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谁,我也不知道。
沉沦,平静。
我向往的三种花,一朵玫瑰,一瓣蔷薇,一支向日葵。
花似人,情似醉,这个十三代帝王的古都,延续着我十三年的往事,成长,平凡又简单的心痛。久远的爱情只是一朵血玫瑰,残破的友情像野蔷薇上的刺扎伤着肉体,而那金灿灿的葵花也不过是一只拔掉刺的刺猬,血淋淋抢眼。
那一年的冬天,还是这样的天气,我穿着大红的睡衣躺在床上,眼神若有若无地飘荡着,隔壁房间有浅浅的打闹声。我对安说,头好疼。声音很小,他不能听到,那个时候,他正拿着云姨的照片发呆。
从我们房间到楼下,需要两分三十秒,我想,我需要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安总是说我太任性,像个孩子,他的眉毛一跳一跳的,好像两条毛毛虫。讨厌,我撅起嘴,好脏的东西,想起那蠕动的条形状虫子,我很快翻身,有呕吐的倾向。安及时过来扶住我的身体,柔软地拍我的后背,我轻轻对他笑。
离开已经三年,古老的西安还是西安,只是人不再是往日的样子,我能做的就是祭奠,祷告。
我是湛蓝,现在在疯狂地写字,安静地生活。曾经我给自己许下了十年盟约,然后在死亡和生存里挣扎着,血腥在空气里弥漫着冷酷,我看到小南门城墙上站着模糊的人,她是谁?我并不能知道,也不想知道。
城市,还是脏而乱,包括我的心里找不到纯净的地方,到处是尘埃。我的足迹,昨日的,依稀回头,原来错乱,却还清晰。
只是西北风过,忽然明了,原来一切,即使错过,也并非抛弃。一路走来,十年如一日,一只刺猬爱过的玫瑰,一朵安静绽放的玫瑰,于我,于同样的女子,爱,终究是湛蓝海底那一叶璀璨的珊瑚,十一米深那一方,绝不放弃。
我是个精神病,你不知道吗?一般人只会看到我发疯的样子,却看不到我眼里兽样的痛,当然你也不例外,你看不到也触不到我心底玻璃渗透的疼。
你说将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能看得到未来,那你看得到自己的未来吗?白痴,一个人欲望不是那么简单地就能遏制,难道你不知道,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留。更何谈一个原本肉食动物,给条鱼还想要个熊掌。
24岁的我,是个叛逆与绝望集中在一起的女子,身体与心灵的碰撞总是在深夜让我无助。很多年以后,我仍然失眠,却固执地去通宵不眠,不愿去让自己靠着药物催眠。我怕,当我再次看见那种白色的小药片时,会想起很多事情,比如童年,比如少年,比如安第一次为我焦虑的片段。
安,是我一直爱的那个男子,也是一直以来我一直放在最深却又远离的男子。那时,我常常不克制自己对爱的饥渴,严重缺乏安全感是我很大的障碍,意识性的依赖,促使我常会对一些人,一些事做出不理智的冲动,就像对安。
华灯初上的时候,我裸着身体在房间里徘徊,喜欢,也是习惯。似乎有人说,裸体不单纯是自恋,或者更是一种美好。情怀是若如此,爱当然首先要爱自己。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我没有找到能让自己宣泄的方式。现在,我要给安打电话,有了序幕当然便要展开,为了让故事有个完美的进展。我平静地用火葬场一般的声音开始并结束对话。安,我快要死了。
整个过程我用了不到一分钟,迅速而微弱。事实上不是我的伪装,而是确实没有说话的力气。累,有的时候不是指的身体,更多时候是讲身心。我知道安会很快打来电话,于是我关机。
房间很冷,寂样的冷。我将身体蜷缩起来窝在墙角,感觉身体里不断膨胀的欲望,骨骼像拧紧的发条铮铮作响,随时会发出爆裂的炸响。
到处都是白纸,写满字的白纸。我想伸手抓住一张,终究无力。满纸的都是安,我清楚这样的结果是,我永远只能是一个失败的写字女子,或者说,我注定失败,写字只是一种宣泄的方式,不是目的。
写字的时候,总是无意识的,然后,满纸赫然全是安的名字。 都说24岁的女子何其如我,时而静若处子,时而动若脱兔。动不动就会因很小的事情而烦得无法入眠,或者为了一句简单的对白而莫名其妙地发脾气。每次到这个时候,安总是不吭声的轻笑,笑我孩童般的拗,然后揽我入怀。我更习惯在他怀里蹿来蹿去,像泥鳅一样地抗议,安,十年忧郁难为水。到现在,我爱了安已经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个时间。
你总是说两个人之间是要靠缘分的,可是你根本没看到,是自己亲手放弃了缘分。我说我是一个堕落到连堕落都厌倦的女子,可是至少我争取过,可你,却永远宁可在深夜里独自开放,做那朵枯萎的罂粟。
我说,我要看电影,一抬头,是梁GG和张JJ的《花样年华》。
我说,我要听音乐,你固执地刺激着我。你说,黎明与黑夜的取暖对象都不一样,却能爱一个人十年,湛蓝啊,真的是一个花心痴情种。
我一遍一遍地听陈弈迅的《十年》,旁若无人地泪流满面。房间里很安静,在音乐里我的失落俨然自成一番天地。我被他的旋律折磨得忧伤而失落。仿佛,看到了多年以前的男子。一个有着与生俱来的忧郁面孔的男子。从来没有人提醒过我,最后是要离开他。一如最初的平静,仿佛他不曾出现的生命。淡淡的,若有所失的寂寞。我对着镜子大口地喝下啤酒,香烟夹在指间。烟雾在房间上空渐渐形成黯灰色的云朵,美丽至极,我为之眩惑。眼里有大滴的泪水落下来,落于冰冷坚硬的地板,颗颗破碎。泪是可以看见的破碎。是否还有,无数种看不到的破碎?深刻而更为疼痛。
故事已经落幕,我却日夜沉醉其中,不肯走出。究竟,是怎样的一场相遇。让我们在离开之后,仍然流离失所于爱情,惶惶不安。注定了属于离别的人,根本没有喊痛的理由。这是自己要的结果,纵然爱他,仍然爱他,却再也无法回头。只是在面对一堆破碎的凌乱中挣扎,为什么他不是可以陪伴我一路同行看尽风景的人?我穿着血红色的睡衣,惨淡地对着空气说话,声音微弱地连自己也听不清楚,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习惯的了。安总是说我长不大,当我实在问不出原因,得不到我想要的东西时,我对安说,安,我要死掉了。安站在窗外,依然那么瘦削,尽管隔着玻璃窗,还是可以看到他焦急的神色,他不停地拍打着窗户,从他的口形里我判断出,他在呼唤我的名字。他还是在乎我的,我扯动嘴角企图向他微笑。可是我开始感觉到累,昏沉沉的,眼皮不听话的用力打架。身边躺着空药瓶,很正规的那种圆柱体。二十四小时前,我想,我也许失眠太久了,然后,我说,我需要睡觉,像短暂的死亡那种。于是我跑遍大街小巷,对着药店老板露骨的媚笑,反复回答他们的质疑。可能某段时间年轻女孩自杀的太多,让他们不能正视一个女孩子去买十片安眠药的现象。不过我的形象尚不像那种濒临绝望的女孩,所以我看到他们最后对我的回答很满意,尽管拿出来的不是安眠药,却也凑齐了那足够让我永久睡眠的安定片。小小的,白色的那种,片状的,当时我想应该不是很难下咽的。可惜,原来看起来简单的东西竟是如此复杂,难喝的不得了,喝到一半时就卡在喉咙,不上不下的。这时,我还在看王家卫的片子,我说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觉得会选择不要喝这种药,如果给我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后来我就真的吐了。但是,残留的药在胃里折腾,我还是想睡觉了。
醒来。
再次开机,我,给安打电话,还是火葬场一样的口气,但却有些暧昧。安,我想你,你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叫你安哥哥吗?此时是凌晨一点,安的声音有些许浑浊,我还是听清楚了,湛蓝,很晚了,别再闹了,明天再说,听话。有些许甜蜜的冲动,又有些许悲哀的涌动。安总是这样长者的语气,可是我不需要这样的回答。我笑着,声音仍是火葬场的冷,安,我快要死了。然后我没有给他继续的机会,飞快地关机,很潇洒的那种姿势。关机的刹那我给电话对面的他飞吻,他看不到的热吻。安总是那样像哄孩子一样宠我,他不知道,我已经长大。隐约中我看到很多人在我面前晃荡,熟悉的,陌生的。所有的往事都在被撕碎的空气里急速后退。我说,陪我说会儿话,我不要睡着了。他们却很冷漠,甚至吝啬看我一眼,冷漠得让我绝望。我像一个悬崖边的孩子,抓不到救命的绳索。于是,只有坠落,蝴蝶一样地,无意识地坠落。
玻璃窗外的安看起来很疲惫,我想他应该是一边穿衣一边飞速跑下楼,然后打的过来,可怜的的士司机,耳朵应该是被安督促掉了。于是无意识地在心里微笑,我开始累,很累,几乎已经进入状态。在梦里,我回到童年,那么忧郁的童年,那么孤独的我,平淡,盲目。我一个人游荡着,仿佛在寻觅什么,也许在梦里的渴求就证实我确实存在的恐惧,孤独的恐惧。童年的我,是活得很孤独,绝不属于尼采说的那三种孤独。
尼采说,孤独者有三种状态:神灵、野兽和哲学家,神灵孤独是因为它充实自立,野兽孤独是因为它桀骜不驯,而哲学家是因为他既充实自立又桀骜不驯。有时候我想,我应该是属于张爱玲式的孤独,可张爱玲又是怎样的孤独,我却盲目。
我想起除了安,我也拥有过很多,譬如云姨。多年前,云姨丢下我去了外地,我知道她是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因为我,给她带来太多的麻烦。比如,致使她一直未嫁。据说云姨是在垃圾桶前捡到我的,她说这是一种缘分,可是缘分是什么?有人说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