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云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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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氏云低-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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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刻云低的心中是欢喜的,她甚至觉得,没有眼睛,反而更能用心去品味这些字,品味这字的主人。



  碑文写的是庄子的逍遥游。云低把碑文整篇摩挲了一次,复又从头开始,口中还低声咏颂出来:“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



  忽闻一个华丽而润洁的声音在耳边接道:“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昔者也……”



  云低略抬了头,朝吟诵的方向望过去,那声音朗朗,真有逍遥洒脱的意味。



  吟完一遍,王献之才问道:“你也喜欢逍遥游?”



  云低想了想,谈不上喜欢的,只是爱屋及乌的情意。爱屋及乌……云低蓦然觉得羞涩难言,只低低的回了一句:“尚可。”



  王献之应了一声,又说道:“我昨日请了专研毒药的太医来过,诊出来的倒同那龙驭是一样的。此毒不易查明,又不能以温方渐祛,必得一次彻底清除。女郎只能再少待数日,等太医或是龙驭研明这毒的毒性方可。”



  云低心中黯然,还要数日么,龙驭曾言,这毒只怕是对眼睛有毁损的……云低不自主地伸手抚上巨石上的碑文,暗叹,也不知还能不能亲眼看一回这逍遥游了。



  王献之见云低神色郁郁,也很不是滋味,又见她似乎对那碑文十分偏爱,便说:“女郎喜欢这碑文?”



  云低闻言猛地心下一颤,莫不是被他发现了自己的心思?



  王献之又言:“这碑文是子敬所书,若女郎喜欢,我便教女郎习得这字可好?”



  云低一听这话,霎时欢快溢于言表,正待开口应下,忽然想到,自己是看不见的。看不见又何谈习字?云低刚燃气的一点欢快,便迅速的冷了下去,沉沉说道:“云低是看不见的,如何习字?”



  王献之见她明明是很想学的,也十分愉悦,便广袖一摆,洒然道:“这个子敬自有办法,待明日备了东西再来教女郎罢。”



  云低听得他说能学,便执礼相谢道:“那有劳子敬了。”



  王献之挥手道:“女郎不必客气。”顿了顿又道:“子敬现下还有要事,就不久留了。”



  云低略一颔首,便听得他脚步声起朝门口的方向行去了。心中还回味着他说要教自己习字的事,不觉嘴角微扬,轻轻一笑。



  突然肩膀被重重地拍了一下,龙驭特有的明快声音响起:“云低在想什么,竟然如此开心,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云低正出神被他突然的一拍,唬了一跳,回过神来便斥责道:“这样悄声没息的,是要吓死人么?”



  龙驭委屈的嘟囔道:“哎呀,人家为了研究你所中的毒,与那些毒虫整整闷了一天。这不是实在无聊嘛……”



  一旁的小翎忙问道:“龙公子可曾用膳?”



  龙驭挠了挠头道:“竟然忘了。”



  小翎怨声道:“我午时给公子送去了吃食的,公子怎么会忘了。”



  龙驭呵呵笑道:“实在是忙了一天,给忘了,小翎现在一说,倒真觉得饿了。”



  小翎恨声道:“公子真是会折腾奴婢,该用膳的时候不好好用……”



  龙驭见她又要长篇大论,慌忙打断道:“好小翎,你且先去给我寻些吃的吧。”



  小翎这才停了话头,瞪了他一眼,自朝厨房的方向走了。



  龙驭松口气道:“小小年纪,比我家的祖母都爱唠叨。”



  云低听他二人说这半天,真是可爱的紧,笑着说:“这不是关心则乱么。”



  龙驭连忙向后跳出一步,大声道:“我才不要多个祖母来关心我。”



  云低笑道:“怎地你就不敢当着小翎这样说。”



  龙驭嗫嚅道:“谁,谁不敢啦……”



  云低这才止住笑,正经道:“龙驭,你研究了这几日了,可有斩获?”



  龙驭听她问起这事,也正色道:“虫毒种类不知凡几,何况你所中之毒是几种糅合而成,要查知是哪几种掺杂其中,并非易事。我只能根据你现下的病状,及当日你描述的那毒雾的形态来慢慢试……只怕,还需几日。”



  云低听了更添几许愁思,低沉道:“会不会就治不好了?”



  龙驭神色复杂地望了云低一眼,这毒是早晚能研明的,只怕云低的眼睛等不到那时候。只是眼下除了一种种排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且幸,虫毒大多数狠厉,像云低这样中毒之后除了失明再没有别的症状,也能排除大部分虫毒。龙驭轻声安慰她道:“不会治不好的。你要信我。”



  云低叹息一声:“不是不信你,是我不信我的命数……”



  龙驭也听得小翎断断续续说过一些云低的身世,见她这样悲情,便十分不忍道:“什么命数,我从不信命数。若说命数不好,为何你自幼体弱,偏能健全至今?这不是说明你命数好么?”



  云低苦笑一声,垂首低声道:“除了还活着,倒真没剩下旁的了。”



  龙驭听她这样自哀,急道:“胡说,你以为本公子是随便把人当朋友的?”



  云低听他这样不讳直言的将自己当朋友,足见其诚。心里霎时溢满了莫名的感动:是啊,自己还有龙驭,有小翎,还有苑碧的心愿,有,子敬……



  想到这里云低才觉自己的那些自艾自怨真是毫无道理。天地为炉,世间谁不是苦苦煎熬,又何必再自己为难自己。云低朝龙驭灿然一笑道:“很对,我还有你们。原来我的命数也是好的。”



  龙驭见她面色已恢复了一贯的淡然温和,才放下心来。
第三十三章 命中无时莫强求
  翌日,王献之竟真的大早便来了众园教云低习行草字体。



  只是因为云低双眸不能视物,王献之给她所使的习字器具又别具一格。



  笔,不是通常所见的一尺来长,而是足有三四尺长的巨号毛笔。云低拿着这样一支颇具分量的巨号毛笔,诧异道:“用了这巨号毛笔,我便能习字了?”



  王献之笑道:“你现下不能视物,用这毛笔沾了浓稠的泥浆,将字写在石板地面上。待字干透了,你便可用手去‘辨识’你所习得的字不是?”



  云低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写在锦帛上的字是平的,用手摸不出所以然。而用泥浆写了字出来,待字干了,便留有凸起,自然可以辨识字体的形状。云低于琴棋书画之道,一向勤勉,虽然未有过什么名师指点,却总坚持练习不惰,也算小有所得。却从不能视物之后,再没能习练过,总怕将现有的那点东西又丢个干净,十分郁郁。这下可好,就算别的不说,这字之一项总算保全了,甚者,有王献之指点,更入佳境也未可知。云低一想明白,当下便执礼相谢道:“子敬大恩于我。”



  王献之略一虚扶,道:“什么恩不恩的,不过是看你无聊,给你找个事做。”



  云低笑道:“子敬真是玲珑心思,此技实在妙哉。”



  王献之轻轻一笑,回说:“这却是夸错了人,这技是我去向阿良求来的。”



  云低顿了顿道:“那便也带我向良郎君道一声谢。近些日子也未曾见过他,本该是当面道谢的。”



  王献之说:“阿良前两日行及冠之礼,不得空闲。他倒是提过要来探望你的。”



  云低问道:“原来良郎君也该行及冠礼了?”



  王献之回道:“阿良本就比我小不些许。琅琊王氏的嫡系男子及冠礼一向行的早些。”



  云低自言道:“怪不得他对阿姐的病逝如此不能割舍,原本他是今年要迎她入门的吧?”



  王献之叹息一声道:“是该如此的。”



  两人一时都无言。有关逝去的苑碧,不论是王良,还是云低,都尚不能释怀,那种伤痛但凡碰触,便是锥心之痛。



  少卿,王献之让小翎扶了云低到一处甚平坦宽阔的石板路上,对云低道:“此处甚宽广,也算平坦,你便在此处习字吧?我先写了范本出来,你自细揣摩一下,与你原来的字体有何不同。”



  云低点头应好。



  王献之便让仆人将事先和好的浓稠的泥浆抬上来,执了那特制的巨号毛笔开始写字。



  边写边道:“其实让你拿这巨号笔来练不仅这一项好处。巨笔本身颇有分量,也有助于你练习腕力。习行草腕力必不能太柔弱。”



  “行草是一种介于行书和草书之间的书法,可谓是行书的草化,也可以说是草书的行化。它的笔势不像草书那样潦草,也不要求行书那样规范。但有一点最为关键,行草务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笔意是不能断的。”



  王献之边讲解边写,一会儿便于地面写成了十几个大字。这种大字又同写在锦帛上的普通大小的字不同,难度上自然有所增长,但见王献之丝毫不费力气,写就的字也是洒脱卓然。显见得“小圣”之誉绝非谬赞。



  冬日天寒,写在地上的字干透的极慢,王献之又吩咐人在附近都围了炭炉来。



  云低在一旁听着他温润的音调讲解这些字的结构,心中默默道:只愿今后岁月都能静好如此。



  云低一向勤勉,这方法习字习了十几日也渐渐觉得入了门道,很得进境。王献之每每赞她天资颖异。



  这一日,王献之正同云低说到何谓字之神韵。突闻管事来报,王良郎君急事寻到了众园来。王献之又让云低自己且先练着,就同管事去了。



  云低又写了一刻,总觉得神韵之说很飘渺,不得要领。烦躁地搁了笔,沿着石板路径想整理一下思绪。



  小翎默默扶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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