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便连忙低头吃肉以掩盖脸上的红晕。
宋少陵深深地看定了她,说道:“幸好那支镖上涂的不过是普通的勾藤汁液,要是用见血封喉喂过,你这么做,别说是我了,就连你的命恐怕也要搭进去,你知不知道?”
柳絮脸上一呆,倒是有些后怕起来,喃喃道:“当时的情形,哪儿顾得上想这些……”
宋少陵停了手,只顾定定地望着柳絮,看得她倒不好意思起来,忙扭了头捡起两根树枝扔进火堆里,掩饰得说道:“去年冬天,你藏在我家柴房里,后来出去没事吧?我倒担心了两天。”
宋少陵闻言皱了皱眉,长长呼了一口气,有些懊恼地说:“上次就没有得手,没想到这次又失手了……”
柳絮顿时瞪大了眼睛,惊诧地问:“怎么?原来上次你就是去行刺陈师长去了?我还以为,你是跟那些学生去请愿……”
宋少陵浓眉一挑,脸上有些不屑,昂然说道:“请愿?我不会去干这个。要想成事,靠游行请愿有用么?只有以暴制暴,用武力才能解决一切。”
柳絮茫然“哦”了一声,两个人又沉默起来。过了半晌,方听宋少陵又自嘲地微微一笑:“千算万算,算好了姓陈的在做寿的日子不会佩枪,不会有侍卫跟着,就忘了那个狗杂种早些年是开趟子局的出身,家里几代都是走镖的,习惯了在身上藏着这些玩艺儿。这次没有得手,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了……”
柳絮这时方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刺杀那陈师长?你跟他有仇吗?我只听说他很阴狠……”
宋少陵陡然变了脸色,牙齿狠狠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一字一顿地冷声道:“他糟蹋了我姐姐!害得我姐姐被夫家赶了出来,跳了井。”
柳絮身子一震,看着他苍白而痛楚的面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喃喃道:“哦……”
清冷的沉默又弥漫在两个人之间。柳絮觉得胸口象压了块大石头,那兔肉吃在嘴里忽然味同嚼蜡,再也咽不下去了。过了好半天,她困难地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抬起睫毛窥探了一下宋少陵的脸色,轻声说:“你姐姐……一定是非常好的一个人……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宋少陵默默拾起地上的枯叶,一片一片揉成粉末,抛进火中,低垂了头,惨然笑道:“我父母早亡,我姐姐十一岁就日日夜夜地绣花,纳鞋底子卖钱养活着我,那时候我才六岁。之后又咬着牙供我念书,为了我,她到二十多岁都没嫁人。后来她到姓陈的狗杂种家里做洗衣服的老妈子,那时候她刚刚成亲,嫁给一个做小买卖的人家。狗杂种光天化日欺负了我姐姐,这事不知道怎么传进了她丈夫的耳朵里,再然后……”
宋少陵手里紧紧握着那把匕首,手背上青筋暴露。他紧紧咬着牙关,慢慢抬起头望着柳絮,眼角微微有一点泪痕,声音低沉而痛楚:“我跟姐姐从小相依为命,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柳絮忽然间觉得鼻子一酸。眼前这个镇定果断甚至冷血的男人,此时看上去竟是那样孤独和脆弱。她一下子从心里热上来,忍不住把手轻轻按在他的手背上,无言地拍了拍。
宋少陵的身子猛地一震,脊背僵硬地一动不动,低头瞅着覆在自己手背上这只白皙纤细的小手,慢慢抬起头,原本清冷无波的眸子变得迷蒙起来。他低低的喃喃问道:“你,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柳絮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慌忙缩回手,脸上一红,微弱地说:哦,我叫柳絮……”
“柳絮……”宋少陵低低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仿佛嚼着一颗千斤重的橄榄,细细地品味着,咀嚼着。
此情此景,柳絮突然间觉得脑子里有些迷惘。远处,那个墓坑还没有刨完,粉艳霞的尸体还没有下葬,而她居然和杀死粉艳霞的凶手在这荒无人烟的林子里席地而坐,生火,说话,大块朵颐,整个的就是不可思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分道扬镳?
一只兔子被两个人风卷残云地吃了个干干净净,柳絮身上又有了力气。她望了望才挖了半米来深的土坑,想着天气炎热,粉艳霞的尸体不能久放,便打起精神,站起身准备继续去刨土。
宋少陵用匕首将自己的蓝布衫割开几个口子,撕成几块,递给柳絮,道:“包上手,不然手受不了。”
柳絮看了看自己已经脱了皮的手指,依言用大块的布包在手掌上,手腕上用长布条牢牢勒紧,便下到那浅坑里继续开始劳作。好在林子里的泥土还算松软,徒手刨挖起来也不是特别艰难。大概又用了两个钟头时间,一个一米多深的坟坑便呈现在了眼前。此时柳絮已经筋疲力尽,浑身酸软,手指关节僵硬酸痛,几乎无法伸直。她冲着粉艳霞的尸身暗暗说了声“对不住,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只能先这样草草埋葬,等回到城里再来迁坟吧”。
坟坑既浅又窄,仅能容身,柳絮用自己脱下来的那身凤冠霞帔将粉艳霞里外装裹了,白绫绢子覆了脸,望着这个死于非命的女子,心里酸楚,不觉滴下泪来。沉默着将黄土填平,她在新坟上插了一根树枝,绑上布条作为记号,伏下身默默地磕了头,这才起身。
宋少陵远远地倚着树坐着,沉默地望着柳絮纤细的背影,忽然淡淡说道:“你失踪了两天,你家里人一定急疯了。”
柳絮喃喃自语道:“是啊,我爹不知道急成什么样了……”说到这里,突然心里咯噔一下,惊惶地回过头问:“今儿是几号?”
宋少陵略一思索,说道:“今儿是六月初五”,又探询地挑了挑眉毛,问道:“怎么?”
柳絮却不答言,只是皱了眉心里暗叫一声“糟糕”。冯思齐是六月初六的生日,就是明天!他早已跟她约好,这一天要郑重其事地带着她再去冯府作客,不管家里人是什么样的态度,反正他已经提前知会过他们了。谁知道出了这样的事,难道她要爽约?
柳絮心中烦躁,呆呆地坐在那里,茫然地望着面前这座新坟。宋少陵察觉出她的异样,吃力地站起身走了过去,警觉地问:“怎么?”
柳絮不便回答,只勉强笑了笑,环顾四周,喃喃自语道:“我们吃了喝了,那马不喝水也受不了,还是得想办法找到水……”
宋少陵黑沉沉的眸子仔细地看着她的脸色,好半晌才深吸了口气,沉声说道:“离这林子二十多里,有个村子。我本来想着,在这林子里坚持坚持,等我的腿伤再养个三几天以后……”
柳絮一听,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急急说道:“那个村子叫什么?怎么走?我这就去找水!”
宋少陵眼睛里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心不在焉地将手中一根枯枝一点一点折断,眼睛望着地上的杂草,缓缓说道:“你,其实,是想走了吧?”
柳絮笑了笑,走过来认真地说:“我去找些水和吃的就回来。我不会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你放心。”
宋少陵不置可否地一笑,面无表情地说:“你就算一去不回,也没有一点错处。我们素不相识,你本来也没有必要留在这里。”接着,便用手向西一指,淡淡说道:“从这林子出去,往西一直走,见到岔路左拐,有个磨盘村,离这里二十多里;如果是回城,是出去往东走,四五十里也就到了。那匹马会带着你回去的。”
柳絮知道他心有芥蒂,也不解释,当下便解下缰绳,飞身上马,遥遥地扔下一句“你等着,我去去就回”,便策马疾驰而去。
宋少陵听着那急急的马蹄声渐行渐远,颓然靠在树上,闭上了眼睛。
柳絮按照宋少陵所指,不过几十分钟,果真见到了一个村落。已是过了晌午,骄阳当空,柳絮又热又渴,见村头有一户人家,大敞着门,里面是三间青砖瓦房,看来应是户殷实人家,便牵马走上前去。
院子里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带着三个孩子正坐在树下吃捞面,柳絮站在院外含了笑叫了一声:“大嫂,我是过路的,想讨些水喝,可以么?”
那妇人迎了出来,见柳絮风尘仆仆疲惫不堪的样子,连忙招呼着:“快进来歇歇——大妹子你这是打哪儿来?”边说边连忙将桌上一碗晾凉的面汤递到柳絮手中。
柳絮忙道了谢,接过面汤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方歉意地冲那妇人笑道:“我的马也两天没喝过水了,能不能麻烦嫂子也给它些水喝?”
妇人十分惊诧地上下打量了“追风”好一会,复又瞅了柳絮半天,方道:“妹子,我瞧你的样子,又是单身一个人,不象是拉脚的。你要是来历不明,嫂子可真不敢多留你。”
柳絮到此时也无暇多想,只得硬了头皮陪笑道:“我跟我哥哥从城里来走亲戚,路上他从马上摔了下来,崴了腿脚骑不了马,不得已耽搁住了。那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人跟畜牲都没吃没喝,实在没辙了我才来咱村子里想想办法。”柳絮知道自己的这套说辞极为牵强,见那妇人脸上已有两分狐疑之色,便一咬牙,将耳朵上一对翡翠坠子摘了下来,塞进妇人手中,边微笑道:“我身上没带钱,这个嫂子先收着,日后我拿五块大洋来赎它。想请嫂子给准备七八天的干粮和水,不知道行不行?”
她极力若无其事地说着,心里却隐隐作痛。那对耳坠子是冯思齐送她的,她一向爱如珍宝,此时不得已要拿出来换吃喝,真是心痛难当。
那妇人将翡翠坠子托在手里仔细瞧了瞧,便眉开眼笑不再追问,一迭声地应道:“不就是干粮么?有有,我烙上七八张发面饼,再弄一小坛子腌菜,就够你们吃的了。”又向门外张望了一下,笑道:“我男人要进城,拾掇骡子车去了,马上就回来。等他回来看着孩子,我就弄饭去。”
柳絮听了心里倒是一动,忙问道:“大哥要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