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摸额头傻笑,迟钝地问:「你穿这么漂亮是来给我看的啊?」
「给你看干么?我闲著没事干啊!」红姨笑着,云淡风清的切入主题。「我是想下山了。」
舒舒听了大惊。「你要下山了?为什么这么突然?」但是想想红姨也没说过她要一直留在这里,心念一转,又替她开心。「也好啦,你在山上住得也够久了,不是吗?有想念的人也该回去看看了。」
「我心里是有想念的人。」红姨一语带过,用轻松的态度试探舒舒。「你呢?想不想下山找人?」三个月以来,她劝过舒舒很多次,不希望看见一个好女孩白白浪费自己的大好青春,阿星对她来说是个危机,可其实也是个转机。
「我?」舒舒摇头,想都没想过。「我没想过要下山。」胸口热热的,仿佛被什么给点燃似的,她不敢细想,怕会压抑不住。「而且我也不能丢下这群小狗不管,它们会饿死,菜没人顾会被虫吃光,树没人浇水会枯死的。」
「小狗拜托猪伯照顾就好了,菜被虫吃掉就算了,就当做善事。树有雨水滋润,根本不会死。」红姨一一反驳,她最讨厌不敢面对现实的人了。像她这样,才躲在山上一年就无法忍受了,舒舒预备要在这里躲几年啊?她没办法再眼睁睁地看舒舒这样下去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没人欣赏独自憔悴,真是太可怜了。「你难道不想再见到阿星吗?」
「我……我……」她很想很想啊!从前的寂寞又回过头来找她,阿星走了,她更寂寞。
「那就去找他啊!怕什么?顶多找不到再回来下就好了?总比没去找好吧!」女人只能等待吗?用一辈子来等,万一男人不回头该怎么办?花一辈子的时间去找,就算找不到,也不会有遗憾。
「我不知道……」没有来得及见爷爷、奶奶两位老人家最後一面,让舒舒很自责。她本就该留在这里,好奸守住爷爷留给她唯一的东西。这儿还有猪伯、猪婶他们,和一群小狗,需要她也依赖她,她走了,那他们该怎么办?
「唉,总有一天你会想通的。」女孩们都会有双透明的翅膀,时候到了,她们就会展翅高飞,飞过重重障碍,飞过千山万水,去寻找她们终身的依靠。红姨觉得自己根本用不著替舒舒担心,她看得见她身後的翅膀比任何人的都要美丽。
「红姨该走了。」她不依恋,她祝福。「舒舒,你要保重。」环顾青葱翠绿的山巅,她深吸一口气,这地方很美,时候到了她会再回来这里养老。
「你也是。」她想好好的跟红姨说再见,却还是哭得泣不成声。「我会想你的。」她讨厌离别,无奈人总是要离别。
「如果你改变心意,到这里来找红姨。」她将纸条塞进舒舒的手心里。「这是我的住址,放好,别弄丢了。」
抬头望天,片片的云朵都似那张熟悉的脸庞,对著她笑。
低下头不瞧,微风吹拂耳鬓,低低的唤著她的名。
她捣住耳朵,不看不听,莫名的焦虑涨满了一颗心。是的,她找遍了整座山,不见阿星的足迹,也许他真的恢复了记忆,回到属於他的世界去了。
她该替他开心,不该哭,可她忘记该怎么笑了。
狗儿摇摇尾巴,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阿星走了啊!」她将小脸埋进它毛茸茸的肚皮,自言自语。「阿星真的走了……」
狗儿温暖的心规律地跳动著,它懂吗?懂失去依靠的痛苦吗?她的心空空荡荡的,做什么都不对劲,蝉儿依旧在树梢鸣叫,一切都没变,她却变得脆弱了。
她望向天上朵朵白云,蓦地红了眼眶。
她无语:心里不停地呐喊。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你们在天上吗?看到舒舒了吗?舒舒的心好疼好疼,为什么你们不在身边?
舒舒好寂寞!
苍天亦无语。
她双手无力地抱著自己的膝盖,缩成一团,泪珠儿直坠而下。
舒舒真的好寂寞啊……
「舒舒,别哭,阿星在这里陪著你好吗?」
泪痕未乾的小脸猛地抬起,她仿佛听到了,听到那道低沈的嗓音在诉说著温柔的话语,跟著一阵风吹入她耳里。
她感觉到了。
她感觉到远方的他的牵挂,他仍然惦记著她。
将泪痕抹去,舒舒站起身,一股热流在她心中回荡,让她源源生出力量,让她疯狂的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去找阿星。
不管他在什么地方,她都要再见他一面。
同一时间,不同的地点。
落地窗前站著一个身材伟岸的男人,他穿著深蓝色的「亚曼尼」西装,短发俐落有型,气质沈稳,薄唇紧抿,在阳光轻洒包围下,好看得像从时装杂志里走出来的男模。
蓝旭星望著窗外,发愣。
站在身後的季璐乔说了些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进去。直到突然感觉到有双手从背後环抱著他的腰,一副女性的柔软胴体紧贴著他的後背,才让他惊醒。
「别这样。」他转过身,很有技巧地离开她的臂弯。「被人看到了不太好。」
她在他眼里依旧美丽,波浪鬈发仍然充满万种风情,但却引不起他一点兴趣。
「有什么不好?」为了他,她都已经跟蓝耀日摊牌了,他还想要她怎么样?
最近他看著她的时候,焦点总是没集中在她的身上,像是透过她看著远方的另一个人似的。这一点让她开始紧张,从前的蓝旭星对她温柔体贴、呵护备至,让人明显地感觉到他的情意,可她现在却不能够确定了。
他爱上了别的女人吗?不可能,他二十四小时的行踪都在她的掌握之中,根本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胆敢踏进她的势力范围。
有什么不好?蓝旭星说不上来,可当季璐乔的身体贴在他背後时,他感觉不到一丝温暖,自己的心跳亦不再像从前那样,因她而猛烈。
可一接触到璐乔受伤的眼神,他心软了。「没什么,我不喜欢被人从身後抱著……没有安全感……」她没做错什么,出院後的这段时间,他仔细地想过,对璐乔和蓝耀日之间的事也释怀了。没结婚之前,大家本来就有选择的权利,而现在璐乔明确地是选择了他,他应该要高兴的,不是吗?
「是喔。」她想起来了。「我忘了你不喜欢别人从背後抱你。」从心理学上来说,这种人的心防比较重,较无法相信他人。
但她是季璐乔,是他蓝旭星喜欢的女人耶!
他怎么能不相信她?这下完蛋了!都怪她得了便宜又卖乖,有了蓝旭星这么个体贴温柔、深情专一的男朋友,却为了要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而脚踏两条船,这罪状简直足以处死刑,更别妄想坐上少奶奶的宝座了啦!
「旭星……」季璐乔哭了,哭得情真意切的。「我错了,你对我这么好,我还背著你偷偷跟耀日交往,可是我发誓,我最爱的人还是你。你相信我,从今以後我会奸好对你,专心跟你在一起,不会再想其他人了好不好?请你相信我……」
她哭了,颗颗晶亮的泪珠滑落她美丽的脸庞,眼泪一直是女人最好的武器。
蓝旭星的态度软化了,他一向对女人的眼泪没辙。
「好。」他将双肩颤抖的她揽进怀中。「别哭了,我相信你。」
拥著季璐乔,任她在怀中哭得一场糊涂,蓝旭星的目光越过她看向窗外,缥缈而迷惘。那远方,在他视线不及的地方,那美丽的泪光,在长长的睫毛上眨呀眨的,像钻石般闪亮,让他……
感觉他的心不在焉,季璐乔抬起泪眼,模样楚楚可怜。「旭星,你在看什么?」
他一震,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莫名其妙。「没什么。」回答得很陕。
台北时间,下午一点四十八分。
穿著素净的白上衣,乌黑的秀发扎成整齐的马尾,几缙柔细发丝垂落在那张脂粉未施的脸蛋上,女孩算不上出色,却让几个路过的人忍不住要多瞄她几眼。
因为她看起来实在好可怜。
「小姐,你怎么啦?」有个人看了她两眼,最後回头问道。实在不能说这位先生特别有爱心什么的,因为任谁看到那双盈盈大眼蓄满了眼泪也会停下脚步。
「我……」舒舒抬眼望他,虽然眼前的这个人看起来不像坏人,她仍犹豫著。
「我……」
深吸一口气,她将眼泪收回眼眶。「没事。」她待在山上已经整整有一年半的时间了,没想到这社会变得好快好现实,她才刚下火车就被两个业务员缠上,被他们唬得一愣一愣的之後,竟然糊里糊涂的签了名,这下可惨了。
这个女孩一定很需要人帮助,很有耐心的,陌生人又问:「你真的没事吗?」
「没有。」刚下山没多久,舒舒就快窒息了。车子变得更多,今天人也好多,多得让她没办法呼吸。她惨白著一张脸在车站附近徘徊,表情像受了惊吓的小动物。「我没事,谢谢你。」
既然她都说没事了,陌生人也只能搔搔头离开。
「小姐!」突然後头有只手猛力抓住舒舒的肩膀,狮吼般斥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说要去领钱付头期款的,怎么就落跑了?」
「我……我真的不需要什么……呃……灵骨塔的东西。」啊!是刚刚那个人。舒舒肩一缩,直觉地想跑,手腕又被另一个人拙住。「你们答应要带我去找人的,却一直逼我去领钱……」声音愈来愈小声,这两个挡在她面前的男人,看起来好高、好凶,刚才他们要她签名盖章时,说过要带她到红姨给的纸条上的住址,态度明明很亲切啊!
「付了钱我们就会带你去了啊!」对方又咆哮了一句。
「我只是要找人而已……」她不懂,为什么单纯地问个路,最後却变成要领钱买灵骨塔。他们拉著她的手,手好紧奸痛,跑也跑不掉。
「罗嗉!」男人亮出手上的一张纸,上头有舒舒的名字,睁大眼睛恐吓她。「你是白痴啊?这是契约、契约啊!你不付钱就要被抓去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