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小时以前,当那个长胡子的老处女上司一脸“革命”,让韩莉尚再修改一下某个汽水品牌的宣传策划时,韩莉尚的听见自己的头发在“嗞嗞”地响,估计是冒烟了。
第十二次啊,韩莉尚每一次都完全按女上司的要求写,焦头烂额地赶完后,又看着那些散发着油墨香和自己血汗气味的策划书,被一双枯瘦的手哗哗翻过,然后被毫不客气地扔过来,带着一句没有任何感情的话:不合格,重新写。难堪、委屈、辛苦,一次次累积,韩莉尚单薄的身板终于承受不了,像刚打开口的可乐罐一样,不可思议地爆发了。她捡起被扔过来的策划书,冲进上司的办公室,恶狠狠地摔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上,指着那张几乎分不出性别的平静的脸说:“我今天炒你鱿鱼!”然后她顾不上玻璃镜片后,那有些惊讶的眼神。
韩莉尚飞速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收拾东西。五分钟后,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公司。来到大街上,韩莉尚顿觉得神清气爽,雄赳赳气昂昂的,好像身高也跟着气节增高了不少似的。先去必胜客一口气吃了一个九寸的皮萨,好对得起自己十个小时,来马不停蹄工作的辛劳,又去附近的商场疯狂shopping了一场,把那几件平时只能看着流流口水的衣服,毫不犹豫地买了。
然后,韩莉尚出了商场,站在车站站牌下就开始后悔。因为她发现,口袋里只剩一块钱。而回住处,做最便宜的大罐头车也要两块。于是,她只能去附近的公话亭用仅有的一块钱,打电话给那个同一屋檐下的安承浩。
“我在外地出差呢,对不起啊,你再打给别的朋友看看。”一句听起来合情合理,夹带礼貌关心的话,却粉碎了韩莉尚所有的奢望。这下好了,一块钱都没了。韩莉尚“啪”地挂掉电话,一咬牙就开始了“两万五千里”长征。——二十站地。五个小时,脚上三个水疱。到家她倒头睡了十二个小时后,起床开始给叶乔贞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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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梆、梆”有人在有规律地敲门,韩莉尚抱着电话去开。一张干净的脸,语气平静:“我有急事要用电话。”韩莉尚头顶的火苗立刻蹿出一丈高,就是安承浩这个破人一句“在外地出差”,害她失业之后,深更半夜还在大街上溜达。
她看见那张干净的脸往她身后看去,嘴巴一张一合,然后惊恐的喊声响起:“花瓶,花瓶。”韩莉尚一回身,电话线一拉扯,哗啦啦惊天动地一声脆响,一地碎片。再看眼前的人,一脸的伤痛加仇恨,慢慢蹲下去抱着头,“我的施华洛世奇水晶花瓶……”
“怎么啦?韩莉尚。”叶乔贞焦急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
韩莉尚刚刚被吓飞的魂,慢慢回来了。
“哦,没事。我挂啦,回头说。”韩莉尚啪地挂掉电话,一把扯下电话线。“砰”地关上房门。一地碎片中她将头深深埋进臂弯。“天哪,为什么会是这样?”
韩莉尚记不清自己哭了多久,也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阳光洒在脸上,透明的金黄。她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裹着被子,像只横在床上的粽子。地上的碎片早已不见了踪影。她蹑手蹑脚走出房间。饭桌上搁着一张安承浩留下的纸条:把菜热了吃。
一盘西红柿炒鸡蛋,一盘干煸土豆丝,还有一盘宫爆鸡丁。韩莉尚伸手抓了一块鸡蛋就放进了嘴里,嚼了几口,又忍不住抓了一块。
“猪头,太咸啦。”她吮着手指头,冲进了卫生间开始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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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莉尚跟安承浩在房屋中介所。
安承浩是个高个子男孩,长手长腿,穿卡其色棉布衬衣和洗旧的牛仔裤。很近地看,可以看到他浓浓的眉和热情洋溢的眼睛,使得那张年轻的脸光明磊落。
自从叶乔贞介绍自己住进这个陌生的男孩子的家,这是韩莉尚第一次仔细看他。二十四小时前,房东宣布,他在国外的女儿要回来了,这房他不能租给他们了。准确地说,不能租给安承浩了,而安承浩在十二个小时前,接到了他去日本学习的批准书。
已经是第五次了。韩莉尚和安承浩一起在中介所等房子,城市那么大,却没有落脚的地方。
中介所的男人四十多岁的样子,胖胖的,说一口地道的当地话,他有一对唯利是图的眼睛,藏在虚伪的镜片后。他对他们说了很长时间的话,最后婉转地表达了他的意愿,在一个美好的地段,有一套干净幽雅的房子,两间卧室,中间是客厅,很适合两个人共同租住。他说你们,可以考虑一下,这样能够省钱,也安全。如果是要租一个女孩子单独住的,暂时,没有……
他说最后那两个字的时候,眼睛温柔地看着韩莉尚。
韩莉尚看了一眼安承浩。这根本背离了他们的初衷。叶乔贞曾答应过安承浩的,韩莉尚找到工作就搬出去住,虽然现在失了业,可人家安承浩马上就要出国。能陪着她找房,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在经过了如此长时间的叙述后,韩莉尚的心经过了一波三折,已过渡到平稳的状态,可以面对可能发生的任何结果。
于是,她站起身,给那个上午打电话给她,要她考虑去外地工作的那个公司,打了个电话说,我考虑好了,我愿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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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韩莉尚不顾亲戚朋友的劝阻,一意孤行。于是那个八月的黄昏,她背着两大包的行李,独自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打开了一扇新居的房门。
这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永远干净而清爽。街道宽阔,建筑物庄严而大气,霓虹也闪得光明磊落,广场上有大片的鸽子飞过,风筝像人去寻梦的翅膀——高而远得让人看不见影子。韩莉尚高呼着“自由万岁”,跳马猴子一样欢天喜的,把所有叫得上名的街道、咖啡馆、大学城、名人故居逛了个遍,见识是增长了不少,朋友却没交到几个,而且公司的同事都是有家室的“非自由之身”。平时还好,闲暇时,寂寞就显而易见地来了,昔日的死党一个个进入了婚姻的“围城”而慢慢与她划清了界限,寂寞见缝扎针地跟人亲密接触,像一根细线将人的心勒得活生生的疼。
好朋友中,高元莉出国。李文娜工作。叶乔贞读了研究生。只剩她一个人“流浪”在外。
韩莉尚开始有些后悔,为什么大学时整天屁颠屁颠满世界疯玩,把爱情当做世界上最无聊的事而冷眼作壁上观。此刻,有人煲煲电话粥,说些体贴话应该是不错的事,哪怕吵架怄气也是好的。
可惜,没有这样一个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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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周末,韩莉尚在电影院,把一部一点都不好笑的香港无厘头搞笑电影,看了三遍,直到所有的情节都倒背如流后才出来,没吃完的爆米花还散发着余温。风吹起她的头发呼啦啦地飞。夕阳把影子拉得好长好长。韩莉尚在一家卖布娃娃的橱窗前驻足,玻璃上映出一个女孩寂寥的脸,有些单薄的身子,紧抱着一包爆米花,像害怕被人抢去糖果的小孩。她突然觉得心疼,恨不得把自己搂在怀里“宝宝贝贝”地哄。于是,她进去买了一个大大的泰迪熊奖励自己。抱着遮盖她大半个身子的大狗熊往回走,迎着路人惊奇或善意的目光。韩莉尚一刹那竟有种幸福的错觉,仿佛自己还是那个爱吃棒棒糖的小女孩,而此刻,她是拥有了摇着爸爸的手臂乞求一条漂亮的花裙子后如愿以偿——有人宠的安全感和梦想实现后的甜蜜。
家里安静得有些吓人,韩莉尚把所有能发出声响的家伙都打开——电视机、CD机、收音机。一时间好像身处闹市,周围人群熙来攘往,争相与她说话,事实上,韩莉尚一句也没听见那些声音,究竟在表达什么意思。灯光柔柔的,照在身上,像拥抱。给大熊摆出各种造型,逗自己开心。韩莉尚“呵呵”地笑着笑着却慢慢地泪留满面,开始觉得自己不因什么事就哭,跟不懂事的小屁孩一样,很丢脸还苦苦压抑着,后来突然想到就算丢脸,也不能憋坏自个这副在人前“人五人六”的破皮囊,而且,这屋除了韩莉尚就是韩莉尚,透在墙上淡淡的影子,丢人也丢不到哪儿去,索性放声大哭起来。她一直哭得尽心尽力撕肝裂胆,挖心掏肺,仿佛世界上只有哭这一件事可以做。
哭到最后意兴阑珊了,大熊也差不多水洗了一样,她冲进卫生间洗把脸,突然觉得心里贼舒服、贼舒服的。本来嘛,就没什么事,这么一哭,像是给身体排了一次毒,弄得韩莉尚跟一修炼了万儿八千年的妖精一样。
干脆兴致勃勃地拿冰镇酸奶敷了脸,给水蜜桃一样的双眼上了滋养眼膜,找出大学时才穿的无袖、白底、碎花连身裙,粉黛不施、干净清爽地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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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去人声鼎沸的小吃街,吃了杯椰汁西米露,又跑去那个有名的书城,买了几本清淡闲适的散文小说。晚风吹起裙摆拍打小腿的感觉,舒适而惬意,也让韩莉尚自恋而自怜。霓虹星星点点地升起,她却不想回家,就走进了一间临街的酒吧。
爱尔兰咖啡。
韩莉尚坐到靠窗的位子上,对穿着白衬衫打领结的W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