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倒确实是一重惊喜了。
年碾是平常都在围着戚冕叶转,与女儿的交流其实比较少,而且本身不会识字,跟女儿无非聊聊吃食、衣服和戚冕叶的病情,现在想要跟女儿聊天,却发现似乎没有什么话说,只好一脸欣慰地看着妻主和女儿。
戚冕叶又是深深地了解这个女儿,知道女儿虽然仅年过十八,但是心智已经成熟,为人处世方面更是青出于蓝,比她这个娘还要圆滑周到很多,也就只能默默祝福以后女儿的事业能够一帆风顺。
吃晚饭,戚冕叶躺回床上,在戚清泉看不到的地方,开始重重地咳嗽,怕戚清泉听到,还使劲用帕子捂着嘴。
“怎么又开始咳了,明明好大夫说病情已经开始好转了呀!”年碾看着戚清泉咳的脸色发紫,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这一天的好心情都已经被这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给带走了,他边给戚冕叶顺气边小声地念叨着。
戚冕叶不会对年碾说,好大夫对她说的话完全是另一个意思,这病起初她们没有重视,之后又请的不是正经高明的大夫,吃的药也是杂七杂八,根本没有持续的疗效,导致病情越来越严重,到了现在已经是药石无济,与其花钱到处寻求治病药方,不如用这些多买些好吃好喝,最后快乐几天。好大夫说话没有什么顾虑,但是戚冕叶又怎么愿意用这样残酷的现实再去打击她敏感脆弱的小碾儿,她再三恳求好大夫换换诊言,好大夫同意帮她隐瞒,却也不愿意撒谎,就对年碾囫囵地用一句“好转了”打发过去,所以,年碾和戚清泉至今为止也只是知道戚冕叶的病情再往好的地方走,却也具体说不出来到底哪里开始变好了。戚清泉平常没怎么长时间地呆在戚冕叶的身边,蒙骗她还很容易,年碾却是有感觉的,但一来女儿考上头名、考上状元实在可喜,二来,他心里是永远不会承认自己妻主的病好不了的。
“碾儿,你去我的书匣子帮我那一本书好么,最下面的一本,里面有样东西,我想拿给泉儿!”
“什么东西呀!明天也可以拿,你先照顾好自己……”
年碾刚话没说完就对上了戚冕叶的眼睛,那是一种混合着喜悦、欣慰、哀伤、爱恋、不舍、无奈的复杂的让年碾无法理解也不敢去理解的眼神,他马上转过头。
“好,我帮你去拿啦!”转身的一瞬间,眼泪如潮水般汹涌而出,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些感觉了,那些他越来越想要摆脱的却越来越强烈的感觉。
戚冕叶动作迅速地用帕子擦完嘴角溢出的血迹,将帕子藏在了床板下,心中无比庆幸虽然整天咳嗽,但是咳血并不很多,却也日渐明白,自己已经时日不多了,虽然在之前还有些遗憾没有看到女儿娶妻生子,但是有生之年,能够等到女儿中状元,已经是上天赐福了,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撑着去看看女儿游城呢?她黯然地笑笑。
年碾去了很长时间,回来时已经是面带笑容,他递给戚冕叶一本边角泛黄的书,书的扉页还隐隐有被烧灼的痕迹。
戚冕叶撑起身体,用双手捧过了书,却并没有翻看,只是反复不断地抚摸着书皮,隐隐眼角还有泪痕闪烁,她抚摸了半响,带着哽咽对年碾道:“碾儿,在适当的时候,你帮我把这本书给咱们的女儿吧!”
“嗯。”
年碾在一旁装作给女儿整理衣服的样子,心不在焉地答应了。
明明今晚应该是戚家最开心的日子,但无论是戚冕叶还是年碾,心里仅存的都是无尽的悲伤。
戚清泉独自坐在窗前,她的手里是自己画的一幅“佳人”小象,当时惊鸿一瞥,她并没有细看他的样貌,但是过目不忘的本能让她记住了他的神韵,所以画的虽不是精雕细琢,却也有八分相似。
“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见到他呢?”
这一晚,对于无数的人,都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三甲游城是尧丗子开国以来就有的古例,据说,早期因为长期打仗,因此武官兴盛,战前出征践行、战后得胜归朝,武将们都可以大大方方地游城,无限风光,而文官们却是没有这样的时刻的,甚至全程大部分百姓都不知道每天在为她们吃穿住行的朝臣的长相,于是第一代皇帝就开颁了这样的条例,让所有被选拔的人当官第一天都去游城,让百姓认识认识自己,也是好好地看看自己将要为之鞠躬尽瘁的山河以貌。不过,这种说法并没有什么考证,只是很多歌理由中比较像样的一种,百姓们其实也不关心这些旧例从何而来,对他们来说,有热闹瞧就好!
三甲被赏赐骑马游城,金鼓银锣,十二骑开路,文榜由南向北而行,武榜由北向南而行,绕行一周之后在皇宫的第三道大门天灿门汇合。除开三甲其余的被定了官职的人想要一起游街的就只能走在队伍后面,不想一起的就直接去甲午城门等待最后全程宣读就行了。这个时候,全程的视角都在新鲜出炉的文武状元身上,根本没有人会去关注其他的人,所以,大部分排名靠后的考生都明智地选择不出这个风头,除非是那些心里非常强大的人或者天生乐观的人,也不排除纯粹有一些是想凑热闹的。
当戚清泉、关辽远、丰华骑马出现在皇城大门时,大门外已经是人山人海,老百姓都在好奇今天三甲的最终结果,特别是一些平常身居闺阁的年轻男子,这一天都会带上香帕香囊之类的东西,渴望投向自己心许的人,求得一份好姻缘,不过,这样的几率可以说是微乎其微,比在庙里求姻缘签还要渺茫,所以,大部分男儿只是纯粹好奇,扔花苞香囊也由最初的求得心上人变成一种对于长相出众的人的追捧。
一身红衣的戚清泉,身材匀称,面庞俊秀,气质超然,虽然不苟言笑,但是正直端肃,眼神明澈,倒是很多在场男儿心目中想要的好妻主。
全身黄衣的关辽远,羽扇纶巾,潇洒飘逸,眼角带笑,嘴角微挑,顾盼之间似有无限情深,端的是风流潇洒,放荡不羁!
身着蓝色的丰华,因为常年读书,皮肤白皙,倒是没被这身衣服给拖了下去,加上长期读书形成的一种读书人昂首挺背的风骨,也算是书生意气,文质彬彬。
不过,很明显,三人中最受欢迎的要属最张扬的关辽远,香囊手帕简直是像雪花冰雹一般砸过来,她走过的路后是一片五颜六色的香囊手帕,如同铺了一层地毯一般。
“辽远姊,果然魅力非凡,我等也甘拜下风!”丰华真心称赞。
关辽远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嘴角上挑的弧度变大了,等到丰华以为她不会回答了,已经转过头跟随从说话,才自言自语“得不到你最想要的那人的,再多的爱慕对我来说形同虚无……”她伸手抓住从二层酒楼一扇窗户上飞下来的香帕,优雅地放在鼻端一嗅,冲着那个扔帕子的男子邪魅一笑。
那男子本来还在为帕子飞的太慢,前面的状元已经走过了根本没有机会看到他的帕子而懊恼,看到那个潇洒的人儿暧昧地一笑,顿时整个心都飞走了,马上靠在身边的侍儿身上,连再看一眼那个人的勇气都没有了。
关辽远都走过了,还回头一副不舍的样子看着那个窗口无限娇羞的小男儿,待完全过了转角,却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嫌恶地扔掉了那块纯白的香帕。
差一刻午时的时候,三个人来到了天灿门。
这一项仪式,天子一般不会到场,只有文武两官的最高职位的人会参加,其实,就是左右丞相了,对于新晋文官,这是一个宣誓仪式,也是一个初次在大众展示才华的机会;对于新晋武官,这是一个试炼场,会由一个人来检验三甲的功力,以便配备最好的兵器。
不过,这一次,到场的人比以往都多,大家不仅是来看比武、对诗,更是来看美人。
因为倾城楼的头牌明月来了,他的出场很是拉风,一座八抬大轿,却不是密封的那种,而是只有一个椅子,坐在上面搔首弄姿,极尽风情万种之能事。
就光坐在那里就已经引起越来越多的人前来围观,几乎造成局势失控。士农工商妓,虽然妓是最低贱的,但也算尧丗百姓,总不能赶回去吧,朝廷只好不断增派人手来控制局面。
明月其人一袭薄薄的水绿色细水纱衫,隐隐还能看到精致的锁骨,两弯似蹙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举止优雅,体态妖娆,见之一眼已是酥媚入骨,到这种人妖不分的程度,反倒没人能用言语描述他的长相。
见着戚清泉等三人走近,明月欲起身,一侧的侍儿便搭手扶他缓缓站起,另一侧同样衣着诱人的小侍儿托着一个匣子,三人缓缓走到戚清泉的马前,人群立时一阵骚动,都在猜测这位金元最有名的名妓要做什么。
“听闻状元郎画技了得,却从未画过人物,明月斗胆,请状元郎当场为奴作画一副,”侍儿打开匣子,那里面是上好的笔墨纸,“奴愿以千金相赠,若状元觉得此举有辱斯文,不愿意受这千金,奴愿以身相陪,不肖半斤与之共度良宵,不知状元郎意下如何?”
人群爆发出一阵阵的叫好声、附和声。
“答应吧,答应吧,多好的事儿啊,一千两黄金啊,抵得做官多少年啊?”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从来都是嫖妓给钱,这往外回流的好事,肯定不多见啊?”
“不要钱也有美人可以抱,这明月一夜良宵何止千金啊?”
“这可不好办啊,选了,就成了贪财好色之徒,不选,就成了缩头乌龟。看咱们状元怎么走吧!”
人们都纷纷说出自己的猜测。
这时,关辽远骑着马走进了明月三人。
“明月只求状元墨宝吗?这状元可尚未显露身手,你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