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云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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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氏云低-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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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愿与卿来日方长
  之后的那段时光,云低觉得自己的人生是从未有过的圆满。



  天气好时,她同王献之相约去游湖,他亲自撑篙,她就半躺在小舟上安置的榻几上瞧着白云苍狗,瞧着岸边悠悠掠过去的花草树木。或者到湖心时,王献之就弃了篙一同半躺到榻几上。他们会闲聊几句建康的逸事,抑或他吹箫她抚琴,或手谈几局。



  天气不好时,他们就躲到众园的竹林亭子中去。待雨水洒下来,就着滚热的清茶,听雨水敲到竹子上滴滴答答的声音。



  一起山上看日出日暮,一起河边钓鱼钩虾。



  都是闲逸的一些事情,常常一消磨便是半下午的时间。



  只是他从不讲桃叶,她也从不提起桓伊。



  云低想,或者,还要在再等等,等到某个适合的时候,他们自然而然会聊起这些的。



  现下这样,已然很好。



  阳光温热,岁月静好,夫复何求。



  不想,却是王献之先提起了桓伊。



  那个下午,本是风清日朗,云低着了男装兴高采烈地说想去城外骑骑马。



  王献之却神色复杂的看了她片刻,犹犹豫豫的开口:“云低……”



  云低一怔,一瞬间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于是停下脚步,瞧着王献之。



  王献之轻声道:“你可晓得,桓伊回来了……”



  云低呆住。半晌才找回声音,“桓,桓伊?他什么时候回来了?”



  王献之听得她声音里几许颤抖,叹息一声,握住她的手,“我得了消息说是桓伊回京述职,今日已经到了建康了。”顿了顿又说,“云低,不要怕。我会护着你的。”



  云低只听到王献之说桓伊今日已经到了建康,脑中便乱作了一团。再也无心说去骑马。只说有些不适要先回家去了。



  王献之看她脸色苍白,知她心中怕是很不平静,点头要送她回去。



  云低下意识觉得不妥,忙说不用不用,自己回去就好。



  她心下突然有些惶惶然,桓伊来了建康,他为了什么而回?真的只是述职么?他会不会来寻自己的麻烦?



  王献之见她心神不宁,也不再多劝,招了驾车的侍从来,嘱咐她回去好好休息。



  待快回到谢府时,天色忽变,一场大雨顷刻泼洒下来。



  云低撩了车帘子朝外看,这个月份的建康,极少见这样凶悍的雨水。让人无端端觉得不适宜,心里极不舒畅。



  下得车,仆人连忙上前撑开一把伞,云低瞧着那仆人半边身子都淋在大雨中,心下不忍道:“我想自己走几步,你先驾车回去。”



  这地方离谢府正门只一个拐弯便到了,再往前无法行车,仆人须得驾车从侧门回去。



  既得主人吩咐,仆人便将伞递到云低手中,自己驾车朝侧门去了。



  云低本来着了男装,走路倒是轻便的,便缓步朝正门走去。



  几步远,又是平日里不知走了多少遍的路。云低心中想着事,便没留心眼前。



  转了个弯,居然撞到了什么东西,手中的竹伞轻微的被撞偏几许,凉风裹着雨水猛地浇到云低身上。



  云低讶然抬头。



  入目却是一个戴了斗笠的人,面目被遮掩去大半,只余一点丰盈的唇角和俊逸的下巴露在外面。那人半倚靠在转角的屋檐下,看来似乎是在避雨。



  云低连忙道歉,又说若不介意可以到谢府去避一避雨。



  那人将头慢慢抬起来,云低先是看到他露在外面的那嘴角微微扬了上去,然后是鼻子,然后是一双澄净如星子般的双眸。



  云低执伞的手一抖,面色霎时变了。



  那人缓缓伸出手,将云低束发的小冠去掉。云低的一头长发,便无着无落的随着转角处的风四处飞扬起来。



  云低颤抖着唇,不知该说什么。



  那人轻轻一笑,又伸手将云低的长发理好挂在耳后,张口的声音还是那样空灵且净澈,“阿云,好久不见。”



  云低从初初的惊吓中回了神,心知与桓伊的见面是避无可避的,却没料是这么突然。就在她刚刚知道他回了建康之后。她甚至还来不及想好要怎么去面对他。



  “桓,桓公子……”一张口便露了怯弱,云低究竟是觉得对不起他的。



  桓伊瞧着云低,一丝一丝的将面上的笑容收去,渐渐归于一片清冷。“阿云当真是与我生疏了,都忘了我的名字了么?”



  他生气了,从看到他的那一刻,虽然他是笑着的。但是云低明白,他笑容下面是波涛汹涌的愤怒。



  桓伊从来不是良善之人。



  做了对不住他的事情,云低想,怕是很难被轻易原谅的。



  可这事情,终究是自己做错了。不论桓伊要怎么做,都是应该的。



  想到这,云低豁然明朗,“桓伊,是我对你不住,我背弃承诺,你要怎么记恨我报复我,都是我该得的。”



  桓伊听她这样说来,倒是复又笑了,且笑出声来,那样温润如玉的面容,这样笑起来,就像是真正的开心极了。



  云低却知道,他这是讽刺的笑,笑她的天真?笑她不知天高地厚?



  “阿云,”似乎连这话语间都带了几分笑意,“阿云,你明知道,背弃诺言,离我而去,是不对的。却仍这般做了。”



  云低不敢直视他的眸子,微微别开头去。



  “不远千里,回到建康,明知这一路或许性命都难保。却仍这般做了。”桓伊伸手将云低的脸转过来,直视着她。又说,“卖了我送你的东西,去换那副字画,你明知,那匕首是我亲自作图,专为你锻造。却仍这般做了。”



  桓伊几句话说的平静,手下却渐渐收紧。



  云低吃痛微微蹙了眉。



  “只是为了一个王献之么……阿云难道不知,我也会伤心么……”桓伊手下力道收去,轻轻摩挲着云低下巴上被捏出的一点红痕,他说着伤心这样的话,眸中闪动的光芒,却是冷冷的狠意。



  云低被那冷光看的心头一颤,握住伞把的手下意识一紧。



  桓伊细细打量着她的模样,她一贯坚毅的神情上,稀有的挂上了几分惊怕。



  她在怕什么?当初尚且年少自谢府假山上掉落她都不曾怕过,当初在北去路上遇上匪徒她也不曾怕过。这样一个女子她怕的是什么……



  桓伊心底掠过一个念头,这念头使他觉得怒不可揭。这女子,怕的是自己的到来,怕的是自己会打扰了她和王献之。



  是,她的眼眸中分明不同往日,多了那许多柔情和满足。



  她怕的是这些柔情与满足的日子止步。



  桓伊眸色益发深沉。可是,云低。我想了这么久,既然决定来了,就是无法再放手。



  云低见桓伊神色几遍,只是越变越不好,虽则心中惴惴,也终是开了口:“桓伊,已经快两个月了,你既然现在才来,可知你心中,我也并没有多么重要。但虽是如此,我背信弃义却是真的,你想要我怎么做……”



  桓伊冷冷一笑,“阿云你在我心中是否重要,可并非你所见这么简单。你问我想要你怎么做……阿云……”他带着一身冷萧的气息,朝她贴近些许,张口那话语反复也带了冰凉,让她觉得整个脸庞都凉的有些刺痛。“我只要你继续完成你的诺言罢了。”



  云低惊得猛一抬头,看向桓伊的眼神里带了质疑、惶恐和清晰的抗拒。



  桓伊瞧得真切,那抗拒映在他眼中让他不自觉想微微眯起眸子。“阿云既然不喜欢豫州,定要回来建康。也好,我们就在建康完婚。”



  不是商量的语气,他是在告诉她这件事而已。



  说完桓伊微微后退一步,拉开了些许他们的距离。伸手抚了抚她的脸庞,温声道:“今日就不去府上了,阿云,来日方长。”



  然后他正了正头戴的笠帽转身离去,不远处一辆精致的马车等在那里,车身上甚至还在显眼处挂了豫州的徽标。云低却这一时才发现。



  云低呆愣愣看着马车嘚嘚远去。脑中始终来来回回重复着他的话,我只要你继续完成诺言,来日方长,阿云……



  她该怎么做。



  怎么做才能将时间停在昨天。



  那些安逸,心安的日子,就此远去了么。



  舍不得啊。



  来日方长,怎么就像是一句咒语。



  注定了来日的曲折。
第七十九章 不言过往不言殇
  豫州刺史桓伊返京述职。这件事近几日在建康上至官宦贵族下至平民百姓之间皆是传的沸沸扬扬。



  在这样一个战火频繁,动乱不安的年代里,于任何人而言,有能力守住家国河山的人都是值得敬佩的。



  桓伊在豫州同符秦的一战,扬名千里,捷报传来那一日,整个都城都为之沸腾。



  对那些总是高高在上,挥舞着麈尾谈玄论道的名士贵族,百姓是心存疑虑的。那些人看起来文文弱弱,虽然他们说的话总是高深莫测让人听不明白,但是若真的打起仗来,这些人行么。



  而桓伊,以区区数千不到万人,以尚未及而立之年,居然大败符秦数万铁骑。如此战绩,实在是大快人心。同时又让晋国自上而下从心底舒了一口气。



  自渡江南下以来,北方战火从未停歇,今天是鲜卑占了凉州,明日又是符秦霸了并州。蜗居于江南的晋国百姓心中时刻都绷紧了一根弦,那种时时都不能安生的惶恐,长久以来,让整个晋国都产生了一种仿佛末日繁华般的偏执。名士多爱喝的烂醉,官宦凡事极尽奢华,百姓也只想着今朝过了不望明朝……



  这样一个晋国,这样的建康,表面看来还是光鲜的,内里早已腐朽不堪。战火若起,不必敌军攻陷,自发就坍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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