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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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画眉-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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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三章 一缕情思

    父女两个默默无言地相对而坐,眼见日已西沉,柳絮方勉强笑道:“那我们上哪里弄钱去?”

    柳承贵怔怔地出了半天神,伸手探进怀中,摸索了半天,将贴身戴着的那块传家玉珮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托在手中,暗暗咬了咬牙,沉声道:“把这个卖了。”

    “爹!”柳絮惊呼一声:“这哪成?!这不是您跟我娘的订亲信物?”

    柳承贵眼神迷蒙,轻轻抚摸着玉珮,幽幽叹了口气:“这还是我太奶奶的陪嫁,说是宋朝的老玉。我爷爷娶我奶奶进门,给大人磕头的时候,我太奶奶把这东西就给了我奶奶。以后咱们家就都是把这玉传给长媳了。到你娘进门的时候……”

    他握着烟袋杆的手微微颤抖着,往昔痛苦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可惜,你娘走的太早了……”他将手慢慢合拢,轻轻将那块玉攥在手心里。

    柳絮对娘全部的印象都来自于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一个年轻的女子手持团扇端端正正地坐着,清秀的眉眼间隐着微微的笑意,看上去既温柔又亲切。

    这张照片夹在一本《七侠五义》中,柳絮从小就经常见爹捧着这本书发呆。从爹那里,她知道娘在她不满一岁的时候,害绞肠痧去世了。她能看得出来,爹是深深爱着娘的,不然也不会从二十多岁就一直孤独到现在,再也没有续弦;不然也不会时时背着她呆看着那照片,看得连晚饭都忘记吃。。

    可让她实在不解的是,每每她提起娘,想从爹那里多了解一些有关娘的事情的时候,柳承贵却又总是沉着脸一言不发;问得急了,偶尔还会突然暴怒起来。

    也许,人到太伤心的时候都会变得有些古怪吧?柳絮心疼可怜的爹,也就不再问了。

    可是,这玉珮上凝结着二十年前爹娘的幽幽情思,上面曾经有过娘的体温,怎么能卖给他人?“不成!不能卖!爹您能舍得?”

    柳絮一把将玉抢到手中,仿佛怕它突然生出翅膀飞走一样。

    柳承贵沉郁的眸子瞅了瞅女儿,再瞅瞅那块玉,长长地呼了口气,“那就不卖……先拿去当了,当个三头二百的总不是难事。指望着再赎回来吧……”

    -----------------------------冯思齐走出院子,并没有回头再看第二眼。那脚步越走越快,一口气走到胡同口,这才觉得手心里微微出了汗。

    车停在路边,汽车夫冯才见他出来了,忙跳下车为他殷勤地打开车门。

    冯思齐顿了顿,吩咐道:“你先把车开回去吧,我想顺着这路走一走。”

    冯才略有些惊讶,陪笑道:“二少爷,天儿不早了,咱们府里都要摆晚饭了。我把您一个人丢下,自己回去,老太太要把我骂死了……”

    冯思齐没来由得就有些烦躁,皱眉道:“我随便走走自然会雇个车回去……叫你先回就先回,哪来那么多废话!”

    冯才很少见到二少爷发火,此时一声也不敢言语,只得开了空车先行回府。

    冯思齐将手插在口袋里,慢吞吞地顺着马路向前走着。时已初春,路两旁高大的杨树已经吐出新芽,远远望去,就象两抹淡淡的绿雾一直晕染到天边,黄昏的风清凉中已透出丝丝暖意,吹在脸上轻轻柔柔地十分舒服。

    可是,此时,他心里却有些沉郁。柳承贵今天突然对他那样冷淡,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深悔自己出手莽撞了。这家人看起来骨子里都有股倔劲儿,平白地受人恩惠定是觉得面上无光吧。

    当昨晚四姨娘轻描淡写地跟他说,柳家父女大概置不起那几身行头时,他本想把钱托她转交给柳承贵,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内心深处好象不愿意四姨娘知道他对此事如此热心,他不喜欢看到她狡黠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意味深长的笑意。

    可是,他又为何这么热心呢?

    难道,真的象四姨娘说的,他对那唱戏的穷姑娘真的有一点点动心了吗?

    他停住脚步,一时间有些怔怔的。他脑海里闪过那次在大栅栏看到她蹲在书摊子前认真看书的样子;他想起她乌黑灵动的双眸和含羞带怯的笑容;他想起她破旧却永远拆洗得干干净净的红底白花的棉袄;他想起她脑后那条乌黑的长辫子……

    他想到这些,心底悸动着一丝柔软的东西,温暖而又开心。他情不自禁微笑了。

    路边有一家杂货店,他信步走了进去,买了一包香烟。

    他以前没有吸烟的习惯。

    此刻,他在这傍晚的路边,慢慢走着,想着心事。手指间夹着一只烟,偶尔吸上一口,扑面是乍暖还寒的微风,他的心情很复杂,有些喜欢,又有些不安。

    当冯思齐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八点钟了,不知不觉竟然走了两个钟头。

    一进门便见他这屋里的听差阿贵候在那里,见他回来忙不迭地迎上来打千儿行礼,满面堆笑地说:“二少爷回来了,可在外头用过晚饭了没有?老太太一直问呢。”

    这个点儿了,家里晚饭自是早就开过了。冯思齐一边往里走,一边吩咐阿贵:“我还没吃。你到厨房里看看有什么现成的,弄些送到我房里来。”

    阿贵答应一声,正要去,冯思齐忽又停住脚,想了想:“等一会再送来,我先弯到大哥那里去瞧瞧。”

    从旁边角门穿过去正是大少爷的院子。他这位一母同胞的大哥冯思文三四岁的时候发高烧烧坏了脑子,自此便成了傻子,嬉笑无常,人事不通。冯思齐自从前一阵去了大华上任后,忙着熟悉环境和日常公务,每日回家都很晚,屈指算来已有四五天没去看过思文,心里很是内疚,此时便要走过去瞧瞧。

    阿贵听了,脸上略微一呆,笑道:“这么晚了,大少爷新婚才几个月,二少爷现在过去不很方便吧?不如明儿再去……”

    冯思齐笑道:“不过八点钟,哪里晚了?已经民国这些年了,你这满脑袋里还是那么迂腐!”边说,脚步却不停,绕过旁边的葡萄架子,径直向东角门走去。

    阿贵知道二少爷留洋的人,于那些男女礼法上看得不重,忙紧随在后头也跟了过来,嘴里犹自急急说道:“二少爷,二少爷,您略站站,我先过去通禀一声……”

    冯思齐皱眉笑斥道:“偏生你事儿多,倒急成这样子。自家兄弟,还搞得这么罗嗦!就有不方便,走到院子里叫一声也就是了……”

    一边说着,主仆二人已经进了大少爷的院子。阿贵便当先高声叫了一声:“二少爷来啦!”

    东厢房门帘一掀,走出一人。

    冯思齐定睛一看,怔了怔,忙驻了足,躬身行礼道:“原来父亲也在这里。”

    (晚7点半第二更,欢迎亲们届时前来围观:)

正文 第十四章 疑似奸情 (二更)

    冯敬亭家常穿着绛色五福团花缎子袄裤,趿着拖鞋,嘴上叨着一只翡翠烟斗,站在台阶上,闲闲地问道:“你才回来?过去见过老太太没有?”

    冯思齐恭声回道:“还没有。刚进门。想着先顺路瞧瞧大哥。”

    冯敬亭“唔”了一声,道:“略待一待就过老太太那边去吧—---别让下人们笑话你出过洋的人不知礼数。”说着,便下了台阶,边吸着烟斗,边悠闲地一径去了。

    冯思齐目送父亲的背影远去了,这才转过身意欲往堂屋里去,却听得东厢房的门帘又是一响,大孙少奶奶-----他的大嫂竺香凝慌慌张张地走了出来。

    竺香凝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忙忙地从屋里走了出来,下台阶时险些绊了一跤;才刚立定,又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头发,顺手又扯了扯衣襟,面露潮红,神情很不自在。

    冯思齐一眼瞥见她玉色小袄斜襟上的盘扣分明是系错了一颗,以至于袄子下摆半吊在那里;再瞧她一只脚上的绣鞋后跟也没有提上,只是趿着,显见得慌忙出来相迎,不及整理的样子,一颗心顿时扑通扑通狂跳不止,只觉得浑身汗毛忽然根根直立了起来。

    他勉强镇定地微笑道:“大嫂好。我过来看看大哥,他在屋里吧?”

    “啊?你大哥……对,在屋里……啊,没在这屋,在那边呢,已经睡了……”竺香凝极力想将话说得自然,反而越说越快,有些语无伦次。她自己也察觉到了,连忙头前带路,将冯思齐紧着向西屋里让。

    此时的冯思齐没来由地一阵心悸,头有些晕眩,手心里渗出冷汗,脸上仍维持着僵硬的笑容,机械地随了她走进西屋。

    他的大哥象个婴孩一般蜷缩着身子睡在罗汉床上,脸上是痴痴的笑意,半张着嘴,口水顺着嘴角淌了出来,将枕头打湿了一片。

    一个小丫头趴在一边的桌上,正在打盹。院里屋里静悄悄的,鸦雀不闻。下人们都不知到哪里去了。

    凉意从脚底爬了上来,一种深不可测的恐怖在心里一点点弥漫开去,仿佛吐着暗红信子的冰冷而柔软的蛇,越是要躲,那嘶嘶地声音越是悄无声息地跟了过来。

    冯思齐也不叫醒那丫头,只将她手中的丝帕抻了出来,默默蹲下身,细心地将大哥嘴角的流涎擦拭干净,就冷着脸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将扎煞着两手呆立在那里的竺香凝一个人扔在了那里。

    他心里堵得厉害,脚步如飞地一路走到二门口,才站住脚。阿贵小心翼翼地屏息跟在身后。他抬头望了望,暗沉的天幕上疏疏落落点缀着几点寒星,桔黄的月牙在密密的云层后头若隐若现。他深深吸了口气,静静地对阿贵道:

    “看来你知道些什么,难道没话跟我说?”

    阿贵嘻嘻一笑,道:“二少爷说什么?小的听不懂呢。”脸上笑着,眼睛却避开了冯思齐的目光,瞅向了别处。

    冯思齐看着他的神色,心下更明白了几分。大宅门里种种秘事,往往主子尚还蒙在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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