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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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画眉-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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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挺拔俊秀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中,柳絮站在大门外没来由地呆了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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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红到底还是打着哈欠爬了起来,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走进灶间。

    柳絮正在生火,见她来了,便道:“我生火,你淘米煮粥吧。”

    锦红依言从褡裢里倒出一些小米,走到水缸前一瞧,不由叫了一声:“天啊这水都结冰了,我这手伸进去不得冻掉了?”

    柳絮已经将引柴点燃塞进了灶膛,又添了几把柴禾。柴有点湿,她咳嗽了几声,听着锦红的抱怨,又气又笑,道:“好好,我来我来。你来拉风箱总行吧?”又加了一句:“这么娇气,真不知道你以前在那大户人家当丫头是怎么当的!”

    “我那可不是当的烧火丫头!”锦红不服气地叫道:“我是专门在上房伺候太太起居的。厨房里的事儿自有婆子们干,哪会用到我?”

    她神色黯然下来:“我现在才知道当丫头有多好!有固定月钱,三餐能吃饱,上头还时不时赏下衣服来。。。。。。再看看现在,住在这样的破地方,屋里屋外一样冷,还总是饿肚子!”

    柳絮见大锅里已冒出热气,便将切好的土豆片和一大碗小米下到锅里,拿勺子搅了搅,盖上锅盖,这才瞅着锦红笑道:“既那么好,谁让你嘴馋偷东西吃,被赶出来了。”

    锦红随手将灶台上一块抹布冲柳絮扔过去,气哼哼道:“跟你说多少遍了,是因为我小弟弟生病了,躺在炕上,想肉吃,我才趁撤饭桌的时候偷拿了两个鸡腿。。。。。。”她的俏脸涨得通红,恨声骂道:“那该死的婆娘天天鸡鸭鱼肉的吃不了,宁肯倒了也不给下人吃!多早晚噎死她就好了!”

    东头这间屋子里传来几声咳嗽,接着有人趿着鞋推开门走了出来,在院子里大声吐了几口痰。

    “爹起来了。”柳絮含着笑打了个招呼。

    “嗯”,柳承贵闷闷地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院子里热闹了起来,东西两边两间屋子相继有人走了出来,乱着打洗脸水,咳嗽吐痰,收拾铺盖。

    这是一家位于城边上的大车店,各屋住的都是穷人。有外地来京城寻亲的,有做小买卖的,有挑脚拉车的,甚至还有一些最低级的妓女。东西两边这两间屋子最大,东边这间住的全是男人,西边这间住的全是女人。他们是走江湖唱戏的,全是“柳家班”的人。

    “大伙儿都麻利着点儿!”柳承贵粗声大气地站在院子里喊道:“趁腊月里天桥人多,咱们多唱几场,多赚几个钱,才好过年啊。”

    锦红端了碗在旁边闷着头喝粥,听了柳承贵的话,撇了撇嘴,轻声对柳絮抱怨道:“在天桥靠打把式卖艺就是唱死了能赚几个钱?”又幽幽叹了口气,“要是哪个大戏园子能把咱们请了去唱就好啦……唉,请了去也不行,看咱们那破破烂烂的行头,丢人!”

    她絮絮地抱怨着,柳絮没吭声。她瞧着爹穿在身上那件露着棉絮的破夹袄,鼻子一酸。

    “锦红!锦红!”福生巴着脑袋冲灶间里喊。锦红故意装没听见。

    “福生叫你呢,你还不出去?”柳絮促狭地冲锦红挤了挤眼。

    “谁有空理他!”锦红只是若无其事地低头喝粥。

    “你可别装了,这又是什么?”柳絮趁她不防,猛地走上前去,伸手掀开锦红棉袄的下摆,扯出一个手绢包,里面热腾腾地包着两个煮鸡蛋。“你敢说这不是偷偷煮给福生吃的?”

    锦红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轻轻笑着央求柳絮,“好妹妹,你可别声张。。。。。。我分一个鸡蛋给你吃。”

    “不稀罕。”柳絮假意不屑地说道,瞅了瞅福生,叹了口气。“他今儿要唱一折《挑滑车》,肚子里没食儿不行的,快偷偷拿过去给他吃了吧,别让人瞧见。”

    锦红感激地掐了柳絮儿的手一把,将手绢包重新塞进怀里。

正文 第二章 赏钱

    已经过了腊八,天桥比以往更加热闹。两旁捏糖人儿的,卖春联儿兔儿爷的,卖水仙花的,各色的吃食货摊子,叫卖吆喝之声此起彼伏,一派热闹的景象。

    再往前走,便是形形色色卖艺的,正摆开了场子演练着。有说相声的,唱大鼓的,练气功的;;;;;;令人眼花缭乱。逛天桥的多是穿着短打扮的下层人,嘴里咬着半个烧饼,听人家说上几段书,有时高兴了丢下一两枚大子儿,多数就是直接走人。

    柳絮她们的柳家班在街的西北角露天扎了个简易的戏台子,此时台上正在唱着《闹天宫》。热闹戏和丑角玩笑戏在天桥最是招人待见,锣鼓喧天中,台下倒是黑压压聚了不少人,边说笑边冲台上指点着。

    小六子连拉了两天肚子,支撑不住,没奈何柳承贵只得顶替了他出演美猴王。柳絮在台下瞧着爹爹已经略显笨重的身子,还要从高凳子上翻身跳下,还要抓耳挠腮地扮鬼脸,不禁又揪心,又心酸,不忍再看,便转了头拿着洋铁小盆慢慢在人群里穿行,讨赏钱。

    人们见要钱的来了,多数便讪笑着后退,或若无其事地直接走开了。柳絮转了一大圈,盆子里只零零落落讨到了十几个铜板,不禁又气又急。再瞧着爹仍然在喧天的锣鼓声中上蹿下跳,笨重的身子已显疲态却仍奋力支撑着,鼻子猛地一酸,一股热浪冲进了眼睛里。她赶紧抬手揉了揉眼睛。

    突然,盆子里传来“叮---”的一声脆响,有人将一枚亮闪闪的银元扔进了盆子里。柳絮惊诧地抬起头,正对上两道温和的目光。一个青年含了笑站在面前。

    那人穿了一身笔挺的深灰色西装,质地考究,剪裁得那样合体熨贴,显得他的身姿越发得挺拔俊秀;里面西装马甲的领口里露出一线雪白衬衣的领子,白得让人眩目;脚上的黑皮鞋光可鉴人;在这肮脏杂乱充斥着贩夫走卒的天桥,他整个人却是那样的清爽干净,气度高华,仿佛一下子就从那黯淡的背景里跳脱了出来。

    柳絮忽然有些羞惭起来,下意识地向下拉了拉自己那撂满了补丁的粗布花棉袄的前襟---好几年前做的袄子,如今可不是太短了!

    “谢谢先生。”柳絮慌忙向他微微躬了下身子。

    “之前那出戏是不是你唱的?叫什么名目?”青年微笑着问她,声音略带一些温柔的南方口音。

    “《祭塔》……”柳絮抬起头,瞧着青年略有些困惑的样子,不由抿嘴一笑,“就是白蛇传里的一折,我演的白娘子,先生觉着还能看吗?”

    青年顿了一顿,呵呵笑起来,“你唱得很好听,就只是,我一句都没听懂……”

    柳絮哑然,有一丝尴尬,心想这人还真老实。

    她回头指了指台上的锦红,“现在唱的是《报花名》,京白腔,先生一定能听得懂的。”

    两人同时向台上看过去,见锦红一边心不在焉地唱着,一边遥遥地向这边望过来,目光如电,落在青年脸上,便露齿一笑,颇有些妩媚。青年便也点头冲她笑了笑。

    柳絮忽然觉得自己与一个素不相识的年轻男人就这样站在人群里说话,很不好意思,便匆匆向青年点了个头,走了开去。等她走到人群的另一边,再回过头来,那位青年已经不见了。

    收了工,检点了当天的收成,柳承贵指着那枚银元惊诧地问道:“这是什么人赏的大洋?”

    “一位先生,看穿戴是个有钱的人。”柳絮一边帮父亲捶着腿,一边答道。

    “哦”,柳承贵倒也没说什么,便唤福生,“来给我把那膏药贴上,这老腰疼得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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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晚饭时,锦红瞅个空,含了笑悄悄冲柳絮道:“那位先生竟然赏了一块大洋给我,我真不敢相信!我唱得有那么好么?”又感叹道:“有钱人出手真是阔呀。”

    柳絮有些失笑,抬手拧了拧她的脸蛋,“谁说是专门赏你的?别自作多情了。”

    “我瞧见你们冲我指指点点,那位先生一个劲儿瞧我,还冲我笑,怎么不是?”锦红挑了挑眉,不服气地叫道,又撇撇嘴,哼了一声,“知道你嫉妒我,切!”

    柳絮哭笑不得,“好好好,我嫉妒你,行了吧?以后等姑奶奶你大红大紫了,千万赏丫头口饭吃呀。”

    两个人齐声笑了起来。

    “等明儿收了摊子,我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些胭脂水粉和搽脸油,我这脸让这北风吹得皱巴死了。”锦红痛惜地摸着自己的脸蛋儿,一边问柳絮:“当家的发的那几个大子儿,你准备买些什么?”

    柳絮坐在小板凳上,缓缓拉着风箱,火光映在她的眼睛里,折射出两小簇跳跃的小火苗。“我要到地摊子上把那本三字经买回来。我要识字!”她坚定地说。

    “真搞不懂你,一个女孩子家识什么字啊?识了字你还能去学堂里当个女先生不成?最后不都得嫁个男人,生一堆孩子?”锦红不以为然地说道:“再说,咱们戏班子里就只有班主一个人识几个字,他也未必有耐心教你。”

    柳絮也不理她,只顾抱了膝盖坐在那里,默默想着心事。

    福生含着笑悄悄地走了过来,坐在锦红旁边,把自己的破羊皮袄脱下来,披在她身上,轻声道:“这回赚些钱,过年我给你买盒蛤蜊油搽脸。”

    “哼,蛤蜊油,你也好意思说得出来。”锦红一巴掌打掉他的手,“瞧着你那抠抠索索的劲头,我就有气!”

    福生讪讪地缩回手,嗫嚅地笑道:“那,那,我再给你扯上一尺红头蝇。。。。。。”

    “哼!”锦红只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就推开他站起来,径自出去了。

正文 第三章 冯家二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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