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ack 3。蚀雪b
谢童再次没有回答院长。他坦直的目光望着尹先生和尹太太,只是那样充满好奇和激动地望着。他记得他们俩,流鼻血事件后一个月来,他们来看过他五六次,每次都带他喜欢吃的桃酥来。他们的确是除了院长外,在这世界上唯一还对他好的人了。他们会带给他更幸福的生活吗?他们一直对他保持夹有怜惜、喜爱的微笑,他们看起来一点也不坏。“我不去,他不是爸爸你也不是妈妈。”半年了,他似乎已经接受了爸爸妈妈离开了人世的惨痛事实,现在他又要被世界加予新的“爸爸”、“妈妈”,他能够承受吗?
想到这个无理取闹般可悲的事实,他甚至来不及多顾虑什么,眼泪便又一次全无骨气地跌落而下了。
看到他又无端(其实有很多错综复杂的端由)地流泪了,院长夜很心痛,却仍微笑着安慰他,“傻孩子,这不是很好吗?哭什么呢……”这时候,他吸了一口气,轻声说了一声――由于情绪的波动不安,声音在喉咙眼似乎被无限压缩了――“好”。他说,“好”。
一开始这仿佛这就是命运的预言,他说“好”。这时一个已对这无聊的生死波折倍感疲倦的回答。这是一个过早成人化而唐突简约下来的冷漠回应。
他说了,“好。”命运之刃真正反耀着冷冽寒光,开始。
无论何时何地,问及谢童最喜欢那个字母时,他都会回忆起那个冬日傍晚带给他温暖空气的黑色本田,然后毫不犹豫地回答:H。
他们带他走出孤儿院时,天气阴沉沉的,北风冻天,乌云叠障。院长送他们上车,他朝慈祥的她挥手作别。然后上到后座。他清楚地记住了这辆漂亮的车,和车前简单却又高贵的符号。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这符号的任何意义,仅仅记住了它的独特线条。两个小写的“1”中间用一条小横线连接,像是把俩个孤单的人接连起来了。又像是一条梯子,连接某种东西。过去和未来的梯子!
他当时根本没有想过关于H过多的隐喻意思,直到,只是直到他开始成长以后,他回顾起那日的天气,连同漂亮的汽车,他会重新仔细咀嚼“H”的暗示意味。
H――连接谢童和尹默之的一条小横线,连接谢童与另一个谢童的一条梯子。
在本田从郊区的孤儿院开往市区的尹家的途中,天下起了雪。起先是一片两片三四片的小雪,接着开始以一种茂盛的架势席卷天地。隔着墨蓝色车窗,谢童的脸紧紧贴在玻璃上看雪。脸上有弹性的肌肤,因挤压而平直地贴在窗上。
副驾驶座上的尹太太忽然问左边正开车的丈夫,“老公,这时今年的第一场雪吧?”他想了想,笑着点头。旋即又说,“说不定是为了迎接小童来我们家呢!”说罢把头偏向后座,看了看正专心看雪的小童。
童听到两个大人的谈话,仿佛自言自语吧,毫不经心地回答,“雪好大的。”
“是呀,好久没看过这样大的雪了吧,小童?”看到谢童竟回答了他,而且那么快,尹先生似乎获得了自信般地将对话进行下去。。
但他没有在回答。他只是看着雪。他在车中,雪在车外。他只是看着雪不断地落下,一直没有间断地往下坠。他甚至感觉不到学的冷冽,清凉。只能看着雪如梦如幻地下着,像童话里讲的那样美好地下着。
这一段记忆因为这雪的募地浩荡降下,在任一未来时刻,都将被保护似的,带有距离感的朦胧着,这样的不真实感便成了这记忆最美好的属性。因为雪,使得他的到来,他的离去都带有童话般精巧而微妙的含义。
雪不停地下,下得汹涌。几乎欲将所有事实的真实存在变幻得迷离、模糊。雪要抽掉脑中繁琐的思绪,雪是苍白地洗劫了他罪过前身的凶手,雪让他更加憧憬般地相信了命运的虚渺不定。
也便信任了有更好的未来而尚存希冀。
这是市区最豪华的公寓楼之一。本田停在了地下停车场,他们下车。
小童。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我们住13楼c座。尹先生说,一边按下电梯旁的up键。
他点点头,无论如何,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强调:这是我的爸爸妈妈,这是我的家。他已或多或少开始接受这如梦的事实。雪是使他树立起美好愿望并且逐渐为之自觉靠拢的一个重要原因。
站在电梯里的时候,他看到电梯门上映着自己的影子。一个苍白的瘦小的孩子,惨兮兮的样子。只有头发还是软软的、细细地生长着。有一点点营养。而身边的两个大人,成为了他的父母,他们将把他带进生活的入口。
入口就是电梯门,它“唰”地打开,红色的数字已从1跳到了13,他们被准确无误地送达目的地。
走进电梯,进入楼层的那一秒。稳稳地,相安无事地,走进了他们的生活。
按了两下门铃后,听见开门的声响,一个小男孩子在房里打开门。
爸爸,妈妈,你们回来啦。
嗯,默之没有和小由他们一起玩吗。在家干什么,做作业吗?
从眼神相撞的那一瞬起,孩子们就已听不到两个大人的话语了。这是孩提世界里通用的微妙的语言。——天真好奇的目光。那目光是以一种带有防备的好奇心试探着询问的,它问:你是谁?你从哪里来?它没有一丝成人的洁问语气,只是小声地用孩子们特有的警惕好奇的语调询问。这种目光背后的语言,或许只有孩子们,才能听得到。而在听到目光传输过来的信息的同时,他们也就必然会忘掉世界…被成人操纵的世界里本来可以听见的声音。
惟有动作才把他“拉”回了先前的世界中,尹先生拉起他的小手,并说,小童,不要站在门口了,进来吧!
他的目光瞬间逃离了对面的小孩,转向男人。他似乎一瞬间还未回过神来,,踉踉跄跄、甚是缓慢地走进了他的新家。
然后又听见尹太太说,呃,默之,这就是你以后的弟弟了,谢童,叫他小吨就好了。继而又转向茫然失措的谢童,小童,这就是院长说的小哥哥,他叫尹默之,你叫他哥哥也好,就叫默之也可以的。
。。
Track 3。蚀雪c
接着,她拉过两个孩子的小手,握在一起,说道,以后呀,默之和小童就是亲兄弟了。要互相帮助,互相照顾,好吗?
好。稍微高一点的小男孩说。他穿着卡通连帽衣,橄绿色的灯芯绒裤子,剪一个整洁的小平头,肤色稍微显黝黑,微笑着回答露出的酒窝和他父亲的颇为神似。
而对面的男孩却没有回答,他只是示意般地点了一下头。他的细长的眼睛里,流露出除去好奇外更多的一种复杂目光。
等到谢童开始明确地对哥哥的这种暧昧不清的单向感情时,他才刚刚开始觉悟,隐患从一开始便有了。他那时的复杂目光,包含着很重要的一种情绪便是爱慕。一开始,他便有一种感觉…这个男孩子好整洁,而且好看,好看得让人又爱又羡。
有新衣服,有好吃的零时,有积木和连环画,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这样的盛足的兴奋感一直持续着。他除了必要的活动进出客厅、餐厅、洗手间外、便呆在房间里不动。他需要深深地在这无忧无虑、自娱自乐的时空里沉溺一下。
由于天下着分外罕见的大雪,默之也很少出门除了偶尔出去和爸妈采购零食,去小由家里转转,他几乎总是在家看足球赛或打游戏。他很清楚小童就在房间里看书,便去叫了他一起玩游戏,他却总是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脑屏幕,甚至没有对过五关斩六将的超级玛丽有一点点崇拜之情,甚至倒给默之一个感觉:好像是自己在勉强小童做一件他很不喜欢做的事。其实车来也只是想和他一起分享分享快乐的。不料弄巧成拙,默之也不好意思,便不再叫他来说玩游戏了。
他们还没有过一次完整意义上的讲话。
默之问,要不要去和我一起玩游戏呢,很好玩的。
童怔怔地望着,思考几秒,便走出房间和他一起去书房。
默之问,呵呵,厉害吧?你玩吗?
童皱眉两秒后,摇头,继续看屏幕。
默之问,走吧,小童,我们一起出去买零食,你可以挑你喜欢的……
他话都未说完,就见谢童不停地摇头,他不想去。
小童是个沉默寡言,安静,甚至优点孤僻的孩子,默之想。
心里面的波澜起伏是不能反反过表面的平静来否定掉的,你不能判断我;你一点都不了解我。
雪纷纷扬扬。雪如梦如幻。雪一片一片。雪欲盖弥彰。
一连七天的大雪像一场盛典。是来庆祝生命与生命的注定的遇见,还是默哀一场绝望爱情罪过的起始?
第七日,偏午,冷雪止,春风解冻。
门铃响了。
正在玩游戏的男孩放下手柄,跑到门口,开窗。
是一个脸圆圆的,头发乌黑发亮的小女孩。白白净净,头发长长的,可爱。
默之哥,雪停了!刚见面,男孩还来不及打招呼,她就兴奋的喊到。
真的吗,可以打雪仗了!他立刻反映过来,激动得跳了起来。
隔着不厚的墙壁,谢童听到电脑游戏暂停音乐以外,他们的说话声。血停了,他停下手里的<;叮当猫>;思忖着。过去,爸爸也带小童,打过雪仗吧!小童老是那样不停地跑,爸爸一下便抓住他,把他举起来,爸爸把小童举得好高好高。爸爸是那么样的高大,好看。而现在,再没有人会带着小童去打雪仗了,也不会有人像爸爸那样保护自己了。想到这里谢童就很沮丧,甚至想要哭了。再没有人了……
小童我们一起去打雪仗吧!房间门口穿来默之的喊声。
心里有什么东西就清晰地生脆地响了一声,眼眸里不知羞耻的泪水顷刻间吸了回去,只有明媚的光圈点亮请�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