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能让我到沙发上坐会儿吗?我有点累……”瞧着眼前戒备的小女人,景煊无奈,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而就是这笑,让程爱瑜的心,再度揪起。因为他唇间的憔悴,仿佛再次提醒了他,他在门口守了一夜的事实。而这时,她再想起对门杨爷爷的话,算是明白了,他话中透着的别样含义。大概杨爷爷是在提醒她,景煊站了一夜的诚意。
——是诚意,还是愧疚?
收起心思,程爱瑜放下手,踢掉高跟鞋,就朝客厅里走去。“知道累,你还在外头站着,我昨天明明不在家……”
刚想在沙发上坐下的程爱瑜,忽然止住了声音。她想起,昨天她顺手回的短信。他问她在哪儿,她回了句在家。有些尴尬,程爱瑜见他坐下,就干脆径自走到厨房里,给他弄了被蜂蜜柚子水,并在冰箱里翻找了一阵,除了牛奶就剩两鸡蛋了。于是她又去翻了翻橱柜,找出一把挂面。
本该直接让他说完话,然后一脚把他踹回去的程爱瑜,今儿似乎又魔障了,也有可能是没吃饭脑子短路,她居然打开了少说又半月没开过的燃气灶,衬着煮水的功夫,她喝着牛奶,拿着那杯温度刚刚好的蜂蜜柚子水,朝客厅走去。
水杯轻轻放在茶几上,程爱瑜语气冷淡的说:“先喝点茶,等下给你弄点吃的。不过我家里没材料,你要嫌弃鸡蛋面,就说完话赶紧滚蛋。”
嫌弃?
现在,她就算是亲手做了一锅炸药给他,他也能给消化喽!更何况是爱心面?
景煊心中微微动容,但目光有落向了她微微蜷缩着的小指,低声道:“小鱼,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什么?对不起我的人……叫舒晚,跟你没关系。”顿了下,程爱瑜忽然放下了空牛奶瓶,有些好笑的习惯性的摸了摸水晶指节环,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景煊,微微挑眉,声调阴阳怪气的说:“或许还真和你有点关系。”
听见舒晚这两个字,景煊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说起这女人,和景家还真是有些关系,也难怪程家人会那么反对他们在一起。更何况,这其中还牵连着那些事儿,归根结底,还是他的缘故。
如果,他能早点发现她就在身边,如果,他能一直守候在她的身边,那么也许一切都会不同。可是,时间过去了,就不能再回头。所以,他并不后悔,这次来只是想和她说,离开的二十年,是他欠她的,而她的余生将由他来守候。
可没等他再开口,程爱瑜忽然站了起来道:“水开了,我去煮面,你坐会儿。”
她在逃避。
她以为这件事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所以她未曾有过任何准备。
而今他知道了,他的目光会时不时的朝她那节没有知觉的指尖看去,眼底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愧疚,与伤痛。
这无疑是又一次的提醒了她,却又让她想起,景煊曾经说过的话——“缘缘,弹的曲子最好听”,“缘缘,长大了做个钢琴家吧”……
缘缘,缘缘……
曾经最动听的两个字,最终成为了一个噩梦,附赠的还有半截坏死的神经。就像顾繁华说的那样,这里的神经细胞永远无法更替,所以会一直一直的留在心里。而她和景煊……
被热气熏了眼睛,弄得拿筷子搅动着面条的程爱瑜只想哭。但她没有让一滴眼泪掉下,而是赶紧伸手用衣袖在眼睛上蹭了下,就立刻打开了抽烟机,并让自己镇定了一下,回身拿碗。
而就在她转身之际,程爱瑜看见了景煊。
“你哭了?”
“饿了吧!”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而程爱瑜却忽略了他的话,径自走向消毒柜,从里头取出面碗,汤勺,放好了作料,连汤带面的捞到碗里,就随手关气阀,端着碗从他身边掠过,往餐桌方向走去。
景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有些不舍得眨眼,想要将这一幕深深的留在心底。他突然很想,就这样和她过下去,一辈子。
“吃吧。”
程爱瑜拉开椅子,朝他看了眼,就从桌上拿了个杯子,又去给自己倒了杯水,从几个药瓶里倒出维生素片,吞下后,折返回来,便拉开了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景煊看着眼前的鸡蛋面,只是一碗很普通的东西,但对于十几个小时没吃过东西的他来说,比什么都诱惑。尤其白嫩劲道的面中,还混着两颗太阳蛋,煎的圆圆的,十分漂亮,面中混着几丝翠绿,星星点点,更令人食指大动。但就是这样一碗普通的东西,却让他有点不舍得吃……
“放心,我虽然厨艺不精,但还没难吃到那成分!而且……我承认,当年我是恨过你,恨你当时为什么不在我身边,不过那时年纪小不懂事,现在已经想的很清楚了,不能怪你。所以,放心吃吧,凭着咱们小时候铁瓷儿的关系,我不会下毒害你的。”程爱瑜故作轻松的耸耸肩,靠在椅背上,微微阖眼,听着对面吃面时发出的细微声音。心中却燃起一丝丝奇怪的感觉,她想时间停止在这一刻,就这样温暖而又没有尴尬的时候。
正想着,景煊的声音突然传来,“鱼儿,你也来点。”
她睁开眼睛,看见一只调羹递到自己的面上,上头曲卷着细嫩的面条,还有一个从太阳蛋里挖出来的蛋黄。
程爱瑜这两天胃难受,根本吃不下东西,就推开他的手,淡淡开口:“我吃过了。”
“那把蛋黄吃了。”景煊夹起蛋黄,递到她嘴边,嘴角勾起一丝浅笑,斜挑的凤眼丝毫不练霸气的望着她道:“是你自己吃,还是要我喂你。当然,我不介意你选后者!”
景煊执着的要让她吃下去,这不是矫情,而是他之前就注意到了,这丫头隔一会儿,总是在不经意间按一按胃部。而这个动作,他再熟悉不过了,就算他不是医生,但了解她的生活习惯,也知道,这小妮子一定又没按时吃饭,导致胃部不适!他记得,刚才她还喝了杯冷牛奶,这若是空腹,又会对胃肠造成影响。所以他现在才会逼着她,多少吃点。
而这,也是他的温柔,无声的温柔……
拗不过她,程爱瑜就着他的手,把蛋黄吞下,机械的嚼着,并连着喝了几口热水,然后抬头道:“满意了?”
“满意。”
“那你继续吃吧,吃完饭,我去上班,顺路送你回去!还有,景煊,如果你这几天有空的话,我们约个时间,把专访做完吧!若是下周还不能把你的专访稿交出去,我只有把这个case交给别人收尾,去接新的case了。其实……不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都不能死死定在一个地方,旧的一页翻过去,总有新的事情要处理……”
程爱瑜的话并没说完,却因为景煊停下了筷子,而收住声音。
“就这个星期吧,我这周的工作不是很多。”看着她有些乌青的眼底,景煊不落痕迹的皱了下眉头,接着移开话题:“小鱼,我觉得你该好好休息几天了。你瞅瞅你这两眼圈,再黑点,都够得上国宝了!”
“我要是国宝就好了,成天睁开眼睛吃,吃完了玩,玩够了回恒温室里,找个舒坦的地方闷头闭眼继续睡,醒了就又是一天,多好!”程爱瑜随口回了句,紧握着玻璃杯的手,微微松了松。
“得了吧,就你这身形,国宝一巴掌拍过来,你个小丫头片子就该飞出去了!”景煊吃完最后两口面条,干脆连汤都给喝了,接着道:“工作忙也不带你这样玩命的,这个周末抽两小时给我,我带你去趟医院。”
“我好好的去医院干嘛啊!”皱了皱眉头,程爱瑜站起来收拾了碗筷,撂下句,“不去!”径直去了厨房……
而她再听到医院医院时,眼底闪过的一抹晦暗,让景煊的心有莫名的揪了一下。还真和程泓源说的一模一样,程爱瑜就是在回避,回避那段往事。光从她对医院这种地方的恐惧就能感觉得到,她是恨极了那段时候……不过程泓源告诉他的并不是很深入,问原因程泓源说当时这件事是程资炎一手处理的,他和程泓慕一个在的过进修,一个在进行军事训练,等他们赶去时,程爱瑜已经被送到瑞士的疗养中心去了。
程泓源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景煊却仿佛能够感觉得到,当时程爱瑜表面带笑,心里流血流泪的那种苦涩。不由得又是一阵酸涩,心下暗暗咬牙,冷硬的带着几分恨意的默念着那个名字——舒晚!
看着碗池里的水,程爱瑜的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她原本想和景煊谈一谈,至少要将两人的关系整理清楚,但没想到,他会提前知道那件她像一只瞒下去的事儿。这一步棋,就打乱了她的全盘计划,而她……
她原本以为,经过这些年的打磨历练,世故圆滑的自己,早已心境成熟。可如今,似乎从牵扯进景煊开始,她程爱瑜就始终无法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以至于,她每次见到他时,不是狼狈不堪,就是下意识的束起浑身利刺,连带着他和自己,一起刺得血肉模糊。而她也曾想过,为什么就不能向他说的那样,好好说句话,难道就那么难吗?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嘴上再怎么硬气,最终还是抵挡不住这个男人的迅猛迂回战术。摆着手指头算算,他们俩个,除了第一次是个意外,都已经有过多少次关系了?就像午夜里的辗转难眠,她都做不到白天那样自欺欺人。
对他,她的心里的确有一份强烈的悸动!但她不确定,自己能否跨的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也不能肯定,分开了二十年的他们,是否还是彼此心里认定了的那个人,更不敢说出,八年前那段难以言喻的过往……甚至,她都没有勇气问景煊一句,八年前——
“我来洗。”思绪忽然被这性感低沉的声音打断,程爱瑜猛然抬头,看见景煊正挽着袖子刷碗。刃薄的唇瓣在她的眼前微微掀合,“向你这洗法儿,洗一个碗的水,都够大西北民众一家子一个月的用水量了!”
程爱瑜没有回答,转身收拾灶台,收拾完又将自己的手洗干净,正擦着手时,一双大手忽然抱住了她的手,就着她手上的毛巾也擦了擦道:“小鱼,现在是早上六点半,你过来坐下,我有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