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喜……你听着!华强是死了……不过他死得其所!死有余辜!”邵文疾速板过她的脸,强迫桃喜与自己对视,不觉眼底已变得冰冷一片。
此刻在桃喜眼前看到的早已不是邵文,而是华强一张恐怖的脸,她慌乱的躲闪着诡异的注视,“我可以死!我愿意偿命……只要你不再纠缠我……”
邵文见她被吓的不行,才恍然察觉桃喜竟是把自己当成了幻象。他急忙松开手,将她紧紧拥住,在她耳边唤道:“桃喜……人不是你杀的,不是你……你听到了吗?你没有杀人!”
刹那的窒息过后,不停叠交在桃喜眼前的是自己攥着烛台狠扎华强的场面和他无声倒入血泊的抽搐身影……这让她寸寸咬紧牙关,硬是将唇瓣磕出了血,而疼痛却让她渐渐恢复了神志。
耳边传来的再不是华强森然的傻笑声,而是邵文沉沉的耳语。桃喜怔了半天,终于启开唇大口的呼吸着……她呆呆的睨着邵文的后背,欲哭无泪道:“华强……是大夫人为我寻的一门亲事,当时只有我爹娘知晓,你是如何得知这个人的?而且后来……我娘说他带着外地来的**跑了,所以我跟他的婚事也就作了罢……村里没人知道他俩去了哪儿,你又是如何得知他死了?”
桃喜话毕,邵文顿觉语塞。可还没等他想好要如何开口,她却猛然仰首望向他,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情绪瞬间又变得激动起来,“所以……不要再安慰我了!你从来就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又怎会知道人到底是不是我杀的!”
“我如何不知道!是他半夜三更偷偷溜进你的屋子,是他存了龌蹉的心思想要轻薄你……”看着桃喜这个样子,邵文的心忽然火烧火燎的痛,连拽着她双臂的手亦是骨节森森,可就在顷刻之间,他便作出了决定,“所以你才失手用烛台扎了他……对不对?”
话音未落,桃喜已一脸震惊的瞪大了双眸。她胡乱的扯住邵文的袖口,无声的翕合着唇瓣,却是不知道自己要对他说些什么。
“人不是你杀的……而是我!”邵文轻轻扶正桃喜依旧僵硬战栗的身子,沉沉的看了她半饷低语道:“那柄用作凶器的烛台,至今还在我那儿……本是你刺伤他后害怕丢在地上的,却被我捡了起来……是我杀了他,然后让人处理了尸首,又散出谣言说他带着**走了!不过即使没有这次,我也会除掉他……”
“邵文……我脖上的勒痕你是看到的,你问我是谁,我没有说……现在你该知道了,根本没有谁,是华强!就在祠堂外的戏台下,他想用三姨太的白绫把我勒死……你看这印子的颜色!和死了的人一样!”桃喜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无奈的眼泪蓦地落了下来,“他……是来向我索命的……”
“不!那是你心底背负了太多罪孽,所以出现了幻想,你刚刚不也把我当作是他吗?至于这道勒痕,更是与鬼魂索命一点关系也没有……那只是缪霁蓝想借你之口告诉我,她其实是被人谋害的!否则,你现在怎么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邵文眸底黑沉沉的,竟是深不见底,似乎镇静的没有一丝波澜。他抬手想要拭去桃喜面上的泪水,却又在她敞开的胸襟处停了下来。沉默须臾,终是小心执起盘扣,为她系上,“华强死有余辜,他没资格向你我索命!我信鬼怪,可我却不怕他……只是,如果能换得你良心上的好过,我可以投案自首,可以一命还一命!”
“你!”桃喜猛地攥住邵文的手,满脸的动容,却又说不上半句话来。虽然他是一片好意,可自己却并不傻,怎么会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也许华强的尸体是邵文处理掉的,传言也是他散布的,可人却不是他杀的。那夜自己的失控历历在目……华强从抽搐倒地到冰冷僵硬,直到桃喜探手伸向他的鼻翼,屋里除了她根本没有其他人。
邵文自失一笑,也反手握紧了桃喜的手,“你对我的为人很失望,是吗?可我无法忍受别人玷污你一丝一毫,虽然我……”
话至一半,又被自己生生止住,邵文的脸上是化不开的痛苦和愧疚。差一点,他就说出口了。可就在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懦弱和胆小。他可以代桃喜自首偿命,却独独不敢承认自己对她犯过的错……
“对,很失望,非常的失望!你最擅长的就是欺骗……你的话我又能信多少?对于华强的死,我一直都在自己骗自己,直到现在再也没办法骗下去……可你还要继续骗我!”桃喜死命抽回手,一边哆嗦的扣上搭扣,一边反身离着邵文缓缓的往后退,她的脸上早已煞白,却是带着哭腔道:“我不怕死!可我却没有勇气站出来承认……你知道吗?我的心里有多么害怕邵云会知道这一切!他会怎么看我!他会怎么看我这个杀人凶手!与其那样,我宁可默默的死去……也不愿让他知道!”
“我更不想你为了我……去背这个黑锅,我不要再欠你什么,特别是人命!”桃喜望着已离的几步外抿唇不语的邵文,继续悲哀道:“而且三姨太的事还没水落石出,你怎么可以不了了之?!别在我的身上浪费时间了……就让老天爷来收我吧!”
听着桃喜这般失声痛哭的倾诉,邵文反而面无表情的立在原地,如一尊雕像般纹丝不动。记忆中,她好像从没为了自己如此痛苦过,也从没为了自己留过那么多的眼泪。心里痛吗?似乎早已冰冷到了麻木,只剩下嫉妒啃噬着心间每一个角落,让它们慢慢变成恨,继续折磨自己……
“既然如此,那就为了他好好保重自己!”邵文缓缓掏出袖中的玉牌,只手一抚,早已没了暖意,只剩下冰凉润感,可他还是紧紧将它攥在手心里,似乎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再从它身上寻着一丝半丝的温度,而他却对着桃喜突然厉声道:“如今这个世道,哪怕是死上几百个华强,也压根算不上什么事儿,你犯得着自首偿命吗?如果你是怕东窗事发,那就更没必要了,一切都打点的很干净,而且又过去了那么久,不会再有人知道的!至于我,俨然已经成了你的帮凶,咱俩是拴在一起的蚱蜢,自然会为你守口如瓶……但是,我也是有条件的!如若以后你再这样执迷其中,一味的胡思乱想,那就休怪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让他对你失望至极!”邵文说完,已霍然转身,不再去看立在远处期期艾艾的桃喜。
山风乍起,扬起的不仅是他身上麻黄的孝衣,还有手中垂下的褐色流苏……对着缪霁蓝的墓碑,邵文一脸阴鸷。此时此刻他才遽然发现,青石上,刻的不是“先慈邵门缪氏之墓”,而是“爱妻邵门缪氏之墓”!
到底父亲是为了言表自己的深情,打算让缪霁蓝死后承了平妻的位置,还是意欲所指!竟把如此重要的“先慈”二字给换了去,如此一来,别人还如何知道邵缪氏有过他这个儿子?
风过后,四周顿时万籁俱寂……而邵文,却被自己心中可怕的想法拉进了荒丘,正茫然无措的盯着缪霁蓝的墓碑……
邵缪氏不是没有孩子,只是……没有邵家的儿子,所以她根本用不上“先慈”这个称谓!也有可能她就是因此丧命的?!
“不会的……不会的……”邵文有些失措的喃喃自语,却是引起了桃喜的注意。
“邵文……”桃喜望着他久久没有回身的背影低低唤了声,也许她不应该和他道别就独自离去,可看他有些反常的样子,却是隐隐有些放心不下。
“回去!记住你我的约定!”邵文毫无征兆的回身,着实吓了桃喜一跳。她不知道,本来还好好的他,怎会变得如此无助苍白,而就在邵文的身后,桃喜再次看到了三姨太……
那眸中清晰可见的悚然寒光,竟是渐渐感染了邵文。再定睛一看,哪还有三姨太,只有他一人遗世独立般站在竹林前,一脸的凌冽冰冷……
第124回 生死一如是
山雾缭绕的半山腰,罘罄寺一片灵秀寂静,院外几棵古木参天葱茏,势有冲天之姿……
邵云一人缓缓踱到石栏边,望着山顶的重峦叠嶂,悲愁不禁溢满心间,“黄金白玉非为贵,惟有袈裟披身难……”
辛夷花,不会再有紫玉繁锦的辛夷花海。也许过不了多久,他也会被人带到这里,让那满山的青松绿柏陪着他,日日静聆梵音,夜夜共赏月华……其实自己是一个可以把一切看的很淡的人,却独独对了她不行。当所有的不甘变成利剑扎进心头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如此的惧怕死亡。
“施主……里头的法式都已经结束了,方丈让我出来跟您说一声。”闻声回首,不知何时一个小和尚已立在了他的身后,正对了邵云行着佛礼。
“有劳小师傅了……”邵云轻轻转身,还未启唇便双手合十置于额心,屈身一躬以示答谢。
“施主客气了……生是死延续,死是生转换,如此生也未曾生,死也未曾死,生死一如,何足忧喜?还请您节哀顺变……”小和尚话毕,随即再施一礼,便转身小步而去。
邵云微微一愣,原来自己心底的哀伤如此显而易见,连个半大的孩子都看出来了。可也许是他多想了,小师傅只是劝自己节哀顺变而已,并未指其他。眼波一转,继续望向那条通往山巅的石径,他盼了许久的人依然没有出现。
明知桃喜还在山顶悼念三娘,也明知阿籽代自己去寻她了,可心中的急切始终难消难了。对于她,邵云总有一种错觉,似乎只要她一离开自己的视线,她就永远不会主动回来了。但;这似乎又不是错觉……
从山角拐入主道的阿籽,一眼就看到了邵云凭栏远眺的儒雅身影。繁重孝衣加身反而让他看上衣袂翩翩,仿若山中神仙。不觉间,她已痴迷……
在阿籽的心里,邵云无疑是这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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