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不止她记得,他也记得。
可是记得又如何,当年也是他亲手推开了她,让她连等的资格都没有。
苏瑾挪了挪杯子,轻声说:“可是你也说过,不会让我等那么久。颜博,这一场赌局,我早就输了,不是吗?”
回头路太难走,他们都不应该再回头。
颜博只是摇头,然后抬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我们可不可以不计较输赢?如果你真的要分,那么输得那个人也是我,不是你,一直是我在你面前输得一败涂地。”
苏瑾迅速地抽回手来,抬头一笑,“不计较输赢,那计较什么,计较结果吗?颜博,老实说,我真的不想跟你计较,不要逼我,后悔遇见你。”
她说,不要逼我,后悔遇见你。
颜博停在那的手颤了一下,过了一会,才颓然地收回来,然后,他说:“妈妈走得时候,我一直在想你跟我说的话,你说,我还有你,你会一直陪着我。苏瑾,现在,我只剩下你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原谅我,为什么就不能再陪我一起走?”
他说得很慢,似乎是在回忆:“我没有跟你讲过,妈妈是怎么走得吧?我回家之前,并不知道她已经病得这么重,因为我一直觉得这已经是最坏的情况,可是原来这世上永远没有最坏的情况。医生说,她不止脑出血,还伴有脑水肿和脑梗塞,如果不动手术,恐怕连一个星期都撑不过。然后是手术,两天之内,她动了三次手术,每一次我一个人站在手术室前,看那盏灯亮了再灭掉,我觉得我跟妈妈都在打仗,这是一场只能赢不能输的战争。幸好每一次,妈妈都挺过来了。可是到第四天的时候,连肺部都被感染,医生说,让我做好心理准备。如果这最后一批药还能起作用,那么就进行第四次手术,可是即使手术成功,醒来也只能是一个植物人。如果药效不起作用,那么就真的无力回天了。当时,我把能借到钱的地方都跑了遍,求了遍,我要医生动手术,我不管她是瘫痪还是变成植物人,只要妈妈还活着,只要她还给我机会照顾她,我什么都可以无所谓……”
他的声音说到后面已然带了哽咽,可他说得很认真,他终于愿意将他当年的感受全部真实地说给她听,“最后,我终于筹到钱了,可是所有的药物都对她失去了作用,无法再进行第四次手术,我知道,妈妈是怕我拖累我,所以宁愿自己一个人默默地走,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她不明白,骄傲我可以没有,钱我也可以没有,可是我不能没有她,不能失去妈妈……”
苏瑾低着头,使劲地掐着自己放在桌下的手,指甲陷进肉里,掐得指甲外层都染了一抹浅红,那样疼那样疼,可是她却哭不出声来。
因为她知道,一旦她哭,他就再没有坚持的力气;即使她哭,也再挽不回一切。
颜博自顾着继续往下说:“医生不让死在医院,我只能把妈妈接回家,在救护车上,我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生命体征一点点地消失,却毫无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我这才明白,其实这世上有很多事,我根本没有办法保证,也没有办法控制。她只撑着最后一口气到家,只撑到了家,然后终于再醒不过来。我拼命地回忆,拼命地想,却怎么也想不起,妈妈最后一次跟我说话,叫我‘小博’是在什么时候,又嘱咐了些什么……”
“有好几次,我拿起手机,想跟你说说话,可是我不敢,我怕听到你轻快的声音,或者安慰。我想的到,你知道了以后,会做什么。你会不顾一切地飞到我身边,会帮我把一切都处理得很好,可是我不想,我不想你跟我体会同样的心情,那种绝望和无奈。如果你在我身边,我怕我再也没有坚强的力量,我会忍不住地软弱,我会毫无顾忌地哭,我想要亲手为妈妈做完最后的事情……”
苏瑾不知道他说这些话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可是即使是隔了那么多年,她听到的时候,还是惨烈,还是心痛。他说的没错,当时的她如果知道这一切,她会放下一切地守在他身边,可是这样有用吗?
她可以想象,他去挨家挨户地借钱求人,那样骄傲地一个人,放下自尊和骄傲,只是为了一个希望。
她和他妈妈相处的时间并不长,甚至可以说,连相处都没有,因为那时候,她已经不能说话不能动,可是那时候,她也曾真心希望能一辈子照顾她,能亲口叫她一声“妈妈”。
她曾经无数次地幻想那样的时候,她必定是羞红了脸,又觉得幸福无比,而她相信,他妈妈也会觉得欣慰,是她陪在她最爱的儿子身边,无论风雨,都一起走。
然而,再没有机会。
再也,没有了。
连她都那样地痛,当时他该是怎样地难过与无助,到底有几天几夜不敢阂上眼睛,怕醒来就再也看不到妈妈;以他的性格,所有的事他都不会假手于人,他会亲眼送他妈妈走,亲手为妈妈换上寿衣,处理后事,他连哭都不敢,那他心里该有多苦?
可是,那时候,他没有让她陪在他的身边,即使他回来后,也从来不曾跟她说过这些,这一番话,他晚了六年,迟了六年。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其实从来都不是时间,而是信心,和坚持。
他明明知道,他说这些,她会心软,会想要回头,可是她已经砍断了所有来时的路,她怕一转头,那些曾经的伤害,曾经的头破血流,都会再次让她犹如剜离般地疼痛。
苏瑾将自己的手握成一个小小的拳头,轻声说:“颜博,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没有昨天的你,就不会有今天的你。我们都应该学会面对过去,你妈妈走了,你很伤心,可是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现实,就像我和你之间,也只剩下过去。谢谢你今天跟我说这些,让我知道,曾经的我对你来说,并不是可有可无。但是,我们都要向前看,既然没有彼此陪伴的路,我们都走得不错,那不妨试着继续走下去。”
“可是我需要你。”
“你需要的不是我,你需要的是从前的苏瑾。没错,也许我和你都还没有忘记过去,可那也只是过去,这六年,你变成了什么样,我变成了什么样?你会不会爱上现在的我,我又还会不会爱上现在的你?颜博,我已经不是20岁,以前的我会为了你放弃我的前途,我的未来,可是现在不会。我不小了,不想要在同一个人身上浪费时间,前面的风光这么好,我不想要再因为你而作停留,你明白吗?”
相儒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作者有话要说:在我心里,这就是苏瑾和颜博的样子,其实颜博他更像一个正常人,会贪恋世间的温暖,会在该出手的时候出手,该回头的时候回头,可他似乎没有想过,在他回头的时候,另一个人是不是凑巧也在那个时候回头?
回头也应该有个时间,有个机遇。当身边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时,我才能体会颜博当时的那种心情,他说出这些,并不是要苏瑾同情他,只是一种姿态,一种告诉她,他愿意以后什么事都两个人一起分担的决心,这就是他的变化。
而苏瑾的变化在于她努力尝试走出过去的回忆,她一直都是一个很坚强和积极的人,就算变了再多,一旦她所决定的事情,绝不会轻易改变。她说得没错,在她还没有爱上现在的颜博之前,她是不会回头的。至于爱不爱得上,我们再看看吧!
抱歉,昨天搬家,所以晚了一天更新。 1
《恋爱吧,就像不曾受过伤害一样(原名:年年年华)》木槿天蓝 ˇ第三十三章ˇ
她曾经说过,要陪着他看沿途的美景,然后一起攀上高峰,俯瞰世界;可是现在,她只想要一个人去追寻外面的世界,看不同的风光,认识不同的人。
苏瑾临行之前,花了一天的时间收拾旧物,她不厌其烦地把东西一件件翻出,然后将它们分门别类,或者珍藏,或者遗弃。
这几日,爸妈好象尤其地忙,她一个人专心致志地坐在一堆杂物中回忆过往,只觉得当年那个勇敢无畏的自己正一点点地离她远去。
没有人会一直停在原地,因为即使你不走,时间也会拖着你走。
韶光易逝,那些回忆,甜蜜的、辛酸的,全部埋葬在她日日月月的年华里,成为再不可开启的一部分。
床上的手机铃声响起,苏瑾一手撑着地板,跳着站起,拍了拍沾着灰尘的手,又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双腿,走过去接电话。
刚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号码,笑意就拢上嘴角,“怎么,终于发现还是舍不得我了?”
那头沉默了一会,才说:“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到达林潇家里的时候,姜哓辰也在,坐在沙发上,微微皱着眉,眼神并没有看向她。
苏瑾也不管,劈头盖脸地对站在门边的林潇问:“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其实事情很简单,林潇大概已经说得差不多了,翻来覆去总是这么几句:“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你也清楚,这个圈子藏不了什么秘密,一有个风吹草动,马上弄得人尽皆知。你爸的事,现在也只是个风声,事情不会像你想得那么糟。”
苏瑾直接坐到姜哓辰面前,语气凌厉:“那你说!”
姜哓辰将妻子拉到自己旁边坐下,然后解释道:“林潇说得也是实话,你现在先不要急,听我慢慢分析给你听。”
苏瑾安静地听他往下说:“据说是因为几年前的一桩交通事故,当事人偶然发现你爸和肇事者有某种联系,所以怀疑你爸爸当年利用他D市公安局长的身份,滥用职权,造成这起事故应该立案而没有立案,现在当事人去当地检察院要求立案侦查,你爸爸的渎职行为。”
“不可能!”苏瑾斩钉截铁地说。
林潇担心地看着她,想说什么被姜哓辰制止下来,他冷静地说:“我们先不说你爸到底有没有做过,客观地来讲,以你爸现在的身份,要盖下这件事情,其实并不难。问题是现在你爸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