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生,你冤枉我!你凭什么打我?!”
福生被她一嗓子吼得愣了一下,将手里的单子揉成一团劈面向她扔过来,骂道:“下贱东西,都到这份儿上了还嘴硬?真把我当成乌龟王八蛋了!明着你哄我,暗地和野男人连野种都怀上了!我,我,我对你那么好,对你那么好……”他的喉咙一下子哽住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从脸上滑落下来,他也不去擦,一任那泪水奔流而下。
锦红慢慢站起身,一步一步蹭到他面前,抬起手怯怯地要给他擦脸上的泪,福生惊跳起来,厌恶地把她扒拉到一边,暴跳如雷地叫喊着:“说!你说!那野男人是谁!”
他抬眼看见炕上摊开着的衣料——他今天才给锦红买的,此时仿佛变成了一种华丽的讽刺。他冲过去抄起那衣料,用尽全力发疯地撕扯起来,边撕边骂:“成亲!我叫你成亲!成他娘的狗屁亲!”
锦红扑上来拉住他的手,被他反手拧住手腕,眼睛对着眼睛,他哑着嗓子一字一顿地喝道:“说,他是谁?是不是常五?!不说我今天打死你!”
锦红的手腕被他捏得几乎碎裂,痛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哭叫道:“放开我!你弄错了,去医院的不是我,是絮儿……”
屋子里一瞬间出奇地安静下来。
福生讶然地瞅了瞅锦红,又望向柳絮,一脸的迷惘,喃喃地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抓着锦红的手却已经松了。
柳絮僵硬地站在靠门的地方,听了锦红的话,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哗地涌上头顶,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张了张嘴,却无力吐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费力地咽了口口水,虚弱地咕哝了一句:“不,不是,我……”
锦红急急地走过去,手上用力扶住柳絮,眼睛哀求地深深望了她一眼,冲福生低声道:“絮儿和冯先生还要等一阵才能办喜事,现在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没法留着,所以我今天陪她去了医院……对不起福生,病历上不敢写真名字,一着急我就让她随便写了个曹李氏……”
福生的娘就叫曹李氏。
柳絮的脸上涌起一层羞耻的红晕,浑身焦躁。锦红的手冰凉而颤抖,死死抓住她的手腕;锦红的脸上虽然竭力做出从容的神态,眼中却满是哀哀的求助。柳絮的脑子完全混乱了。
福生显然也懵了,他望向柳絮的眼神中充满了奇异的痛惜和一种说不清楚的什么东西,让柳絮浑身热哄哄得象着了火,不觉低了头,胸闷得要吐血。
福生喃喃自语:“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柳絮听见他沉痛的复杂的语气中明显有一种释然,面色也轻快起来。
“不问清楚就打人……”锦红此时却不依不饶了,撅着嘴,捂着脸,用力跺了一下脚,一幅要哭的样子。
福生忙掰开她的手,往脸上一瞧,锦红脸上赫然是五个指头印,微微地红肿起来。福生顿时心疼得无以复加,又是作揖,又是打拱,又忙着拿冷手巾替她敷脸,一边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打,赔着笑脸不停地骂自己“该死”。
锦红做足了戏码,自认为已经天衣无缝,安全地遮掩过去了,这才注意到紧咬牙关一言不发站在一边的柳絮,黑沉沉的脸色极为难看。锦红心里有愧,同时又心虚,连忙使劲推了福生一把,恶狠狠地警告着:“这事关系到絮儿的名声,只能咱们几个人知道。要是班主知道就完了!你要是敢跟旁的人提起一句,看我怎么收拾你!”
福生立刻应道:“当然,我是那不着四六的人么?这样的事打死我也不可能往外说的!就只是,絮儿受苦了……”
福生脸涨得通红,神情有些局促,迸了半晌,方下了决心一般,眼睛望着别处,语气却异常诚恳地说道:“絮儿,你别怪我话说得直,咱们从小一起长大,跟亲兄妹一样,有些话我实在不能忍着不说……那姓冯的真的可靠吗?你就那么信任他?出了这样的事竟然叫你一个女孩子自己去医院,他连面都不露一个!你心眼儿太实在,我是真的怕你吃了大亏……”
锦红看着柳絮脸上已经勃然变色,连忙将福生往外推,边说道:“行了行了,这儿没你的事了,你快去买菜,让我们姐儿俩说一会儿话!”等到福生出了屋子,她又赶紧隔着窗子吩咐了一句:“别忘了买只鸡!”
福生领悟地点了点头,答应一声“知道了!”就快步走出了院门。
福生前脚才走,锦红就连忙上前搂住了柳絮的肩膀,连连摇晃着,撒娇道:“好絮儿,你真好!你受了这么一下子委屈,却等于是救了我一命!我简直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不过你知道福生的,他绝对不会跟第四个人提起,你放心,其实对你也没什么损失……”
柳絮白着脸只不说话,被她摇晃得实在不耐烦,方冷声说道:“这一回就算了,我原谅你。可我希望这是唯一的一次!”说完,也不朝她看,挣脱了身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正文 第四十章 刺客(一个重要的男人在本章出现
一个礼拜倏忽而过。粉艳霞二十七岁生日眨眼就到了。
陈师长的府邸本是前清的一座贝勒府,虽不甚大,却是亭台楼榭一应俱全;屋宇重阁,倒也精巧别致。
此时已是非常时期,陈师长离开驻地回到府中给一个姨太太作生日已经不妥,哪里还敢大张旗鼓地大摆筵席?因此不过将至交好友请了三两位,再就是请了各府女眷作陪罢了。
一大早,就有专车前来接柳絮,车行不过半个钟头,已到师长府前。东角门外早有下人候着,柳絮下了车,两个仆役将她安置行头的戏箱从车上搬运下来,就有一个老妈子上前含笑领着柳絮穿过角门向后院一径行来,边走边笑嘻嘻地说:“我家九姨奶奶吩咐了,玉秋老板一到,就领着上我们姨奶奶屋子里头换衣裳去,说不让您跟旁的人混用一个屋子,怪烦得慌的。”
柳絮略倾了倾身子,微笑着道了谢,跟着老妈子穿过一重又一重的院落,向粉艳霞所居住的锦华轩行来。
正值盛夏,整个师长府花木扶疏,蜂飞蝶舞,一派风光旖旎。柳絮贪看园中景致,隐隐有丝竹弦管之声传入耳内,被习习的凉风吹得零零落落,想是别院中已经开席了。
粉艳霞此时正得陈师长的宠爱,正想借着作寿大大地出一回风头,扬眉吐气一番。等到得知前来贺寿的竟没有一个军政要员,就连到贺的各府女眷也不过是些姨太太之流,半个正室夫人也没有,不禁大为懊恼。
失望之余,便想着在昔日压过自己一头的柳絮面前卖弄卖弄,向她展示一下自己如今的尊贵生活,聊以自慰。因此柳絮一到,便忙不迭地着人将她带到自己的房间里来。
此时,粉艳霞家常穿一件银红衫子,白辫儿镶滚了,下边是翠蓝阔脚如意裤子,一手撑着门,一手闲闲地夹着细长的象牙烟嘴——完全是一幅四姨娘的作派了。见柳絮来了,立刻春风满面地迎上前笑道:“秋老板,你可来了!快进来瞧瞧我这屋子。我把那老笨的硬木家伙都换了,让师长新给我添了全套的西洋家具,你来坐坐这沙发,舒服着呢。”
边说,边亲热地拉了柳絮的手进了屋,兴兴头头地一样一样指给她看各色摆设,从花花绿绿的墙纸看到客厅里的钢琴;从卧房看到隔间的浴室。
粉艳霞看到柳絮脸上自始至终都是不置可否温温柔柔的笑意,满腔的兴致登时冷了下来,意兴阑珊地懒懒道:“戏箱已经搬进来了,秋老板自便吧。我要进去洗澡换衣裳,一会就要开席了。”说着,便自顾自转身进了里面套间的浴室。
不一会,里面便传出了哗哗的流水声。
柳絮独自待在师长姨太太的闺房中,先有两分不自在,再一想这场堂会唱下来便是一笔不菲的缠头入帐,心下便坦然起来。既来之则安之,当下便将戏箱掀开,从中取出凤冠霞帔并脂粉墨彩等物,对着桌上一面腰圆大镜穿戴装扮起来。
前面已设下了戏台,四围抄手游廊上摆开了筵席,已有先到的女客入了席,花红柳绿的围坐在一起,边嗑瓜子儿边闲聊,衣香鬓影莺莺燕燕,倒也是一道别致的风景。
因嫌自家厨子的手艺不够漂亮,又酷爱吃东兴楼的松鼠鳜鱼,因此但凡要请客,陈师长总会吩咐东兴楼直接送整桌的酒菜过来。这次也不例外。
因今儿请客到场的多是各府女眷,陈师长便将近戍侍卫都撤到了园子外面。陈师长的原配夫人尚在原籍,寿星佬儿九姨太又还在内院洗澡换衣裳没有出来,因此陈师长家常穿着一身浅驼色府绸衫裤,闲趿着拖鞋,笑嘻嘻地亲自到游廊上应酬着女眷们。
这些姨太太们多是青楼楚馆出身,姿容妖娆且最擅长场面应酬功夫,一见师长来了,自是使出浑身解数,将陈师长团团围住,甜言蜜语地恭维奉迎。
陈师长身处花丛之中,脂粉香浓,满耳的莺声呖呖,只觉得浑身每个毛孔都舒坦,浑然不觉不远处正有个人微微侧着俊秀而漠然的脸,冷冷地瞟了他一眼。
那个人离陈长不过十几步远,穿了一身东兴楼伙计的装束,蓝布短衫,青布小帽,双手提了两提五层的食盒,正一层一层掀开,将酒菜一样一样往桌上安置,人也沿着廊上一字排开的长桌一步一步慢慢地向陈师长挨了过来,同时伸手慢慢探进最后一层食盒。
当陈师长正红光满面地跟女客们调侃的时候,忽然感觉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儿。多年行武成就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素养令他突然警觉起来,只觉得浑身一凛,迅即回过身来,惊愕地发现一只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在七八步外对准了他的胸膛。
陈师长大吼一声,就地一个滚翻向桌下躲去,与此同时,枪声响起,惊得树上飞鸟扑愣愣振翅高飞而去。女客们惊声尖叫起来,连滚带爬地乱跑乱躲,一时间桌翻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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