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有幸识丹青 充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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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有幸识丹青 充丛-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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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伙计听得江自修这样说,连忙道:“吴青莲的真迹我们店里本是有的,不巧前些日子刚被一个京里来的客人买走了。不过我们‘文一阁’的曹大供奉精于品鉴近世书画,对吴青莲的画作更是素有研究,客官不如把画拿来看看。” 
  “待我回去思量思量。” 
  “客官大可放心,我们几十年的老字号,最讲信誉。是不是真迹,讲的是真凭实据,客官到时一听便知。若不是,我们分文不取,若是的话,也只收取市值百分之一的辛苦钱。” 
  “那我明日再来罢。” 
  从“文一阁”出来,江自修把纸笔胡同两侧的店铺也细细看了一遍,装模作样的寻访“别样红”,连自家的“古雅斋”也没放过。王梓园不在店里,两个伙计只当是普通顾客,周到有礼的接待了他们。 
   
  一番姿态做到十足十,往回走已是申时。腊月天短,街上行人稀少,完全没有了中午时分的热闹景象。出了纸笔胡同,又拐了两个弯,江自修这才雇了辆青幔小车,拉了丹青面对面坐下,把四角掖得严严实实,向车夫道:“城南安平西里柏门巷王宅。” 
  丹青跟着江自修走了一大天,对于东家的这番举动,似乎有点明白,又有点不明白。正出神,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了。抬眼看去,江自修轻轻拍着受过伤的手心,眼底带着怜惜,叹道:“丹青啊,你看这人间众生,谁人不是努力奔命。这辈子能做自己擅长做,又喜欢做的事,是上天多大的眷顾!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一些真真假假,何必计较。” 
  丹青有无数个理由可以反驳,却偏偏一个也说不出口,只好默默地低下头,任由那温暖的感觉一点一点从手上传到心里。 
   
  10 
  第二日午后,江自修腋下夹着一个锦缎长匣,领着丹青进了“文一阁”。昨日那伙计认出了他们,直接把二人引到后堂雅室,奉上香茗,然后请来了掌柜刘子昭和曹大供奉。 
  刘子昭双手接过匣子,取出里头的卷轴,在书案上展开。旁边曹供奉轻轻“呀”了一声,凑近了仔细端详。 
  画面上两枝盛开的红莲,妖娆艳丽,周围的莲叶柔韧舒展,青翠欲滴。整张画一打开,看的人就情不自禁被吸引了进去。丹青忍不住挪挪脚,想要多看几眼。 
  刘子昭与曹供奉二人先把画的正面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又弯下腰审视纸张纹路和四边镶嵌的隔界,然后轻轻把画翻过来,看覆背的裱纸,最后刘子昭拎着天杆上的铜鼻,把画对着窗户举起来,曹供奉站在前边透过阳光扫视了一番。两人对望一眼,暗暗点了点头。刘子昭把画放下,曹供奉又在天杆地杆两端敲了敲,这才直起身子。 
  “恭喜江爷,这幅‘别样红’应是吴青莲的真迹。”刘子昭语气笃定,把画小心翼翼的收进匣子里。 
  江自修喜上眉梢,赶忙把匣子接过来,珍而重之地抱在怀里,道:“多谢多谢。不知酬金几何?” 
  刘子昭道:“不忙,酬金的事好说。呃……不知江爷可否有意出让此画?” 
  “实在不好意思,只因家中一个长辈生辰将近,特特借来此地上货的机会寻一幅好画作为贺寿之礼。过两日就要北返,这画是无论如何不能出让的。” 
  丹青站在一旁,看江自修唱做俱佳,大觉有趣,眨巴两下眼睛,乖乖的不做声。 
  “这样呵……要说贺寿之礼,本店倒有几幅合适的画,也算拿得出手,比方李松年的‘三星聚福’,穆连山的‘桃李争春’,就是本朝樊伯诚的工笔重彩‘麻姑献寿’,也一点不比这‘别样红’掉价啊。” 
  江自修露出戒备的神色:“大掌柜,江某只是生意人,这些字啊画的是不懂的,不过我这位长辈可是行家。我打听过了,彤城最有名的就是‘别样红’,拿这个送人再不会错的。品鉴的酬金你只管说来,江某可不是小气人。”说罢皱着眉站起身来。 
  刘子昭连连打躬作揖:“江爷勿恼,请宽坐,宽坐。”搓搓手,面露难色:“实不相瞒,有人托我们寻访一幅‘别样红’已久,彤城虽说是吴青莲故里,可他的画前些年差不多都流到北方去了,偏偏这位主顾是小店无论如何也得罪不起的,所以看到江爷此画才会失态。” 
  江自修重又坐下:“什么人这么神气,难道他还能强抢豪夺不成?” 
  “唉……是彤城太守大人。” 
  “啊?” 
  “江爷打北方来,自然知道京里不少达官贵人们好这口。太守大人大概是想寻一幅……小店在彤城翻了个个也没找着,要不怎么说江爷是有缘人呢?” 
  听到事情牵涉到太守大人,江自修的神色也凝重起来:“说起来,我得着这幅画,确实有些机缘。冬至那天格外冷,傍晚我到了彤城外的石潭铺,估摸着进不了城了,就找了个废弃的祠堂借宿,顺手救了里边一个快要冻死的小乞丐。他临走的时候,就把这幅画给了我。” 
  “江爷想必不知道,吴青莲最后隐居的地方,就是石潭。” 
  江自修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小乞丐只怕和吴青莲有些渊源。” 
  刘子昭看着江自修,万分诚恳地说道:“江爷想必也不知道,吴青莲生前虽然风光,身后却甚是凄凉。” 
  “哦?还有这事?” 
  “吴青莲两朝为官,顺风顺水。虽然当时也有人明讥暗讽,其实富贵逼人,谁不羡慕,要不他的画怎么在官场上这么走俏?不知为何,他却一生没有子嗣,在朝多年,也不曾提携亲戚族人,只把一个身边的长随收作了义子。回乡没过几年他就死了,几个本族的侄子瓜分了财产,卖掉了他的画,把他的义子干脆赶出了门。” 
  “怎么这样……” 
  “这些事,外地人哪里知道。江爷,您是实在人,我也跟您说句实在话——”刘子昭放低了声音,“这‘别样红’不见得是什么吉利的物事。他们朝堂之人有皇上保佑,自然不怕,您想拿这个给老人贺寿,恐怕不太妥当。” 
  最后,刘子昭终于成功的说服了江自修,以“别样红”市价白银两千两再加上一幅樊伯诚“麻姑献寿”图成交。 
   
  直到进了王宅的大门,丹青才把憋了一路的问题问出来:“东家,那幅画……是真的么?” 
  “你看呢?” 
  丹青闷闷的道:“不是。” 
  “那还问什么。” 
  丹青斜睨了江自修一眼:“我说不是,是因为我知道你拿出来的肯定不是真画。” 
  江自修哈哈大笑:“丹青,你真可爱。你是认定了我只卖假画咯?殊不知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才是生财之道。” 
  丹青不理江自修的得意;轻蹙眉头:“还是觉得不像。” 
  “哪里不像?” 
  “那幅画让我想起一句诗,‘红到极处便成灰’。虽然神韵十足,可是吴青莲画‘别样红’的时候,年纪已经很大了,不应该那么直接才对。真迹我也见过,感觉要复杂得多。” 
  虽然早知道丹青是不世奇才,但如此敏锐的直觉仍然令江自修暗暗吃惊,心中再一次为自己当年做出的全面培养他的决定喝彩。口里却是淡淡的:“你也看见了,他们都是行家,鉴别得相当仔细。” 
  丹青忽的笑了:“东家,那什么太守大人要买‘别样红’,你早知道的,对吧?” 
  江自修也笑了:“一样东西,买的人都相信是真的,那它就是真的。再说了,就水平而言,哪怕吴青莲重生,画出来大概也就和它不相上下而已,你说它值不值两千两银子?” 
  “不止两千两啊,那幅‘麻姑献寿’图难道一文不值?”说到这,丹青眼珠转了转,歪着脑袋看着江自修:“东家为什么单单挑了这一幅?” 
  江自修到底忍不住,嘻嘻笑道:“瞒不过你,樊伯诚病得快要咽气了,他就那些画还值点钱,几个小妾闹得不可开交,他老婆一气之下把家里的画全烧了……这事我知道,他刘子昭可不知道。嘿嘿,这幅‘麻姑献寿’眼看就要坐地起价呀……” 
  看着江自修得意忘形的背影,明知道和他一样幸灾乐祸是多么不厚道的行为,丹青还是忍不住“哈哈”乐起来。 
  就丹青的成长经历和所受教育来说,道德判断并不足以干扰他太多。当日之所以和王梓园闹得那么凶,恐怕情感上委屈负气的因素更多,而过后的伤心痛苦主要的乃是源自艺术理想的破灭。丹青曾经有一个为艺术痴狂的父亲,一个大家闺秀的母亲,骨子里始终带着一股象牙塔的味道。这两天和江自修厮混在一起,后者身上豁达不羁的江湖气慢慢感染了他,画假画,卖假画好像变成了一件很自然的事情,而且其中似乎乐趣无穷。 
  江自修走了几步,慢下脚步等丹青。 
  “你可知那幅‘别样红’是谁的手笔?” 
  “这有什么难猜的。师傅肯定不会干这种无聊事,学画的只有三个人。鹤哥师兄主攻山水,肯定是瘦金师兄了。看那画的格调,跟他的脾气也挺像。” 
  “我先前和刘子昭提到的那个故事,并不全是假的。只不过发生在八年前,也没有什么真迹。那是我第一次随父亲到彤城来,当时瘦金和你来的时候差不多大,刚刚死了义父,他一个人四处流浪。说起来,吴青莲是他义父的义父。” 
  虽然已经猜到这内情,丹青还是忍不住吃惊了一把:那么潇洒自若风流倜傥的瘦金师兄原来有这样凄惨的过往。 
  “瘦金的义父曾伴随吴青莲半辈子,把‘别样红’学得出神入化。只是画一张烧一张,道是天下人皆羡青莲不识红莲。老来收养了他,镇日跟他讲吴青莲的往事。唉,弄得瘦金这孩子把吴青莲当成了偶像,出师的题目非要作‘别样红’,连累我这么辛辛苦苦的替他卖画。依你师傅说,他若非有这点滞碍,应当更上一层楼。” 
  丹青想,怪不得平时就觉得瘦金师兄对江家的感情不同一般,原来有远比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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