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喜欢老师的故事。
槐花在很小的时候父亲因为杀了人逃得不知所踪,母亲随后改嫁。小槐花无依无靠,每天都在饿肚子。我想她在那些天里一定是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一边落泪一边看着天边的浮云,心里想着许多好吃的东西。小槐花在没饿死之前,被一对聋哑夫妻抱回了家。小槐花在聋哑夫妻的家里快乐地成长,和别的孩子一样去上学。唯一让小槐花烦恼的是她不知道自己该姓什么,她不愿意跟亲生父亲同姓,也不愿意跟亲生母亲同姓,而聋哑夫妻连名字都没有,更别说姓什么了。她听别人说自己出生在槐花盛开的季节,于是改名为槐花。然后小槐花做了一件惊动十里八村的事情,她跑到村委会,对着话筒喊道,从今以后,我xxx叫槐花了。稚嫩的声音由喇叭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关于槐花的事情我们都默然放在心里,再不提起,不过大家更喜欢她了,也学带着点怜悯。大家都很听她的话,因为这个原因,在那年周边十几个村子小学的联考中我们这个年级得了第一名。
那年冬天来得早,雪经常下。联考那天雪花就在我们头顶开放。我们步行去的考场,路很远,一大群人由她一个照顾。已经没有路了,只有覆盖着大地的冬雪,她走在前面,我们踩着她的脚印前行。回来的路上,平崖突然唱起了歌: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我们校园的中央也有一棵巨大的梧桐,横向伸长的粗枝上挂了一个锈迹斑斑的大钟。铁钟挂在那里许多年了,写满了历史的沧桑。
学校里面只有六间教师和一间办公室,一个年级只有一个班,一个老师叫一个年级。后来上初中后看到一个年级有好几个班级还不适应。我们小学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哪天星期几就有教哪个年级的老师来打钟。那一年里,每逢星期三我们就会挤在没有玻璃的窗户前看着外面的槐花打钟。她长得不高,需踮起脚尖才能够到钟绳。也不只为什么,大家就是喜欢一直看着他。
每当钟声在一天里的清晨响起,太阳刚露出笑脸,东方半个天空火红一片。钟声停止,回声四起。教室里的孩子门正在用最大的声音读出幸福,他们的父母正在农田里辛勤耕种波撒善良。傍晚薄暮时分,伴随着钟声的响起,大人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向家的方向走去,孩子背着书包冲出教室。街上安静时,四处炊烟起。
小时侯有太多不懂的东西,总是靠自己的想象来敷衍。我一直觉得关于清晨太阳的事情我当时的理解是很有道理的。有一次,我对黑子和平崖说:每当太阳上班的时候,正好是人类起床的时间。这个太阳肯定是女性,因为每天都要看着天底下所有的男人从光着身子到穿衣服的过程,所以一次次羞红脸。
后来这件事传到了槐花的耳朵里,她对我笑笑说,想象力不错啊。之后,我的作文本上会有很多批语,比我的作文还要长。
我们喜欢槐花,是因为觉得一个老师就该如她这样。她不像以前的那个老师除了讲课就什么都不教我们,隔几天就给我们上一堂音乐课。我们学到的第一首歌上《蜗牛与黄鹂鸟》。我那时最喜欢这首儿歌,时不时唱几句。
很多年过去后我还能记得歌词:
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
阿嫩阿嫩绿的刚发芽
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
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阿树阿上一只黄鹂鸟
阿嘻阿嘻哈哈在笑它
葡萄成熟还早得很呐
现在上来干什么
阿黄阿鹂儿不要笑
等我爬上它就成熟了
这首歌成为我记忆中的一部分,很难忘记。当时在农村上音乐课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有很多大人前来观看。槐花早已把门关好,他们就挤在窗户外面。我们坐在里面非常自豪。
那年年底,槐花举办了一场联欢会。在空旷的校园里放一张桌子,哥着站在桌前面对众人。开联欢会也是村子里不曾发生过的事情,全村的人都赶了过来。当时我们都很喜欢林志颖,我和平崖唱了一首他的歌,歌名已经忘了。只记得,看着那么多的人都在看自己,心里慌乱,没唱完就跑了下去。
槐花只教了我们一年。
那天槐花迟迟没有出现,我们坐在教室里默不作声。早晨快要放学的时候,终于有人推门进来,大家的目光汇集一处。大家很失望,来得是校长。校长走到讲台上,难过得跟我们说,槐花老师生病了,以后再也不来上班了。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大家流出泪来。
那天大家都没吃早饭,商量着要去槐花家看看我们的老师。大家把身上的钱聚在一块,去小卖部买了许多糖果。并不是所有的人一起去的,而是几个关系好的一伙。我和平崖还有黑子,走在最后。
我们三个都很穷,连半毛钱都没有,两手空空。在我门路过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人品头论足。我们三个走到槐花家门前,却没有进去。我们什么礼物都没有不好意思进去。
我叹了口气,说,白来一趟。
黑子说,来就来了,有什么可惜的。
我说,来到老师门前,却看不到老师。
黑子说,我一定能看见。
说完,黑子向槐花家旁边的树林子走去,我和平崖快步跟上。黑子迅速爬上了一棵树,坐在枝干上向槐花家里东张西望。平崖随之爬上了另一棵树。
我站在树下,突然间想哭。
这件事情在前后几个村子里都很轰动。槐花并没有生病,只是不想教书了,至于原因没人知道。迫于几个村舆论的压力,还有为了不让孩子们伤心,槐花在走后的第四天就回来给我们上棵了。大家很开心。
槐花回来了,没人相信她还会走。日子如往日般风平浪静,我们就这样平淡地过着,没想过要去珍惜。后来的一天我听人说,槐花过了这个星期就真的要走,然而相信的人只有我平崖和黑子。我们每天都在期待时间走得慢点。
那个星期五放学后,我们三个没有回家,在槐花回家的路上慢慢等待。已经傍晚了,远方的一切都很模糊。槐花出现的时候,我们三个从地上站了起来。
槐花从自行车上下来,问我们怎么不回家。我们事先商量过,话有我来说。我说,老师,你什么再回学校?
槐花笑了笑说,当然是下一个星期一了。
我们都笑了。我说,原来只有两天不见面啊。
槐花说,你们快回家吧,父母都等你们吃饭呢。
我们蹦跳着离去。走到路的尽头时,我又回首望了一眼,槐花已经消失在了视线里。夜色袭来,一切都被淹没。
下一个星期一槐花并没有来,以后也没有再来过。我们又换了一个新老师。
五 有了个家
中秋过后,天愈加寒冷。天不亮我们就从家赶往学校,深夜时在赶回去,我们已经冻得心灰意冷。当务之急是,我们应该在镇子上找一个住处。没有过几天我们就找了一个住处。所谓的住处,就是黑子的一家亲戚的棚子里面。这个棚子搭建在大门的旁边,没有床,下面铺了一层草。不关怎么样,我们总算有了住处,不用在来回奔泼了。
我们称呼黑子亲戚家的男主人为秋叔。每天天不亮起床时,秋叔的房子里还没有亮灯,下了晚自习我们回去时,他们的屋子里已经没有了一丝光亮。我们生活在同一个院落,却很少见面,省了不少客套,倒也是开心的事情。没开心几天我们就伤心起来,因为到了雨季,秋雨绵绵无绝期,一直下个不停。我们这个棚子只有顶,没有墙。我们无法忍受夜晚的寒冷。最要命的是有风,雨丝倾斜着飞如被卧,与我们共眠。
一天中午我们回到住处,见到了秋叔,诉说了我们的痛苦。秋叔沉默数秒,然后说,你们再忍几天,我马上给你们找房子住。
我们怀揣着希望回到学校。
这场雨让所有的人发闷。天一直阴沉沉的,远处的物体很难看清。白天学校不给供电,我们很吃力地看书,眼要放在文字上面,看不了多长时间眼睛就会疼痛。
雨天里很少有人外出,连吃饭都可以省掉。教室里坐满了人,聊天的人倒不多,那些成绩好的还在用力看书,其余的在长眠。我偶尔抬起头来时,回看到到窗外降落的雨线,一条紧跟一条,从不间断。嘈嘈的雨声不绝于儿。
我的同桌是个例外,时不时外出,回来时总是全身湿透,老师看他成了落汤鸡于心不忍就让他回家换衣服,他一去不或。后来再也无法见到他的踪影。我一个人在角落里清净着寂寞。
林丫便常常来坐。有时候我们谁都不说话,她认真地做题,嘴里还喃喃自语,我看着她偷偷地笑。窗外的雨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成了我们共同凝视的风景。她说看啊雨还在下,一副陶醉模样。
我不知道这场雨会持续多久,但愿下个不息。这样以来两个两个相对陌生的人就有了共同的熟悉。隔着我们与雨的窗,静静地观望发生在与天的事情。几年后成为记忆,几十年后就会忘记。
班级里出奇平静时,我们就会说话。大家毕竟只是十几岁的孩子,在任何时候都不该死气沉沉。
一次, 林丫说,我从小就很喜欢雨。
我说,我不喜欢雨。
林丫问为什么,我说,因为下雨就不能去外面活动了。
林丫说,我在很小的时候看过一部电影。名字忘了,可是情节一直忘不掉。主角是一个16岁男孩,他少言寡语,从来不跟别人来往。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他总是沉默。在家里也一样,独自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安静地写作业。他很孤独。每当下雨的时候,他就不孤独了,他看着外面的雨能看上一整天,脸上浮现出从没有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