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靠。”方习张大了嘴巴。
“怎么了?”露露笑道:“看见我也用不着这么兴奋呀。”
“这谁呀,”露露以为方习要装不认识她,哪知接着听方习说:“谁家的猪崽跑这儿来了?”
露露顿时目露凶光:“去死!”
两人要了可乐和薯条。露露往边上挪了挪,方习坐到露露身边
“哎,说说,”方习很八卦地问:“你是用什么方法变得这么肥的?”
说到“肥”字,方习伸出食指,在露露的胳膊上戳了戳,立即弹开,表示露露的脂肪很厚。
露露甩甩胳臂,把肉抖动,愁眉苦脸:“我妈还说我瘦了——高四嘛,更要补充营养!”
“哎哎哎,我记得去年是谁还和我说来着,”方习捏着嗓子学露露的声调:“减肥嘛,太容易了,只要本小姐愿意,一个月就下来了。”
“喂,你不要老打击我行不行啊,我微薄的一丁点儿自信之火就要被你扑灭了,万一今年再考不上,你要对我负责啊。”
“你负责”和“你要对我负责”之间的差别是很大的,尤其是露露说出这句话,方习就闭嘴了。
隔了一会儿,露露觉得无聊,挑了个话题:“喂。”
“嗯?”
“还想阿蒙不?”
“还怎么想啊,”方习轻轻叹了口气,“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我是蝴蝶飞不过沧海,追也不追上啊。”
“你瞧你,还这么诗人。”露露吸了一口可乐,含糊着说:“想当年你多浪漫啊,那诗,那花儿,都感动死我了。”
方习笑了笑,有点沧桑:“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哎你不知道,你那篇散文诗写的,阿蒙看了好多遍。”
“是吗,我还以为被她丢了呢。”
“我也看了好多遍,爱不释手了都。”露露忽然捶了方习一拳,“你说你当初怎么就不送给我呢,我可不就答应你了吗?”
“喂喂,你才勾起了我伤心的回忆,精神被你摧残了啊,麻烦您老就放过我的肉体吧。”
“说真的,”露露吸口可乐,可乐没了,“哎怎么没了,再来一罐。”
“说真的,”露露接上刚才的话题,“那天下雪的晚上我们看到你了。”
“啊,在哪啊?”方习惊讶地问。
“就在我们窗口啊。你当时在我们楼下偷偷地想干什么坏事你说你说。”
04年的冬天,江南罕见地下了一场大雪。少年方习在一个夜晚潜伏到心上人的楼下,轻悄悄地守了一夜,终于没有等到少女探出头来。他在离开之前,用双脚踏出了一个大大的“心”形,留在那个满地皑皑的冰雪世界。
“你不知道,第二天女生楼都轰动了,还以为侏罗纪的恐龙跑出来了。”
“恐龙没有,青蛙倒是有一只。”
“呵呵,”露露笑了,“其实那天你走的时候我们都看见了,不是,是我先看见的,然后才叫阿蒙来看的。”
“啊——真丢人,居然让你们看见了。”
“是啊,我差点就哭了,这么浪漫的事儿让我看见了,你说你要找的是我那该多好啊,我就从窗户跳下去也把你扯回来啊。”
可惜,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假设。假设的前提是,无法挽回。
那些年少的事情,在方习看来,似乎已经离他很远了。感觉就像回来时坐的火车,能看见过去的路,却再也无法伸手抓住什么。而且,方习对阿蒙只剩下了怀念,再没有憧憬。他的憧憬,此刻都倾注在了漆漆身上。
“哎,你现在怎么样?”
“我恋爱了。”
“啊——”露露瞪圆了眼睛,“这也太快了吧,你这个没良心的,这么快就把阿蒙给忘了啊。”不过她马上又碰了碰方习,涎脸问:“什么感觉啊?”
“不知道。”方习想了一会儿,说。
“是说不出来吧。”
“嗯。”
“漂亮不?”露露问。
方习从口袋掏出钱包,拿出一张照片。
露露端详了一下,说:“喂喂,怎么说我们也几年兄弟了,用得着弄张封面女郎来糊弄我吗?”
方习在家里呆了几天,看看朋友逛逛商店,再一个人的时候看球,然后很想念在学校的时候。很多人都说这种感觉很奇怪,一回家就呆不住,特想回学校,但在学校里却千万百计地想回家。
方习想回校,他想早一些看到漆漆。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有联络了,打她手机,不接,发短信也不回。
这天傍晚吃完饭,方习洗碗,一不小心手机掉进了水池,大呼倒霉,向方爸爸告状说是因为方妈妈的懒惰才造成的,一定要方妈妈赔偿。方妈妈急着出门打麻将,采用怀柔政策:“乖儿子,晚上回来妈妈给带你最爱喝的鸽子汤!”
方习靠在自己床头睡不着,忍受不住相思,借了方爸爸的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给漆漆。
“老漆,在干什么?”方习第一次称漆漆为“老漆”,感觉还蛮新鲜。
这一次漆漆竟然很快就回了短信过来:“老蔡,你回来啦!太好了!”
嗯?老蔡?这是谁?方习脑袋升起好几个问号。漆漆可能以为他是她的朋友了。
方习顿觉有趣,继续发:“现在在哪里?” “你快来,他被我们堵在春煌宾馆里了,他妈的,竟然背着我叫发廊妹,我要让他好看!”
方习“嗡”地一声脑袋空白了。他茫然地拿起手机,看着那个号码,没错,的确是她的号码。即使忘记了所有人的号码,她的号码也绝不会记错。
那,这个“他”是谁?漆漆和他是什么关系,“他”是她的什么?!她的不告而别是不是和“他”有关?
他想起平日里的漆漆,和这个漆漆简直就是两个人。他忽然发现,他对漆漆,竟然一点都不了解。
漆漆的过去,他忽然间非常非常之急切的想知道。
方习没有回短信。他胡乱地猜测着,同时又希望自己的猜测是没有道理的。但是一种无形的力量又逼迫着他,要他了解事实的真相。
方习辗转找到了威威的号码。
“威威。”
那边沉默了一下,猜出了是谁,“方习?”
“嗯。到家了吗?”
“呵呵,别客套了,有话就说吧。”威威很直接。
“呵呵,是有些问题想问你。”方习笑了笑。
那边又不说话了,隔了一会儿才说:“是关于漆夜儿的吧?”
方习笑不出了,“嗯”了一声。
威威叹了一口气,说:“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但是你既然问了,那我就告诉你我知道的。”
“嗯。”
“她和我是一个高中的,其实她在我们这很出名,所以我认得她,她不认得我。”
方习一言不发。那边继续说:“她是我们学校一霸,和几个不愿念书的女孩结交,搞什么义结金兰,还和社会上的混混来往,成了小太妹。”
方习屏住呼吸,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那边沉默,不说了。
方习虽不想问,但这些都不是他最想知道的。
“还有呢?”
威威不说话。
“说吧,我有心理准备。”
“唉。”威威说:“其实我也没想到她对你会这么好,好像是真的喜欢你,你又何必要知道那么多,知道得太多反而不好。”
“我要你说!你哪里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方习情绪激动,吼了起来。
“听说,”威威艰涩开口,显然不愿意让朋友伤心,“她怀过孕,还堕过胎。”
“哦,是嘛?”方习语气平静,谁也不知道他心中汹涌的浪潮,一下一下,如浪打岸石,敲得生疼生疼,“幸好只是听说,不是吗?”
手中的听筒滑落,“啪”地砸在地上,方习跌倒在床上。他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那种事,无风是不起浪的。
欺骗。现在她在哪?在干什么?她在宾馆里,在别的男人的门口,她是个小太妹,怀过孕,堕过胎!威威的话犹在耳边,他立即又想起漆漆的面容,清丽的脸庞,调皮的笑意,还有脉脉的深情,这些,有几分是真,多少是假?
如果她爱他,那根本不会去找那个“他”,如果她根本不爱他,而依旧喜欢原来的那个“他”——那个“他”,方习一想到“怀孕、堕胎”与那人有关,心中便生生撕裂开来。——那她本就不该找他做所谓的“临时男朋友”!
她把他当什么!她把他当什么!方习几乎要大喊出来。可是漆漆,我是真的喜欢你呀!眼泪悄无声息地流淌下来。十八岁的少年方习,为了心爱的女孩,哭了。
方爸爸在隔壁房间,不知道在看什么节目,忽然传来了张震岳的老歌:“什么天长地久,只是随便说说,你爱我哪一点,你也说不清楚。。。。是不是我的十八岁,注定要为爱掉眼泪?是不是我的十八岁,注定要为爱掉眼泪?”
“嘎——吱”,门开了,方妈妈收起钥匙,引起一阵金属碰撞声。
“儿子啊,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方妈妈兴高采烈跑进来,发现方习躲在被窝里,小时候方习经常这样和她开玩笑,方妈妈笑嘻嘻一把掀开被子,却看见方习缩一团,浑身发抖,满脸泪水。
“儿子你怎么了啊儿子!”方妈妈变色,连忙探手去摸方习的额头。”
方习觉得额上传来一股温暖,似温暖了他冰冻住了的心,泪水更多了。
方爸爸闻声也趿着拖鞋跑了过来。方习握住方妈妈的手,抬脸勉强一笑,说:“没事,就是太感动了。”
方爸爸和方妈妈互望了一眼,方妈妈抚摸方习的头发,轻轻叹了一口气,什么话也没有说。 很多年以后,当方习回想起那多年前的一幕,发现自己,或许就是从那一刻开始茁壮成长、成熟的。
那一刻后,他不再只是单纯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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