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多川以那疲倦的睡眼看向堂野。
“又被穗花缠住了吧,耽误你到这么晚真是不好意思。”
好像在笑,又像在哭的嘴角微微的颤动着,低声说‘没什么……’。
“西瓜我吃了,很美味哦。”
喜多川从沙发上站起,大幅度地摇着头。
“我送你回去吧……”
堂野把穗花交给麻理子后,和仍然睡眼睛惺忪的喜多川走出了家门。作为男人,虽然说完全没有一定要送他回家的必要,但是自从第一次送过后,之后每次喜多川来访后,堂野亲自送他回去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今天,开车就好。”
一直都是步行回去,难得喜多川会突然这么说。虽然说开车没什么不可以……然而长时间加班后的堂野实在觉得疲于驾驶了。
坐在助手席上的喜多川持续不断地打着哈欠,似乎随时都要睡着了似的不停的揉着眼睛。问他一般何时睡觉,得到的答案果然是:九点。
步行只有七、八分钟的路程,开起车来也就仅仅花费二、三分钟而已。
“你妻子说,想要第二个孩子呢。”
车子停在喜多川家门前的同时,男人突然开口说。
“诶……”
“说想要第二个。”
麻理子的确这样说过,但是不明白喜多川为什么突然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但是,生活上还有很多麻烦事,要两个的话,也很辛苦的……”
喜多川‘呼’的轻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如果你们想要第二个孩子的时候,告诉我。”
“为,为什么?”
“那样……就可以去死了。”
谁、谁啊?对于脱口而出的愚蠢问题,喜多川只是侧目瞥了一眼旁边的堂野,回答着:“我”
“为什么我们想要第二的孩子,你就要死啊。”
喜多川胡乱地搔着短发。
“死了的话,也许就能转世成你家的孩子了。”
“那是不可能的!”
想都没想地大声回应着男人无头绪的低语。
“应该可以转世的吧。昨天从书上看到的,死掉的人可以转世成一对夫妇的孩子。这些话不会都是骗人的吧,为什么你那么肯定那是不可能的?”
喜多川的表情是那么的认真。
“但是……你不会死的吧?”
“啊,也许吧。”
“你要是死了,不就什么意义都没有了吗?”
但是……喜多川继续说。
“与其现在就这样呆在这里,我更想成为你家的孩子。那样,就可以一直、永远在一起了吧?”
喜多川轻叹了口气,停顿了一下。
“你的家,感觉是那么的温暖。好喜欢你家里的味道。但是,时间一到,我就不得不离开了。在那里,我虽然可以放松下来,但那不是我可以一直存在的地方,是吧?”
堂野无意识地紧握住方向盘。
“我……我并不是为了让你说出‘想要死’这种极端的话而邀请你去我家的。我只是想……只是想,让你多少了解一点家庭的氛围……”
喜多川陷入了沉默。
“这种喜欢的心情……究竟怎么样才可以消失呢?”
男人低声问。
“我已经觉得厌烦了。每天,只是想着你就觉得很满足了。你的脸好像已经去了远到我完全看不到的地方。但是,我知道你住的地方,如果想见的话,只要去把它取来就好了。啊,对了,或者再被扔回监狱也好啊,在那里的话……”
“够了!”
堂野恳求着。
“什么死啊,再回监狱之类的……请不要把自己说的这么粗糙不堪!”
喜多川叹了口气,淡淡地说:“反正我不管是怎么做都是毫无意义。生也好,死也好,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只是……只有你,认为我做什么都很奇怪。所以……我才会一直这样在意你。”
堂野冲出驾驶席,对着即将进门的男人大喊着:“你别净想些奇怪的事啊!”
男人没有回头,就这样默然地打开了铁门。
堂野像被打垮的人偶,无力地坐进车里。转世……成为一家人……想要死……喜多川所想的这些事好像尖锥一样的扎进来,刺痛着堂野的心。
绝不是做任何事都毫无意义。喜多川他……喜多川有着自己的存在价值。自己也是一直这样不受控制的在意着喜多川的事,他也拥有着那种吸引他人的魅力。
小的时候,被当成垃圾一样的对待,大概也就因此让他对人产生了绝望吧。才会说出‘生死无所谓’这样的话来。
谁……谁能来给这个孤独的男人一些温暖的爱吧……那种深到甚至令人厌倦的爱,能够深到让他不会再次说出‘想要死’这样绝望的话的爱,以爱情和责任牵住他的心……堂野真心地希望有这样的一个人出现。
(八)
八月过后,麻理子辞去了超市的工作。因为事出突然,被问到原因的时候,她只是低声回答说‘和同事相处得不好……’,似乎并不想深谈。
九月的第一周,星期五晚上过了十点,电话突然响起。堂野接起电话,对面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您好,我是超市的田口,请问麻理子小姐在吗?”
想着以前的上司究竟有什么事呢,边把电话递了过去,然而不到一分钟,麻理子就粗暴地将电话挂断了。
“田口先生,有什么事呢?”
被问到的时候,平时感情不形于色的麻理子很明显的一副厌烦表情地回答说‘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能有什么事情……”
麻理子坐进对面的沙发,眉头紧锁,一副愤怒的表情不停地喘粗气。接着,斜眼看向堂野说。
“他,让我去和他的妻子谈。”
“妻子?”
“他的妻子这一年来身体都不太好,大概也是因为到了更年期吧,变得很暴燥,总是拿他出气。以前我也总是被迫充当劝架的角色。现在我都已经辞职了,居然还没脑子的打电话过来,真够烦人的。”
堂野站起身,坐到麻理子的身边,抱住她的肩膀。
“不要这么说嘛,如果只是交谈一下就可以让对方消气的话,那么去谈谈也未尝不可啊。”
“但是……”
麻理子还是一副气愤难平的表情。
“我讨厌他的妻子。只不过以前当过模特,态度就很傲慢。虽然说个子很高,长得也不错,但是我就是讨厌她那种好像谁都瞧不起似的说话方式。”
不喜欢从妻子的嘴里听到中伤他人的言辞,堂野抚上麻理子的头发,轻吻着。平静下来的妻子也‘对不起’的低声道歉。
“明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说话的,真是对不起。”
“……没事。你也有嘴上抱怨一下的时候嘛。”
“我……”
麻理子低俯着视线说。
“在和你相遇的时候就在想,怎么能有这么温柔的人呢。如果是和这个人在一起的话,一定可以幸福的。我一直这样坚信着。”
幸福?这么说的同时,被紧紧抱住了。久违了的激动情绪令堂野的指尖都逐渐发热,然而就在此时,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正要起身接的时候,麻理子说着‘大概是找我的’先一步站了起来,却没有接起本机,而是拿起了放在厨房的分机。说了两三句后,压住了对讲口,对堂野小声说‘是我高中的同学’随后就走出了客厅。
在气氛正好的时候被打扰,多少有点遗憾。突然想要喝啤酒,堂野打开了冰箱。边看电视新闻边喝着啤酒。大概20分钟左右,麻理子回到了客厅。
“高中时的朋友,想约我明后天一起吃个饭。但是想到还要照顾穗花,只能拒绝了。”
麻理子坐到堂野的身边,拿过喝过一半的啤酒小饮了一口,叹着气。因为‘人际关系’的原因而辞职,却又被以前的上司要求做谈心对象,心想着妻子恐怕的确是太累了。只是一天也好,出去和朋友吃个饭,放松一下。
“那个,还是和朋友一起出去走走吧。如果只是一天的话,我也可以带穗花的。”
“但是……”
“和朋友好好地放松一下吧。”
麻理子迷茫地望着堂野,不久,低下头小声说着‘谢谢你。’
麻理子和朋友出去的当天,堂野上班后马上就以‘妻子晚上不在家,所以我需要照顾女儿’的理由和上司龙田提出早退申请。由于也并非繁忙时期,龙田很痛快地说‘好的,我知道了’的答应了堂野的请求。
上午就和往常一样,然而到了下午,情况则有了点变化。公司内的一位女同事突然身体不适。上午还好好的,大概是中午吃了不新鲜的便当的缘故。上吐下泄不止,严重到了甚至无法独自行走的程度。龙田带她去了附近的医院,之后则被直接送回了家。
由于照顾早退的员工而停下了手头工作的龙田的那份作业份额也自然地落到了堂野的头上。龙田回来后,虽然是两人一起整理传票,然而直到5点过后,还有三分之二未完成。也不能就这样留龙田一人自己回去,堂野烦躁地抱着头。要不要给正在享受和朋友共进晚餐的妻子打电话说‘我现在回不去’,让她回家照顾孩子呢?麻理子也不是小孩子了,和她说明理由的话,应该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不停地看着手表,时间正在一点点地逝去。越来越心神不定,不自觉地停下了手头工作的堂野听到窗外传来‘啪嗒啪嗒’的雨声。下雨了……真烦人。雨……雨……
“下雨的话……”
突然想起了什么。如果停工的话……想到可以有人拜托的堂野不再烦躁了。‘等我一下……’的打断了龙田后,拿着手提电话奔向了走廊。慌忙地拨通了住在街内角那栋老旧房屋中的男人的电话。
(九)
堂野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单手拿着从便利店买回的便当,打开房门的同时听到了屋内传来的欢笑声。望向客厅,穗花正坐在喜多川盘绕的腿上,大声地读着书。周围则是堆满了绘画本。
“我回来了。”
喜多川慢慢地回过头,就这样抱着还在看书的穗花走进厨房。
“我和穗花把你妻子准备的晚饭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