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这真是一副绝妙好联。还真应了你刚才说的那禅宗语录:饥来便食,困来即眠。对于悟道者来说,修行即是吃饭睡觉等最简单不过的事情,而对俗人来说,吃饭睡觉这样简单的事情做起来也是一种痛苦。”
静子说:“对了。道即是平常,平常即是道。就看你悟不悟。”
殿里一个中年道士在叫喊:“抽签呢,抽签呢,诗词签。”诗词签?我还是头一回听说。我看了一看,签是纸做的,折成长条放在一个竹筒里。
三清殿里供奉着道教的玉清、上清、太清三尊神,殿两侧悬挂着阴阳太极图。有两三个游人在跪拜磕头,拜完起身来,在那道士的竹筒里抽了一支签,看起来。
道士看见我和静子,说:“二位要不要也抽一签,看看运道如何?很灵验的。”
静子说:“好。”她在三清像前拜了三拜,整个人在瞬间就完全沉静了下来,沉浸在了另一个世界中,那神态是刚才那两三个游人跪拜时所不具有的。
她拜完起身来,在竹筒里抽了一支签,慢慢展开来,我凑过去看,上面写着:
古涧一支梅,免被园林锁,路远山深不怕寒,似共春相躲。幽思有谁知,托契都难可,独自风流独自香,明月来寻我。
我多少也读过一些古诗词,但对这一首感到很陌生,便问:“谁的词?”
静子正在发愣,半晌才回过神来说:“清朱彝尊的《卜算子?咏梅》。”
她这一说,我想起陆游和毛泽东的《卜算子?咏梅》来,都是绝妙好词,但陆游的词充满了内心挣扎,毛泽东的词充满自信,而朱彝尊的词洒脱空灵。
我正在品味三首词不同的意境,只听得静子说:“可否请虚云大师一解?”
哦,她连虚云观主持大师的名号都很清楚,看来她真的没少来这里。而且,听她的语气,跟虚云大师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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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梨花满地(32)
道士说:“虚云大师带其小徒游仙去了。这些诗词签皆虚云大师所制。虚云大师临行前说,诗词签不可解,只可自己慢慢参悟。”
听了这话,我也想抽一支。刚伸出手去,道士挡住说:“先拜三清,才能抽签。”
我只好站着对三清像象征性地拜了三拜,然后抽了一支签,打开来看,上面写着: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我知道这是晏殊《蝶恋花》中的一句,但不解,不知道能预示我的什么运道。既然人家大师说了只能自己慢慢参悟,我就只好慢慢参悟了。但就我这愚钝的资质,恐怕终生也不能参悟。
我和静子出了三清殿,静子一直愣愣的,不说话。我知道她在想签的事,其实我也在想。气氛有些沉闷。好在我们很快又回到了庙会区,喧闹的人潮带走了沉闷。
我们走走,看看,说说,出了大门,来到公共汽车站,准备打道回府。玩儿了一天,感觉不错,这应该是一个良好的开端。我有一种想与静子发展下去的渴望,但是静子呢,她愿意吗?直到此时,她仍处处对我戒备。
“静子,谢谢你答应我的邀请,一起出来玩儿。我们还可以再约吗?”我的语气非常真诚。我对静子有非常好的感觉,我知道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
静子没有回答我,而是看着车站上乌泱泱的人群,犹豫地说:“我们还是打的回去吧。”
我真的很想跟她一起挤公共汽车,于是我的涎皮劲又上来,说:“打的,你掏钱。”
她说:“那还是坐公共汽车吧。”
我不解地问:“为什么?舍不得花钱?”
她说:“我兜里没几块钱了。临时跟你出来,没带多少钱。”
我心里乐开了花,不曾想AA制的陷阱竟有了这样的结果!显然,她看出了我的兴奋,嘲讽地说:“你是不是特盼着挤公共汽车,趁着拥挤,做一回护花使者,把我搂在身边?”
我不好意思起来,她把一个男人的心思看得这么透,我不失时机地紧逼一句:“你希望我把你搂在身边吗?”
静子面露羞涩地哼了一句:“做梦吧!”
“我就是在做美梦!”
正跟静子贫着,公共汽车来了,人群呼啦一下蜂拥而上。静子推着我,说:“你在前面开路。”
我奋勇向前冲去,后面的人也推着我往上挤。上了车,我回转头,却没有看到静子,她没有上来?!我急了,想下去,哪里还下得去!我身后费尽力气挤上来的乘客把车门堵死了,并且车门关上,车也动了。这时,我从车窗看见,静子正站在车站上,冲我嘲谑地笑。我意识到,她是故意没有上车。嗨!我可真够蠢的,就这么被她甩了,而我连她的真实名字,在哪个系,住哪栋楼,统统都不知道!心里虽然有些气恼,但也只能徒叹无可奈何。
回到学校,就盼着食堂快开晚饭。离开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我就迫不及待地去了第一食堂。门当然还没有开,我就在门口等着。我想,静子总会来吃饭。
门侧枯萎的树丛中,依然翘首挺立着那绿枝。
食堂关门了,静子并没有出现。我又去钟亭那里等了半宿,静子依然没有出现。一连几天,皆如此。这时,我意识到,静子是在刻意躲避我。北方大学虽然很大,但并没有大到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的地步。然而,对一个刻意躲避我的人,我又怎么能够找得到呢?我可真是又做了一回美梦!
7
新学期开学了。校园的树木虽然还没有穿上新装,但春天的气息已经在迢遥的路上了。女生们迫不及待,脱下了臃肿笨重的冬衣,换上了厚实一点的漂亮春装,礼仪小姐一般迎接春天。
随着学生们涨潮般地返校,找到静子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在寥寥无几个人的校园里,尚且找不到她,在这如潮的人海中,又如何敢希望奇迹出现呢?好在这两天忙着培训班学员的报到接待工作,多少驱走了心中的落寞。
下午快五点时,系办公室负责报到接待工作的小孙来敲我教研室的门:“黎老师,培训班有个学员的飞机晚点了,要晚上七点左右才能到。但我得去幼儿园接孩子,还得回家做饭。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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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梨花满地(33)
没等她说完,我就说:“你走吧,我在办公室盯着。”
我去食堂吃完晚饭回到办公室,听到电话正狂响。我赶紧拿起电话,电话里一个女人焦急的声音传来:“孙老师,我的航班又往后延误了,可能要九点左右才能到……”
我说:“我不是孙老师,我姓黎。你别着急,无论多晚我都等着你,负责把你安顿好。”
那女人松了一口气,说:“真是太感谢你了,李老师。我真怕到了学校,没有人接待,不知该怎么办。”
我又说:“你尽管放心好了。我在系办公室等着你。”
放下电话,我拿起培训班的报名录来看,这名晚到的中学英语女教师,来自南方某大城市的一所中学,名叫成烟,今年三十六岁,教高中英语,婚姻状况栏填的是已婚。才三十六岁就带高中英语了,看来是学校里的顶梁柱。看她相片,有着南方女子特有的风情,端庄中透着娇媚。
我拿出苏珊?桑塔格的《疾病的隐喻》看起来,很快就沉浸在里面了,乃至电话铃冷不丁响起来时,吓了我一跳。
我拿起电话,还没说话,就听成烟在电话那面说:“李老师,你还在吗?”
我在接电话,当然还在了!我说:“你到了?”
她说:“我刚出机场,打的过来还要一段时间。”
我看了一下表,哟,都十点了。我说:“你别着急,我等着你。”
挂了电话,我接着看苏珊?桑塔格,却不再能看进去。我脑子里开始想像成烟本人的模样,没有任何目的,只是不由自主,一个男人的本能。一般来说,相片总是比本人好看,因为人们总是把自己最满意的照片提供给录用方,而且往往提供的是多年以前的照片,于女人来说,尤其如此。
终于听到楼外面有汽车停住的声音。我下楼去,看见成烟从出租车下来,从汽车后备厢里取了行李。我下意识地打量了她片刻,她本人跟照片没有什么区别,既不比照片差,也不比照片好。我说:“是成烟吧?我帮你拿。”
“不,不,我自己拿。你是李老师吧?真不好意思,耽误你这么多时间。”
她不好意思把行李箱给我,但我坚持拿了过来。她的行李不多,行李箱也不重,培训班的时间是整整一学期呢,我说:“你怎么就带这么一点行李?”
“我就带了点必备的东西。别的东西都从邮局托寄了。过几天从邮局取就行了。”她想得很周到,这样一路上就真是轻松了。
我把她带到办公室,注册登记,交费用,清点生活用品。小孙临走前把成烟的被褥脸盆等生活用品领出来放在了办公室。办完了手续,我就领她去宿舍楼。这时已经十一点了。
我用自行车驮着她的被褥等东西,她走在我身旁。夜已深,校园已安静下来,路灯洒着烟霭似的灯光,把本来就不清楚的夜色弄得愈发朦胧。成烟不住地东看看,西瞧瞧,半天吐出一句:“我终于走进了北方大学!”声音里充满了感慨和激动。是啊,北方大学是很多学子都梦寐以求的高等学府。
我问:“你教高几?怎会有时间出来进修?”
“去年刚送走一届高三。”
“教高三,那压力很大啊?”
“就是啊。压力很大,也感到急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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