金蚕若藏匿于男子纯阳之体,行房期间,金蚕会自发吸取女性阴柔脉气、以平衡男子亏损的气血,延缓毒性发作时间;若藏匿于女性纯阴之体,行房期间,金蚕不但不会弥补女性气血,反因情潮澎湃、阴阳两气混涌,加速毒性发作。”
所谓阴阳两神相搏,合而成形,阳在外,阴之使也…… 难不成,我得硬着头皮前往红灯区,找一位妖娆女子同贺兰栖真行房,藉此调和脉气?
我为脑海里稍纵即逝的下下策,分外无语。
即便此法有效,【暖香阁】之类的花街柳巷位处盛京城丰泽大道,我若前往最繁华的东城区,岂不是赶鸭子上架、硬往拓跋信陵的麻袋里钻?若不去暖香阁,山下四周皆为僻静农舍,哪里有身轻腰柔易推倒的漂亮姑娘可寻?
盯着面色苍白气息微弱的贺兰栖真,此时此刻,我彻底混乱了思绪。
总不至于……
让我亲自上阵罢?
忘了我是谁+与栖真在一起(上)
【忘了我是谁】
折腾了好一阵子,才把贺兰栖真扶回他自己的房间。 怔怔地看着卧榻之上已陷入昏迷的神偷师父,此时此刻,我内心惘然。
救么?当然要救。
然而,明知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可行性方法,我仍在犹豫,不愿轻易宽衣解带、不愿轻易牺牲自己的清白。 即使,我已 非处子。
男人可以很轻易地把爱与性区别开来,可女人不。 女人的生理构造,决定了在心理方面终究输一筹…… 我没有把握,在春风一夜之后,能够继续泰然自若面对贺兰栖真、面对想要与我重新开始的杨延风。
忆当初,我为避开侍寝一事而诱惑杨延风、与之苟 且偷欢,尔今窘境重现,不情不愿的人,却从杨延风换成了我?
踌躇着,我心烦气躁。
。
悒郁纠结的思绪,倏然被阵阵嘶哑的疾咳所打断。应声瞥望去,昏睡状态下的贺兰栖真,始终蹙紧了浓眉,不知在为何事烦忧。一抹不起眼的淡红色,亦沿了他唇角,缓缓溢淌。
近身坐上床榻,我以洁净娟帕帮他拭去血渍。
虽然,我忆不起笨蛋姝是如何被贺兰栖真像捡破烂般捡回山,也全然忘记诸葛月的青葱时代带给贺兰栖真多少麻烦事儿,仅静下心来回忆,回忆近四年来他对我的照顾,我能明白,他对我无微不至,疼爱有加。
遇见他,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
如果不是他的偏方,如今的杨排风,还是脸颊留有道道伤痕的丑丫头。
如果不是他执意带我离宫,断然不会在金吾卫长面前自揭身份、险些被乱箭射死。
如果不是他及时出现,杨延风这会儿已经喝完孟婆汤,准备趟过奈何桥。我,亦将被关在韶王府的左厢阁,继续遭受羞辱。
如果不是他,我又岂会左右为难?说到底,无非是他疼我,与爱情无关;我敬他,亦与爱情无关…… 彼此怜惜的男女,仅视对方如家人。
罢了罢了,你用真心救我数次,我且用恩情还你一夜,从此不再亏欠…… 若不如此,良心能值几个钱?
起身离榻,我吹熄房内的灯烛。
万籁,皆寂。
垂下眼眸,我抬手解开发髻,任由及腰的长发缓慢垂落、披散开来。 尽管心弦在颤抖,心脏亦在慌乱跳动,我仍然固执地将手指探到衣领,将一粒粒的盘扣松开,无声无息地,褪掉外衫褥裙。
夜凉如水,身体没由来的打了个寒颤。
“别怕…… 有什么好怕的?”默默在心底劝慰自己,我努力挤出一抹笑来镇定心神。然而不安、紧张以及萦绕在心头的尴尬感触搀杂在一起,令我脱掉里衣、亵裤、全身仅剩一件单薄的肚兜时,倏觉无措——
几近□,我即将没有回头路可走。
犹豫,在清晰聆听贺兰栖真的沉沉呼吸后,全然终止。
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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