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书念完。”
淑贞哭着扑到徐木匠怀里,“徐大哥,你说这人有来世吗?我来生一定跟你做夫妻,无论你投生到哪儿,我都把你找到。”
徐木匠眼里也转泪了,“妹子,我就在来生等着你。”
淑贞不甘心,“你这一去就真的不回来了吗?”
“不回了,哪里黄土不埋人啊。”
“好吧!既然我留不住你,你就走吧!今天晚上你来我家,我打二两酒,给你饯饯行。”
“好吧,你等着我。”徐木匠深情地看着淑贞。
淑贞重重地点点头。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田青在县城私塾里因娘和木匠的事受到了同学的讥笑,田青当众面无表情,却在放学的路上将那几个学生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他不相信娘会做出那样的事。但他回家后还是失望了。
《走西口》五(1)
徐木匠临走去了淑贞家,想到这将是永别,二人心里都很难过,难舍难分之情让两人长久地相拥在一起。“我给你唱一个哥哥唱给妹妹的《 走西口 》吧。”徐木匠搂着淑贞唱了起来:
叫一声妹妹哟,你泪莫流,
泪蛋蛋就是哥哥心头的油!
实心心哥哥不想走,
真魂魂绕在妹妹身左右!
叫一声妹妹你不要哭,
哭成个泪人人,叫哥哥咋上路?
叫一声妹妹你莫犯愁,
愁煞了亲哥哥不好受,
为你码好柴,为你换回油。
枣树圪针为你插了一墙头,
啊,亲亲,
到夜晚你关好大门放开狗……
淑贞伏在徐木匠身上哭了起来,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田青背着书箧走进院门,“娘!我回来了!”可是房里的灯忽然灭了,传出一阵忙乱的响声。田青一惊,一脚踢开房门,冲了进去。一个木匠工具箱子摆在灶台上,他从里边操起一把斧子,朝里屋闯了进去。
徐木匠推开后窗,身手敏捷地一纵身跳了出去。
田青看见了徐木匠的背影,一斧子砍过去,淑贞吓得惊叫一声:“田青!”
田青的斧子砍在了窗台上,他拔了几下没拔下来,纵身要往窗外跳。“我非剁了他!”
淑贞慌忙地扣着衣扣,“不要啊!田青!”
田青回身看了一眼娘,“这么说,他们没有瞎说,这都是真的!将仲子兮,无逾我里!”
淑贞一下子捂住了脸,哀哀地哭了起来。
田青看看砍在窗台上的斧子,“我知道这个奸夫是谁了,我要亲手宰了他!”
“田青,不要啊!是娘对不起你!娘给你丢人了!”
田青两眼冒火,瞪视着淑贞,“你是给我们田家丢人了!我爹在口外辛辛苦苦地赚钱养家,你却……”田青一使劲,把斧子从窗台上拔了出来,往院里的石礅子上砍着,砍得石礅子火星四溅。田青一边砍一边恶狠狠地念叨:“徐木匠!徐木匠!徐木匠!你人面兽心!狼心狗肺!你跑了就成了?你跑到天边儿我也要追上你,砍死你,剁碎了你!”他又抡起没了刃的斧子,把木匠箱子砸烂了,然后发疯一般地朝院外跑去……
田青跑到梁家门口,疯狂地拍打着大门,“姐!姐!快开门,我是田青!”
丹丹睡得正香,梁满囤像个孩子似的拽着她的手。田丹丹听见了田青的敲门声,她忙把手从梁满囤手里抽出来,披上衣服,给梁满囤掖了掖被角,这才急急忙忙地走了出来。田丹丹轻手轻脚打开大门。“弟,你这是怎么了?”
田青捂着脸哭了。“姐!……”
田丹丹回头看了看,忙把田青拉着往远处走去。到了离梁家门口远一点的一棵大树下,丹丹才对田青说,“你别哭啊,我公公婆婆都睡着了,别吵醒他们。你不在县城读书,回家来干什么?是谁欺负你了?告诉姐。啊!”
“咱娘!娘不但欺负了我,还欺负了咱爹。”
田丹丹一愣,“胡说!娘恨不得把你含在嘴里都怕化了……”
田青抱住了头,蹲在了地上,“姐,咱娘给咱爹戴绿帽子,跟那个徐木匠……我不想读书了,我要去走西口!我要去找咱爹!”
田丹丹明白了,她叹了口气。“弟,娘和徐伯伯的事还是让你知道了。”
“姐,你说什么?这么说,你早就知道?”田青怔住了。
田丹丹点点头。田青急了,“你!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怎么摊上了这么一个不知廉耻、不守妇道的娘啊!我非亲手杀了那个衣冠禽兽的徐木匠!”
“胡说!”田丹丹抬手重重地打了田青一个耳光,她的眼泪刷一下流了下来。“弟啊,咱娘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娘啊!你怎么能这么说她?还有徐伯伯,要不是他,我们娘仨早就饿死冻死了,你还能去私塾读书?那都是徐伯伯挣来的血汗钱啊!徐伯伯是我们娘仨在这个世上最大的恩人啊!”
《走西口》五(2)
“姐,我读书的银子不都是爹在口外托人捎回来的吗?跟徐木匠有什么关系?”
“弟,听姐慢慢地告诉你……”田丹丹一五一十地向田青说了田家的往事,她早已哭成了泪人。田青听后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姐,我真不是个东西!我真是个忤逆之子!姐,书我是不能念了,徐伯伯挣点钱不容易。再说,我也念这么多年了,我还是要去走西口,挣了钱,好好孝顺娘和徐伯伯,再把咱那个田家大院赎回来。姐,你就等着吧。弟这辈子一定让你和娘过上好日子。”
田丹丹含泪点了点头,“姐等着这一天!”忽然她一激灵,“弟,咱娘是个多自尊的人啊,出了这样的事,娘可别想不开啊。快回家看看去!”
田丹丹和田青拔腿往家里跑去……
淑贞看着疯一样跑出去的儿子,心已经碎了。她从柜子里找出当年在田家当少奶奶时穿过的一件衣服,慢慢地穿上,然后坐到破旧不堪的梳妆台前,慢慢地梳起头来,眼泪哗哗地流着。她化好了妆,擦干了眼泪,她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红漆小木匣子,从里边拿出一串铜钱。淑贞坐到田青读书用的那张破书桌前,铺开一张纸,提笔蘸墨写了起来……
“田青,我的儿子,娘无颜再面对你了。其实,娘早就想死了。从打你爹输光了家产,把我也输给了人家的那天起,我就生不如死。可是,那时候你才一周岁,我死了你可怎么活啊?娘是咬着牙,把眼泪一颗一颗地滴到肚子里,才活到了今天!田青,从今以后,没有娘在你身边嘘寒问暖了,你要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呀!我的苦命的儿子啊!这些铜钱是娘给你预备的束脩,你要好好读书!娘还要告诉你,不要记恨你徐伯伯,他是咱们娘仨这辈子最大的恩人!娘最后一次求你了!一定要听娘的话!否则,你会后悔终生的。娘绝笔。”
淑贞把这串铜钱压在了给田青写的信上,拿着绳子走出了房门……
淑贞手里拿着那根绳子,站在一棵孤零零的歪脖树下,抬头看了看皎洁的月光,自语道:“今晚的月亮真亮啊!上路省得摸黑了。”淑贞把绳子用力一甩,搭在了歪脖树的树杈上……
田丹丹和田青慌慌张张地跑进房里,屋里还点着灯,两人大声喊着“娘!”田丹丹看见了压在那串铜钱底下的信。田青一把把信捧在手里,手在不停地颤抖……田丹丹在一边焦急地看着田青:“弟,娘都写什么了?”
田青扔掉信,悲痛欲绝地喊了一声:“娘啊!”
田青疯了似的向外跑去,田丹丹也哭着追了出去……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月亮地里奔跑着,叫着:“娘!”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村外,借着月光,一眼看见了吊在歪脖树上的母亲。田丹丹吓得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娘啊!你不该啊!”
田青连滚带爬地跑到了歪脖树下,抱着娘的大腿回头喊着:“姐!快过来帮我把娘放下来!”
田丹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哭着一边帮田青把娘从树上抱了下来。田青哀号着,“娘!是儿子错了!是儿子害了娘啊!”
田丹丹镇静了,她伸手摸了摸娘的身子,“弟,娘的身子还没凉,舌头也没伸出来,还有救!快把娘抱起来!让她坐到你腿上!”
田青也不哭了,忙抱过娘,使劲掐着娘的人中,大声地叫着:“娘!娘!娘啊!您醒醒!……”
淑贞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身子微微动了一下。“姐!快看!娘活过来了!”田丹丹和田青一起涕泪交流地叫着,“娘!”
《走西口》五(3)
淑贞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了看田丹丹和田青。“啊?我怎么还活着啊?不不不,我得去死!我没脸再活在这个世上了!”
田青一下子跪在了淑贞面前:“娘!是儿子不孝,是儿子错了!您原谅儿子吧!”
“田青,娘没怪你,是娘给你丢脸了!”
“不!娘,您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娘啊,是儿子错怪了您!是儿子忘恩负义!是儿子是非不明!娘,儿子在您面前无地自容啊!”田青一个头磕下去,“娘啊,原谅不孝的儿子吧!”
淑贞虚弱地示意让田丹丹把弟弟拉起来。田青仍“砰砰砰”地给娘磕着头:“娘不原谅儿子,儿子就磕死在这里!”
淑贞泪流满面,“儿子,你是娘的心头肉,娘的命啊!娘能不原谅你吗?儿子,娘原谅你了!快起来。”田青额头上磕出了血印,一头扑在淑贞怀里放声痛哭……淑贞心疼地抚摸着田青的头,“儿子,我小时候,你姥姥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从前有个寡妇妈,好不容易把唯一的儿子抚养成人了。这个儿子就跟一个姑娘好上了,对那个姑娘说如何如何喜欢她。那个姑娘就说,你光嘴说喜欢我不行,你要是真喜欢我,就把你娘的心给我送来。这个儿子为了向心爱的姑娘表明心迹,就回家把老娘给杀了,把老娘的心取出来,捧在手里连跑带颠急匆匆地给姑娘送去了。这时候,就听见老娘的那颗心跟儿子说:‘儿子,慢点跑,别摔了。’儿子一听,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哭着说:‘娘,儿子对不起你!’老娘的心又说话了:‘儿子,只要你好,娘死了也高兴啊。’”
“娘!”田丹丹也一头扑在了母亲的怀里,母子三人抱头痛哭……
田青让姐姐扶着娘回了家,自己一溜烟地跑去找徐木匠,他要向徐伯伯道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