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入耳内:“姑娘,你要什么?”随着一阵衣裙悉索,一串笨重的脚步声腾腾腾地跑到了床前。
柳絮吃力地睁开眼睛,惊诧地发现床头站着一个身穿青布偏襟上衫,同色肥腿扎脚裤的老婆子,脑后挽着发髻,身材壮硕,神色却是局促而惊惶。
“你是……”柳絮愕然问道,忙扭脸再打量周遭,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宽大而精致的雕花大床上,宽敞的屋子整洁而肃穆,墙上悬着一柄厚重的军刀,靠窗的书案上置着笔砚,除此之外,并无多余摆设。再瞧自己身上盖的被子,也不是带有花鸟图案的锦缎绣被,不过是一床普通的素色棉布夹被,和这偌大的房宅有些许不协调。
显然,这是一个男人的屋子。
柳絮心里一惊,眼睛已经扫到墙角的衣帽架上挂着一套蓝灰色的军服和一条宽宽的皮带。她立刻清醒了过来。
立在床边的老婆子见问,立刻诚惶诚恐地应道:“这是咱们宋旅长的宅子啊。姑娘你醒了,该吃药了。”说着,便颠颠地出了屋子,从门口一个小风炉上端下一个小药钵子,进了屋,从那药钵子里滗出一碗浓浓的药汤,两手捧着慌手慌脚地走了过来。
“这是什么药?给我喝的?”柳絮望着那碗药汤子,迟疑地问道。
“是啊,姑娘不知道么?你昨天淋雨发了高烧啦,身上烫得象着了火似的。旅长连夜请郎中瞧了,抓了药,一直守了姑娘大半宿,到天明才上衙门办差去了,把老婆子我拨过来伺侯着姑娘的。”
“我竟然在这儿睡了一整夜?”柳絮心里一惊,瞧着窗外天色大亮,这才回想起昨天后半天的事,急急地就要挣扎起身,嘴里惊慌地说道:“坏了,我爹可要急死了”
那老婆子连忙上前按住她的肩膀,磕磕绊绊地说道:“姑娘别担心,昨儿晚上旅长已经派人去通知您家的老爷了。今儿早上旅长出门的时候吩咐我,等您醒了告诉您别担心,只管躺着静养就是。一会,他派人把您家里的老爷子接过来看您。”
柳絮听了,稍稍定了定神,昨天之事这才慢慢都回想了起来,顿时只觉得五内象被钝刀一路细细地割过去,痛不可当。
耳内听得有响亮的皮靴踏在青石路面上的脚步声急促地这间屋子走来,那老婆子立刻紧张起来,手足无措地要赶过去打帘子,向门口跑了两步又发现手上还端着药碗,惶急之下,那褐色的药汁猛不防洒出来半碗,溅了一裤子。
老婆子“哎呀”叫了一声,扎煞着两手呆立在当地,惊恐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宋少陵已经自己掀起门帘走了进来。
他一身戎装,满身英武肃杀之气,一进屋便看见那老婆子端着半碗药惊惶地站在当地,地上一滩药汁,立刻拧紧浓眉,冷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老婆子吓得双股战战,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柳絮已经扶着额角坐了起来,宋少陵急忙走上前伸出手在她额头上试了试温度,皱了皱眉,柔声道:“还在烧,起来干什么?快躺下我找了西医,一会来给你打针”。说话间见适才那老婆子还惊慌失措地站在那里,便冷声斥道:“这么笨手笨脚的能干什么?滚回厨房烧火去”
那婆子如逢大赦般冲宋少陵连连福了几下,方一溜烟地跑了。
宋少陵亲自将那半碗药汁端了过来,用小银勺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热气,方小心翼翼地送到柳絮唇边,歉疚地说道:“我这儿只有马弁和侍卫,里里外外全是男人,一个丫头都没有。好不容易从大厨房里找了个烧火婆子来,笨手笨脚地全不会伺侯人。”
他呵呵轻笑了两声,目光柔和地望着柳絮,宠溺地说道:“一会就找个牙婆来,让她送几个丫头来你挑,有伶俐顺眼的你就留下使唤——我对这些后院琐碎的事情实在是不在行。”
柳絮只觉得他望着自己的目光炽热如火,不觉从心底怯了上来,低垂了眼皮,讷讷地说道:“这,我……不用了吧?我还要回家呢,挑丫头做什么?我可用不着。”
宋少陵浓眉一挑,佯作生气地将药碗往桌上一顿,直盯着柳絮咬牙切齿地低声道:“回家?哼哼,你忘了你昨天说的话了?你可是亲口说的要嫁给我还想蒙混过关么?休想”
柳絮张口结舌,胆怯地缩了缩身子,虚弱地喃喃道:“我,我说过么?我好象不太记得了……”
宋少陵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子,眼睛对着眼睛,鼻子对着鼻子,一字一顿认真地说道:“说过的话就得讲信用,你的话我可是全都当真的我一会就亲自去你家里送聘礼,我相信老爷子不会相不中我,我对自己很有信心。”
柳絮浓浓的哀伤还在心里满溢着,此时听了他的话,脑子里更加混乱不堪,双手捧着脑袋,只觉得头痛欲裂,哀哀地语无伦次道:“别……别这么急,别去啊……”边说边更深地向床里躲闪着。
宋少陵却不管这些,扳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直视着自己热切的双眸,霸道地低语道:“不行,我不想再等了一会把老爷子接过来就好好商量一下婚事”
他立刻冲屋外叫道:“来人”
一个马弁应声掀帘进来,宋少陵凝神片刻,吩咐道:“去最有名的绸缎庄,让伙计带着最好最时新的料子来家里,让柳小姐好好挑挑;再去叫个牙婆,送七八个伶俐的丫头过来。至于头面首饰……”他微一沉吟,转头冲柳絮沉吟道:“这些,还是等你的病再好一些,我陪着你去洋行里挑选……”
他神采奕奕,兴兴头头地问柳絮喜欢什么样的家具,什么颜色的衣裳,满眼皆是对婚后日子的憧憬之色。柳絮完全插不进嘴去。
柳承贵在傍晚的时候被接进了这座富丽堂皇的宅院。
从昨晚柳絮一夜未归,身穿军服的大兵突然出现在家里,告诉他他女儿现在旅长家里的时候,他的心就揪成了一团。他毕竟只不过是一个最卑微的平头百姓,从内心深处对穿制服的“军爷”怀有深深的恐惧。虽然担心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却也只能唯唯称是。
现在,他诚惶诚恐大气也不敢出地被带进这所气势恢弘的大宅,不知穿过了几道门,才终于进了一个宽敞气派的屋子,一眼看见他的女儿靠在床头,一位身穿戎装的长官正背对着门亲自喂她吃粥。
正文 第九十五章 求婚
第九十五章 求婚
柳絮满脸局促地不停说:“行了,我没事了,让我自己来……”宋少陵却置若罔闻,只顾着将细粥一勺接一勺地送到她唇边。
柳承贵一脚门外一脚门里,正瞧见这一幕,自己倒尴尬成一张大红脸,站在那儿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只得轻轻咳嗽了一声。
柳絮立刻推开宋少陵,紧张地叫了一声“爹——”
宋少陵镇定地站起身,指着房中一张太师椅冲柳承贵微笑道:“柳老伯,快请这边坐”。
柳承贵慌得连连摆手,一迭声地说道:“不敢当不敢当,这可使不得长官面前哪有我们的坐处……”
宋少陵面容和煦,微笑道:“贸贸然把您请来,本来就很唐突了。在您面前,少陵是晚辈,柳老伯千万要随意,就当是在自己家里一样才好。来来,您请坐下,坐下才好说话。”
柳承贵几翻推让不过,方诚惶诚恐地挨着椅子边坐了。
侍从送上茶,宋少陵踌躇了片刻,看了柳絮一眼,方冲柳承贵笑道:“柳老伯,其实当初行刺陈师长,又“挟持”了柳小姐的那个刺客,就是在下。不知道柳小姐跟您说过没有?”
柳承贵慌忙站起身,连连点头应道:“知道知道,她跟我说过啦果然宋旅长浑身是胆,勇猛过人,所以今天能身居高位……”
宋少陵摇了摇头,随意笑道:“柳老伯,咱们之间无需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他忽然收敛了笑容,望着柳承贵,诚恳地说道:“我想跟您说的是,令爱于我有救命之恩。当日她在郊外密林中守护了我两天两夜,又冒险将我送进医院,我那时就暗下决心,只要宋某日后能有出人头地之日,我一定要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娶令爱……”
柳氏父女彼此交换了一个犹疑的眼神,宋少陵看在眼里只微微笑了一下,接着沉声道:“如果令爱果然看不中宋某,我自然也不敢强求。只是从此天下再没有一个女人能打动宋某的心,少陵便从此绝了成家的念头,唯有戎马一生,与清风明月枪炮骏马为伴了。”
柳絮震惊地望着他,喃喃道:“宋少陵,你这又是何必……”
柳承贵亦是同样的瞠目结舌,磕磕巴巴地说道:“她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片子,要容貌没容貌,要人才没人才,要什么没什么,哪儿值得您这么抬举她?这,这实在是……”
宋少陵正色道:“若论容貌,絮儿也许的确算不上国色天香,但那有什么关系呢?宋某是一条道儿走到黑的人,只要认定了就不会再改。”他忽然极快地站起身,肃穆地整了整军服,便单腿跪在了柳承贵面前,低了头恭敬地说道:“柳老伯,我真心想娶絮儿为妻,请您成全小侄”
柳承贵慌得惊跳了起来,将一双手在身上用力擦了几下,才怯怯地过去扶他,唯唯诺诺地说道:“这, 这是怎么话儿说的,要折死我了……长官,啊不,宋……宋旅长,您快起来,快起来,我实在是受不起呀……”
宋少陵却反手扳住他的手,双眸定定地望住他的眼睛,诚恳地接声问道:“那么,您是同意了么?”
柳承贵方寸大乱,浑身热汗淋漓,头上冒着热气,只是一味地嗫嚅道:“啊……唉……这个……”一边回过头万分纠结地瞅着柳絮。
柳絮早已呆了,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三寸柔肠几欲挣断。
宋少陵已扭过脸来望着她,乌黑的双眸深邃而温柔,轻声恳求道:“絮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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