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利刃剖出无数伤痕的身体,是曾经被自己拥在怀里的温暖?
那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是曾经无数温暖自己冰冷心灵的娇颜?
这是——那个曾经与自己同甘苦共患难同病相怜相依为命的殷莫漓?!
她灿若星子的眼睛哪里去了?她璀璨和煦的笑容哪里去了?——
“恶魔,风宇澄,你这个恶魔!她这样的信任着你,疼惜这你,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
一定不是她!
从酉时到子时,整整四个时辰。
四个时辰——
“殷公子让我转告大公子,请您不必等他用饭。二公子那边预备了他最爱吃的凤梨酥——”
凤梨酥——他的心,在这三个字里化为碎片——
莫漓,他的小莫漓从来不吃任何与凤梨有关的食物——他知道,那一场酝酿以后的血雨腥风,终于拉开帷幕。
“微蓝!传令赤部——行动——”
话音未落,青竹细瘦的身体,已然坠地——一箭穿心。
风,更加的冷厉。风声,便如同悲惨的呜咽,又分明是凄厉的咆哮。硕大的宅院,笼罩在一色的昏暗之中。这那里还是家业兴旺、富可敌国的雪堡,分明是被魔鬼诅咒的炼狱——
五色的焰火,在湿冷的空中炸出炫目的色彩,赤、橙、黄、绿,最后融在一处,汇成一朵璀璨的金色的云——传令赤部,行动!
似乎只是一瞬,数十高手,成百死士,自雪堡外围攻进——手握利刃的赤部雪露影霜四首领,齐良玉、伍泽、程玉箫、微蓝亦在第一时间护在风无痕身边——
“保住殷莫漓。”风无痕踉跄的身形,令众人心悸。但他却固执的推开试图搀扶他的手,倔强的吐出这样的字眼,“我要你们,保住殷莫漓!无论如何,保护她!”
内力尽失、毒气攻心、病痛加身、身形踉跄,一把剑,却仍旧舞得密不透风。
风愈加的大,卷着偌大的冰粒,迎面的扑来。空气中,满是血液的甜腥。
月黑风高杀人夜。这是被光明抛弃了的暗之城,冰冷而残酷。
战争毫无征兆的开始,又以最快的速度结束——以早就注定的姿态,匆匆结束。
“爷,已经控制住了!”
“风宇澄呢?”
“爷,让他跑了——一转眼,就不见了。”
“竟让他跑了?——莫漓呢?”那那名字,几乎是从他灵魂深处叫出的,心狠厉的痛,那么痛。
“爷,找不到!”齐良玉深深低垂下头,掩去眸中深沉的痛楚。
风无痕转头,看另外三人。
“找不到!”伍泽;
“找不到!”微蓝;
“找不到!”——程玉箫。
狠狠的压下胸中翻滚的血气,“找不到!竟找不到!将所有的人都差出去,就是将雪堡翻个底朝天,也要将她找到!”
“是!”
他转过身去,暗暗握紧双拳,直握到滴滴鲜血自掌心滑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泪,竟这么滑落了。“怎么可以找不到呢?怎么可以?!殷莫漓,你竟要抛下我么?你敢!你敢!”
痛!那么痛!那是灵魂深处的疼痛啊,每一丝风,都是狠厉的刀,深深刺入骨血。
倘若知道自己会如此的心痛,当初可会轻易的将她牵扯进其中?!
碧如风在她手中。那么只要自己还活着,风宇澄便绝不会放过她——他不会放过她的。
“爷,菊园有密室!”
他一言不发,只坚定的一步步紧随而去。内心,有强烈的声音在呼喊:
殷莫漓,等我!等着我!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他一张脸惨白到青灰,只一双眼被仇恨染红——“不要拦着我,不要拦着我!”
他所有的理智,在看到那女孩时统统消失不见。
我要杀了他!没有人能够这样对待我的莫漓!没有人能够伤害她!你要碧如风,拿去!你要殷如玉,拿去!你要这风家,你要这天下,统统拿去!
◇欢◇迎◇访◇问◇BOOK。◇
第70节:爱若东风了无痕(70)
靠着宝剑的支撑,勉强维持身形,他才忽然意识到:
原来,他竟只想要那个人——只想要那个莫名其妙闯入他生活,一身秘密满身图谋,却拼命对他好的人!
他要她!
“不要拦着我!”眼前一阵阵发黑,胸口燃起一把火,剧烈的疼痛几乎要将他击垮——手中这把剑,只要贯足了内力刺过去,一切便结束了吧——
大口的鲜血自他口鼻间喷涌而出,他开始恨自己——为什么竟这样没用!为什么连自己的爱人都守护不了?
回眸,看见那被良玉抱在怀里的人——为什么,一身泥水、一身血污,唇角却依稀有着微笑的痕迹?
明眸皓齿今何在?血污游魂归不得。
风雨慢慢退去,东方现出一丝旖旎的红,温柔缱绻。有太阳的光,自那层层叠叠的云朵后面吐出灼灼的光华——雪堡,亦沉浸在一片安宁之中。似乎,昨晚的血雨腥风,从来没有存在过。
两个人,一起被抬抱回旖旎居。一个满身血污仍反复的唤着无痕,一个毒气攻心仍拼命护着莫漓。一样的命悬一线,一样的苦苦相撑。
将吞入腹中的碧如风亲自交到无痕手上,满是血污的脸上终于露出艰难的微笑。
“对不起……”
“对不起……”
异口同声。
“还好,带给你了——”
“还好,你在这里——”
异口同声。
血泪流在一起,混在一处,分不清彼此,辩不出你我。
“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是你教给我的句子,如今,我把它给你——”他伏在榻前,冷汗湿透衣衫,剧痛彻入骨髓,仍固执的吐出这样的誓言。
唇边便绽出微微的笑意。
“莫漓,坚持住,坚持住,求你!我们一起病一起痛一起生一起死,无论怎样,我都陪着你。再也不抛下你了……再也不了……”
那人的泪,缓缓落在脸上,竟烫疼了心。
苍白的两只手,紧紧的握在一起。直至昏迷了,仍难以分开。
屋子里安静的只剩下喘息。
外间一阵骚乱,派出去请大夫的人相继赶回来。
卫城所有名医几乎被一网打尽——在深夜里被黑衣人劫持而来。
同来的还有付清云。
却都束手无策。
“用刑的人力道控制的极好,伤口不深,但铁鞭上焠了毒,令血流不止。所有伤口都不会致命,只会痛——但她身体虚弱的厉害,七日之内若不解齐云,怕是撑不过去了。”
齐良玉不知道,他的眼泪,如利刃,刺进别人的心。
“爷呢?他怎样了?”胡乱的抹泪,他问眼前失神的清云。
“还在昏迷,不过最难熬的关已经闯过去了。只怕倘若莫漓出事,爷也熬不住了——当务之急,必须先找到我哥。”
可付清釉究竟在哪里呢?约定的三月之期已然到了,雪、露、影、霜暗部的人马也已经找了他近一个月,竟音讯全无。
只是七天,能找到他么?
这是哪里?烟青的帐顶,竟这样熟悉。
我还活着么?为什么不觉得痛?
“莫漓?莫漓?你醒了?”
是谁唤我?
动不了,身体不是我的。
一张苍白的脸,布满血丝的双眼——风无痕?
“我死了么?”发不出声音,我只能微微做出唇形。
“傻莫漓!我不会让你死!风无痕不会让你死!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他的眼泪,温热热的砸在我的脸上,“你醒了,真好,真好。”仍挂着泪,竟又笑了。
又哭又笑,小狗撒尿。风无痕,你竟也有这样孩子气的时候?
孩子气?想到孩子气,便立刻想到那人——心,便痛得厉害。
努力,自喉间挤出一丝声音,干涩沙哑,难听之至。
见我满面疑惑,他忙握了我的手,“别怕,是清云帮你疗伤的时候,你一直喊着不让碰,没办法用了些麻药。因为是她新近研究的,剂量上拿不准,或者再过一日半日便好了——只怕,到时候你会痛的——”
他眼中深沉的疼惜,令我动容。
他起身亲自捧了水给我,脚步竟还虚浮踉跄,一双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杯子。
我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他不说话,只缓缓的喂我喝水。我仍躺着不能动,他亦不敢动我,满杯的水喂不到唇边就都洒在身上。
他面上现出一丝气恼——捧着杯子手足无措的表情,像个孩子。
我便笑了。
他怔在那个笑里,一双眼中,竟盈盈的,都是泪水。缓缓俯下身,吻在我唇角——“莫漓,能看见你笑,真好。”
他的唇,柔软却冰冷,带着冷艳的香,像梅。
恰此时,门开了。
门口便多了五尊雕像——齐良玉、伍泽、付清云、微蓝,还有一位陌生男子。
偏偏每一个表情都那么生动——惊喜、忍笑、惊讶、疑惑,或者当场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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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节:爱若东风了无痕(71)
于是,风无痕便愣在那里,他尴尬的摸摸鼻尖,忽然冷了一张脸,宽袖一甩,“谁许你们不敲门便进来了?爷平时就这么教你们么?!”
那五个人便在他的教训声中面面相觑——涨红了脸——最后忍无可忍的笑作一团。
清晨的阳光,仿佛都被此时的快乐轻松所感染,那么欢悦的跳跃着、歌唱着,争先恐后的闯进房中,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美丽的线条。
活着真好,能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