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伟问她:“你怎么样?在哪上班呢?”
“一个新成立的气象影视集团。”叶小迪说,“做公众气象服务科普宣传之类的,电视上看那些气象节目都是我们那制做的。”
“嗬,那您是公众人物,上电视啦!”三儿把配好的钥匙递给她。
“我不上电视,我是幕后的。”叶小迪掏出钱包问三儿,“多少钱?”
三儿拜拜手:“跟我还谈钱,多俗啊,街里街坊的。”
叶小迪笑着说:“难怪你老发不了财,见熟人就不要钱。”她晃晃钥匙,“谢谢啦!我得赶紧回去,我奶奶跟小区里遛弯呢。我钥匙丢了,借老太太的过来配一把,老太太一会儿该着急回家了。”
三儿冲刘伟挤挤眼,说:“你也回吧,正好你们一路走。”。
刘伟也没多想,拿起冲击钻和叶小迪一起出了五金店。
叶小迪的奶奶家和刘伟家隔两栋楼,一路走刘伟有些尴尬,这么多年没跟姑娘并排走过路。虽然小时候熟,可十几岁那会儿懂什么呀。叶小迪问他的情况,刘伟跟挤牙膏似的,问一句他答一句,平时废话挺多,见着老同学倒说不出话了。
“你明天有事吗?”叶小迪问。
刘伟不明所以,老老实实说白天在家,晚上得回部队。
叶小迪说:“明天我大学同学来找我,让我带她去看猿人遗址,你要没事跟我们一起去吧。”
刘伟犹豫着,跟一个女孩走路他都快不会说话了,跟两个姑娘出去玩,他怀疑自己还走得动道儿吗。
叶小迪催他:“去不去啊?”
刘伟横下一条心,反正自己也没看过遗址,就说:“去,几点啊?”
“八点,在小区门口的车站集合。”
“行。”
到她家楼前,叶小迪挥挥手说明天见,夏日午后的阳光衬着她清甜的笑脸,他也形容不上来,反正看着挺舒服。
刘伟一路乐呵呵地回到家,乐呵呵地往浴室墙上打眼儿,乐呵呵地装小架子。他妈纳闷地跟他爸嘀咕:“这孩子出去借个钻的工夫,着魔了?”
可惜刘指导的好心情没能持续太久,吃晚饭的时候,手机响了。一看是营区里来的,刘伟心里一沉,电话追过来准没好事,周末假多半要泡汤了。
果不其然。
邵一鹏在电话里嚷嚷:“赶紧回来吧,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三班的杨树明,疯了!”
第四章
……》
刘伟连夜赶回连里,邵一鹏没在,副连长说老大在卫生队守着呢。
刘伟问副连:“什么情况?”
“听三班长说中午还好好的,到下午不知怎么地,小杨坐床上对着一张十块钱念叨了十分钟。开始谁都没在意,后来三班长上去拍他,他攥着钱跑到墙角蹲着,又念了一阵,然后掏出火儿把钱给点了。这年头还有跟钱过不去的,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送医院没有?”
“送了。好几个人都摁不住他,拿背包带把人捆了。卫生队的看完说处理不了,老大就赶紧带人去医院了。”
刘伟问:“大夫怎么说?”
“从头到脚都检查了,什么毛病也没查出来。医院现在没床位,让先带回来,等明天腾出床再把人送过去住院观察。”
了解完情况,刘伟急火火地奔卫生队去了。
卫生队门口有两个站岗的,邵一鹏靠墙杵着。邵某人是带兵打仗的料,训练演习时候拼得凶,可是要让他做战士的思想工作就不灵了,不会跟人谈心,软话也说不出口。估计也是因为这性格,所以跟姑娘都处不长。平时战士闹矛盾他都觉得棘手,这回闹出个疯了的,邵连长头都快炸了。
“怎么样了?”刘伟问。
邵一鹏沉着脸说:“之前满嘴胡说八道,现在又不理人了。”
“谁看着呢?”
“小田在里面。”
刘伟推开门进去,三班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见指导员进来,他站起来。刘伟看床上五花大绑捆着一个人,就是号称疯了的战士杨树明。
刘伟拍拍三班长说:“你回去吧,让连长也回去,我在这看着。”
三班长说:“别松开他,松开就咬人,小子属疯狗的。”
“别胡说!”刘伟交代,“回去让大伙嘴都严点。”
三班长点点头,开门出去了。外面走廊里,邵一鹏压着嗓子吼了两句,过一会儿听见脚步声,两个人一起走了。
刘伟坐在刚才三班长坐的位置,看着床上的人,小战士闭着眼,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上不上厕所?”
对方没反应。
刘伟看他身上捆得太紧,想给他松松,刚一碰到人就开始疯狂扭动起来,嘴里啊啊呜呜不知道说什么。刘伟摸不清他的情况,不敢轻举妄动,收回手。床上那个一会儿折腾累了,消停了。
怎么好好的人就疯了呢,老说训练累疯了累疯了,还能真累疯了?
刘伟看着杨树明,今年三月份新下连的,平时蔫不出溜不爱说话。看着他,刘伟想起自己刚当兵的时候,比他还小的岁数,第一次离开家特别不适应,什么都得靠自己。在新兵连训练又苦,那会儿每天想的就是来当兵真见鬼了,恨不得逮个机会逃跑。可是再苦再累也坚持下来了,这身军装一穿到现在是第十个年头。
床上的人眼睛紧闭着,刘伟轻声问:“能听懂我说话吗?”
对方还没反应,但眼皮似乎动了动。
“你要能听懂,就睁开眼。”
刘伟探过头去,那位大概觉出有人靠近,突然把眼睁开了。刘伟吓一跳,脑袋还没缩回来,那人突然一挺身咬住他左脸。刘伟疼得喊了一声,门口站岗的两个战士听见动静跑进来,一看这架势赶紧上来帮忙。咬人的那位真是到嘴的鸭子说什么也不松口,一拉一扯刘指导脸上更疼了。
“松松松手!都后退,别过来!”刘伟冲站岗的两个战士喊。
那两人松了手,其中一个机灵的跑出去找卫生员了。
刘伟保持那个姿势,忍着疼说:“我也豁出去了,你要能咬下块肉来就当给你补充营养了。”
刚才杨树明猛地睁开眼,刘伟看他眼里不像是疯了眼神涣散的摸样。过了一会儿,那位慢慢松了口,闭上眼躺回去了。刘伟抹了把脸,生疼。
值班的卫生员小吴抱着医疗箱跑过来,一看刘伟的脸:“唉呀妈呀,这牙口!”
刘伟拉着她往外走:“去值班室。”
小吴一边给他上药一边乐:“幸亏是咬在耳朵旁边,要咬在脸蛋上,你将来可怎么找媳妇啊?人准以为是跟姑娘打架给你盖的章呢!”
刘伟也挺担心,嘎嘎新一小伙子,连姑娘手还没拉过呢,多冤啊。他问小吴:“会落疤吗?”
小吴看那伤口说:“悬,估计得留个印。这也算你一英雄事迹了,回头写个表扬材料报上去。”
消毒的工夫,刘指导疼得呲牙裂嘴。小吴摁着他脑袋,训斥:“别躲,刚才人上嘴的时候你怎不躲开啊?”
刘伟哭丧着脸:“大脑容量不够,小脑反应又慢,奔三的机器非要装个Vista,您还指望他带的起来呀!”
小吴举着棉签笑,那位急得喊:“别别别抖,面子这么大的事,将来找不着对象赖你啊!”
小姑娘脸一红,没接话。
刘伟问:“给我盖章那位到底真疯假疯?”
小吴说:“这还真说不好,精神病本来就是原因不明的大脑功能性紊乱,他之前一段时间应该有点先兆啊,比如睡眠障碍、情绪反常、行为异常什么的,有吗?”
刘伟想想,那小子平时就蔫蔫儿的,不爱跟人交流。他想起小杨刚才那眼神,总觉得他不是真疯,说不定是碰上什么事了想不开。
刘指导那容量不大的脑子正神游呢,小吴端了杯水过来,倒给他一粒药片:“消炎的,赶紧吃了。”
刘伟吃了药,喝口水站起来往外走,还得回去看着呀,把人捆成那样,随地大小便也得有人管。
小吴叫住他:“你伤口有点肿,要是不想留疤就每天过来消毒上药,记住没有?”
“记住了。”刘伟应付着,挥挥手出去了。
小大夫在屋里翻个白眼:“记住个屁,还得每天盯着你。”
刘伟捂着脸上的纱布,回到刚才那屋看杨树明在床上蜷着,他皱眉头问那两个站岗的:“你们动手了吧?”
“那小子疯狗一条……”
“去去去,外面杵着!”
把那两个战士轰到门口,刘伟搬着凳子坐到床边,看小杨闭着眼睛,没睡着,眼皮还动呢。
“我知道你能听懂我说话,咱俩聊会儿天,你要不想说就闭眼躺着,听我说。”
躺着的人没反应。
刘伟停了一会儿,说:“你是新兵,下连才四个多月,我给你讲讲我刚下连时候吧。我刚当兵那会在一个山沟里,就光杆儿一座营,周围全是山。刚去头两天新鲜,等到开始新兵训练,差点就当逃兵了。军营里也没好吃好喝的,有一回我想喝可乐想疯了,在纸上自己画了一瓶可乐对着看,挺没出息的吧?那时候晚上睡觉,想家还想哭了。”
小杨的眼皮跳了跳。
刘伟接着说:“我们那个连长人特别好。那时候我岁数小,还有几个跟我差不多,连长经常把我们聚一块,问问我们生活上怎么样,适不适应。听我说吃不好饭,还让食堂给我摊过荷包蛋。”那时候觉得荷包蛋真香,到现在一想起什么好吃,还老想着那个味儿。
“我刚当兵那会儿身体不好,头一年把阑尾和扁桃体都割了。第二年开春时候,胸前和背上不知道怎么起了一片一片的水泡,跟绿豆那么大,去医院查是带状孢疹,吃药打点滴折腾好长时间也没见好,晚上疼得睡不着觉。后来我连长打听来一个偏方,说用嚼碎的糯米敷在患处能治孢疹。连长就托司务长买了袋糯米。你见过糯米吧,又硬又涩的,连长每天嚼四两给我敷上。后来我好了,他的牙肿了好长时间吃不下饭。”
刘伟想起老连长,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