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郑重的看向林致远,“林哥儿,我明日就叫人将王氏送到庵堂里静养,反正她的时日也不多了,你只当发发善心,别去顺天府。”
贾母自认为已经做的最大的让步,也算是她实心实意为敏儿报了仇。
谁知林致远却摇着头:“老太太,您怕什么?怕我的这一状引火烧身?说句不中听的话,您想想,我们家就是和二太太有再大的仇怨,也不至于丢了亲戚的情面去顺天府,要不是逼不得已,何至于走这一步?”
贾母这老狐狸,如何能轻易相信林致远的话,反认为是敷衍之词。
“林哥儿,你也莫将官场那些小算计用到自家亲戚身上,我只要你留下一句话,这官司非要往上告?半点容缓的余地都没有?”
见林致远不再作声,贾母心头一凉,只能无力的靠在椅背上,“林哥儿好生的绝情。。。。。。也罢,当年林家老爷来为如海提亲,送了一对玉蝉做礼,今日我就叫人交还与你,今后咱们两家桥归桥,路归路,便再也不是一家人!”
贾母扶了鸳鸯,颤巍巍的回了正房,不大会儿,鸳鸯又跑了出来,扔下了一个巴掌大的小锦盒就要跑,林致远忙叫住了她。鸳鸯眼神游离的不肯直视林致远。
林致远说道:“请姑娘悄悄转告老太太一句,皇上要收拾王家,我这也是下下策,万望老太太以大局为重。姑娘切记,这话出了我的口,我便不会再认,也不指望老太太承了我这情,只希望贾家能躲过这一劫。”
林致远走后,贾家众人都失了好心情,贾母更是连晚饭也没用,好歹在鸳鸯的劝说下才喝了几口燕窝,一夜辗转到了天亮。一夜几次想开口,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这小姑娘主意也正,猜想着表少爷或许是吓唬老太太,若不然怎么平白告诉了她?反而不当着老太太的面儿讲?一夜这一迟疑就到了第二日。
贾母起床后第一件事儿就是叫贾琏去顺天府外面等着,看林家是不是真的那般绝情。直等到中午,贾赦几个饿的是饥肠辘辘,也不见贾琏回来。
众人稍有喜色,贾赦刚想劝贾母几句,就见贾琏跌跌撞撞的跑了回来,一脸的哭腔。
“老太太。。。。。。”
贾母知大事不好,却强装镇定道:“快说,出了何事?是不是顺天府那儿有了消息?”
贾琏一拍大腿,哽咽道:“林致远那小子,这是下了狠手,我奉老太太的命去顺天府外候着,左等右等不见人来,以为没了大事儿,正要走,顺天府的一个小书吏偷偷出来找我,那人原和我是旧识,才和我讲了大实话。原来林致远早在昨日就将状纸送到了顺天府尹那里,顺天府尹认为事情牵扯到了贵妃娘娘的生母,需由宗人府备案,他们二人便商议今早一起去宗人府。这儿。。。。。。卷宗只怕已经送到皇后娘娘的案头了!”
贾母心头的弦砰地一声就断了,浑身软绵绵的靠着鸳鸯,一边还不死心的说:“给我换衣裳,我要进宫面见皇后娘娘!”
众人心知肚明,老太太这是要下狠心全力保住元春。贾赦跪在地上,一把搂住贾母的腿:“老太太去不得,若去了就是不打自招,如今只有紧咬牙关,无论那林致远拿出什么证据,只和咱们家没有关系,横竖有弟妹担着,娘娘年岁小,不知当年实情,或可还能逃过一劫。”
贾母一脚就踹在了贾赦的心窝上,骂道:“我怎么就有你这么胆小怕事的儿子。”
贾母能有多大的气力,贾赦跪在地上没动分毫。“不是儿子胆小怯懦,而是弟妹这事儿出的叫人心寒,我就敏儿一个妹妹,昨儿一晚上没能安生,只一闭眼就想到我那可怜的妹妹求我。母亲,恕儿子不孝,要在您面前替我唯一的妹子叫声冤!”
贾赦还真是一宿没睡稳当,可他琢磨的是怎样才能叫贾家从里面脱身,想来想去,只有弃了王氏这颗棋子。若皇上问贾家的罪,只说是王氏善妒,他们贾家才是苦主,要替姑奶奶叫冤。
贾母瞧了瞧义愤填膺的大儿子,再看沉默不语的小儿子,知道贾赦的话是无奈中的上策,可到底要经过贾政的同意。
“老二。你怎么看?”
贾政闷闷的回道:“昨儿,儿子就想和瑾瑜说,王氏若真有罪,我头一个不饶她。”
两个儿子是一个声调,倒也省去了贾母许多麻烦,也罢,现在最要紧的是从这场官司里抽身。贾母吩咐道:“这件事先瞒着王家的人,咱们既要脱身,总该有个垫背的,不能叫他们先下手。另有,打点内司局,递上咱们家的牌子,请旨明日进宫,我要将咱们家的委屈一五一十的向皇后娘娘阐明。”
贾赦喜道:“母亲英明,这一番入宫,定能叫皇后娘娘站在咱们家一边。”
贾母无奈的看着欢天喜地的长子和有些发焉的贾政,叹道:“你们要记得,母亲此番进宫。。。。。。无论元妃娘娘得男得女,将来再无机缘问鼎宝座,今后,咱们就是皇后娘娘的一条狗,只能巴望着七皇子成就大业!”
贾母不理会两个儿子和贾琏的欲言又止,只道自己倦怠了,要休息。各位老爷讪讪的出了上房,又将各人的差事交代了一番,匆匆出了贾府。
贾母院中有个三等小丫鬟,是周瑞家的一个远房亲戚,托了关系才进上房当差,做事却从不出彩,两三年的功夫,大家也渐渐忘了她的来路,只当平常家生子一般待她。
今日贾母和儿孙们的密谈,这小丫头只在窗根底下听了七七八八,这也难怪,大热的天,谁还刻意关窗了。等贾政他们一走,小丫鬟撒腿就跑去了荣禧堂,倒豆子一般将听到的讲给了王夫人和周瑞家的。
周瑞家的一听,忙说:“太太,咱们可怎么办?贾家摆明了要拿咱们做替罪羊!要不叫我女婿骑快马去找大舅爷?”
王氏现在是出气多,进气少,脸色蜡黄蜡黄的,已经是油尽灯枯之势。听见小丫鬟的话,难得没有多大的波动,只轻笑道:“咱们上次接到大哥的信是什么时候?”
周瑞家的一怔,“约莫有一两个月了吧?”
“大哥人在途中,早就该进了京,却沉疴病重,耽误在了半路,我若写信去,不但不能叫大哥回来救我,反倒害了哥哥的性命。”
周瑞家的急的冒了汗,她是王氏的陪房,当年的事儿少不了她的份,二太太半死之人,什么也不怕,可她怎么办?周瑞家的可不甘心这个时候被拖下水。
第四二四章 油尽灯枯王氏归西(二更)
王氏自知时日无多,心境在短时间内竟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勉强撑起身子,靠在大迎枕
上,捂着帕子猛可,周瑞家的忙为她顺气,王夫人这才道:“你亲自去林家,恭恭敬敬
的地上我的帖子,**姑娘到富锦楼一谈。:”周瑞家的不解,太太何时就转了性子,还叫自己恭恭敬敬的去?这和那天气势汹汹的样
子可不一样。
周瑞家的还想深劝,“太太,这样一来岂不是助长了他们林家的气焰?若宫里面追查只
会说咱们心虚。”
王夫人眉头舒展,隐隐有几分元神消散的样子,“追查又怎样,不追查又能怎样,我已
经是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还是少结怨才好林姑娘心肠软,我总要将做的孽系数还清,
将来也好干干净净的去见佛祖”
王夫人说到这里,门外传来一阵女子的嗤笑声。周瑞家的怒喝道:“外面谁在伺候?”
新姨娘金钏儿扶着嬷嬷进了屋,挺着小西瓜似的肚子,一面走一面笑:太太息怒,周姐
姐息怒,实在是太太说的话好笑,叫我忍不住出了声。
周瑞家的恼羞成怒,指桑骂槐到:”外面的人都死绝了?连姨奶奶进来也不出个声!等
着叫人牙子来,统统把你们这些没廉耻的下作东西卖出去。“
金钏儿明知周瑞家的再说自己,却不在意,自顾自的找了把椅子坐下:太太不好奇我笑
什么?
王夫人看着比花还娇的金钏儿,淡淡道:白姨娘的心机一向深沉,叫人琢磨不透!
金钏儿咯咯的乐道:太太做了那么多的恶事,怎么还奢望着进极乐世界?老爷常与我说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太太就算披上袈裟,也未必就能成佛。太太当林姑娘那样好说话
?连我都看出来了,太太是想在临死之前给宝玉留条后路,只可惜啊。。。你的宝贝儿
子不成器,太太种的因,现在起不是成了果?
王夫人瞄着金钏儿的肚子,若有所思道:老爷叫宝玉出去念书是你出的主意?
昨晚贾政会荣禧堂狠狠的发作了一次,摔得王氏屋子里剩不下几件玩器,临走的时候还
叫嚣着要将宝玉送到山上读书。
王氏现在见到金钏儿这个轻佻的劲儿就明白,事情多半是她挑的头。半辈子的夫妻,王
氏还不明白贾政的为人,这满府上下,头一个耳根子软的就是他,有了新人自然要言听
计从。
金钏儿倒也不含糊,只管大大方方的认了 ,太太殁了,宝玉要守丧,去山上最好不过
了,我这可都是为太太着想,太太不是一直担心宝玉的婚事吗,我也可以在老爷面前求
个情,脚宝姑娘进府伺候你,成全了你的心意,不过太太投桃报李也该给我点好处,
王氏冷笑:白姨娘说吧,我倒要瞧瞧,你的心思能有多大!
金钏儿一喜:我求的是二太太你的名分,只要太太肯在临终前当着众人的面说,将我抬
为正式就,我将保证善待宝玉。
金钏儿情急之下竟是走到了王氏近前,就为他的一句承诺,那老嬷嬷本不情愿,只是凭
借他多年的经验,知道王夫人断然不能成为威胁,也顺便顺从了金钏儿。
不料,王夫人猝然间抬脚,借着大迎枕为依靠,狠狠一发力,正好踹在金钏儿的西瓜肚
上!
那老嬷嬷虽是宫里出来的,可以前也不过是做了个三等下人,要不然也不会被家政请来
,他一时傻了眼,由着金钏儿跌坐在地鲜血直流。
王夫人的那一条腿已经收不回来了,耷拉在炕沿下,两眼开始散光。周瑞家的忙将其收
了回来。扭头一见那婆子要出去叫人,给贾母的小丫鬟一使眼色,两个人曾上前,合力
将老嬷嬷压倒在地。
金钏儿下的用手去无血,哭道:太太,我不干了,就我!
王夫人像是在听什么天籁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