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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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桃年- 第1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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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香芹?”明闪过后,屋内又恢复了原本的漆黑,桃喜稍定了定神,这才意识到西墙角处点着的一只起夜灯不知何时已是被风给吹熄了,“麻烦你进来一下……我的灯暗了。”



  “是……”香芹答应着进屋,将夜灯点起后,却仍见桃喜坐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似乎并不打算安置,于是又从外间里倒了杯白水回来,捧了她的手边上道:“外头雷声大,怪吓人的,不如奴婢把屋里的灯都给您亮上吧?”



  “不必麻烦了……”桃喜一手接下水杯子,只轻抿了小口,便搁在了榻旁的几案上,欲言又止道:“对了……他……”



  “他?”香芹疑惑的看向桃喜,“小姐指谁?咱们爷吗?”



  桃喜尴尬一笑,点了点头,复又轻声问道:“现在几更天了?你们爷……他回来了没有?”



  “回小姐的话,已经四更天了,爷回来……也有些时候了,只是……”香芹略一思忖,突然面有难色道:“只是到现在……他还在一人喝闷酒呢!”



  “……”心中莫名一紧,桃喜也不知自己怎的了,竟是毫不犹豫的拄过拐杖,立起了身来,“他人在哪?”



  “在……在红雨谷!小姐您这是?”香芹愣着手去扶桃喜,却是被她在半道上止了下来,“我过去看看,你不用跟着……”话毕,便将手中的拄拐交给了香芹,只径自移着步,出了房门。



  红雨谷,“浮桃涧”的最深处。由于腿伤未痊,桃喜走的极慢,每行一步都觉脚踝处隐隐生痛,可她依旧扶着廊柱,一步步的进了谷中。若说它是谷,倒也一点都不含糊,那里原本地势就低,东西两道藤廊接着正南面的水墙瀑布,乍一进来,水泻声哗哗倾下,不绝于耳,恰似入了幽谷一般身临其境,且院中多栽绿竹,多凿水池、水溪,其间又多布天然跳岩石,一路潺潺澹澹的直临北边敞开式的红雨阁为止,是名副其实的观景雅园,也是邵文的寝居之处,所以虽挨了一廊之隔,却是桃喜从未踏驻过的禁地。



  “你……给我站住……”刚至红雨阁外,冷不防听得邵文这一声,桃喜蓦地一慌,竟是窘迫的收了步子,不敢再动。



  “你可知……可知自己,犯下了什么样的错误?”青色的纱幔摇曳一动,阁内光线暗沉,仅几支烛火围了席地而坐的邵文幽幽亮着,“你的错误……你的错误就是美若天仙!你蓬松的乌发,涨满了……涨满了我的眼帘,让我看不见……看不见道路山川,只有漆黑一片!”



  《踏摇娘》;《踏摇娘》里的念白!桃喜猛地一个灵醒,这才看清一直背身盘坐的邵文,原来是在一面隔亮布上摆弄着皮影戏人,“看野花缠绕,看野蝶……看野蝶双双追逐,只为了灵虚中,那点点……转瞬依恋,**一过,它似……它似就陷入了那,命中永远的黑暗,人生怎能……怎能逃出同样的宿命!”



  “邵文……”随着又一段念白的结束,桃喜已是在邵文的身后默立了许久,她怔怔的看他一杯接着一杯的胡喝,终是于心不忍,上前夺下了他的酒壶,“别再喝了……”



  “你是谁?谁让你管我的!”醉眼朦胧中的一瞥,让邵文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他踉跄着起身,想去抢回桃喜手中的酒壶,却是一个不小心,将人拽了过来,“桃喜?”



  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拉拉扯扯中,酒壶脱手摔落,倾了一地。“你醉了!放手!”桃喜没好气的大力推了邵文一把,却不想正是因着这个举动,叫俩人双双倒在了竹席上。



  “我没醉,你瞧那些皮影人……本想着过些日子再送你的,却不想今日被你撞了个正着……真是失策……”邵文半垂着眼睑,一瞬不瞬的盯着伏在身上的桃喜,突然一收手臂,搂紧了她的腰肢,笑问道:“其实,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吗?”



  “你先放手……”看他俊颜酡红,眉眼慵懒,桃喜一阵心慌意乱之余,早已是不知了所措,“放手!”



  “我不放……是你自个儿送上门的,凭什么叫我放手?”见桃喜挣扎着要起身,邵文索性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你不敢承认,是怕伤害了他,还是怕伤害了我?”



  “我不想回答你的问题……你起来!”桃喜狼狈的别开眼,面上通红一片,她不敢去看邵文身上已经敞开来的日式浴衣,却是在不经意间瞧见了系在他手腕上的那条半旧红绳,“玉牌……三娘的玉牌呢?怎么不见了!”



  “放心,我没丢!”只一提及缪霁兰,邵文心中一凛,已是一下子清醒了不少,“我同他不一样,我不会弃你于不顾,也绝不会让你步缪霁兰的后尘!”



  “你说的,我不明白……他,是谁?三娘的后尘,又是什么?”桃喜不明所以的看向邵文,只电光火石间,恰似又回到了那个漆黑又可怖的夜。屋里没有人,只有她和华强,只有她和华强……“邵文!烛台,那烛台……”她哆哆嗦嗦的语着,无意识的四下里寻着,却诡异的发现阁中挂着的阮烟罗竟都成了一道道刺目的白绫。



  “烛台在我那!”见桃喜一时惊恐如此,邵文忙不迭拥着她坐起了身来,“怎么了?”



  “你骗我,你又骗我……”白绫随风扬起,又凄凄落下,桃喜绝望的闭上了眼,幽幽语道:“邵云已经亲手交给我了,还如何能在你那儿……”



  “不可能!”心头狠狠一震,邵文僵硬着立起身,只觉一股寒彻骨髓的冰冷正在体内不停的游走,“来人!”他看了一眼倾倒在地的残酒,立时间,眸中森冷一片……那烛台,那柄杀死华强的凶器,他虽没有收在自己手上,却是将它交予了一个人,而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相伴多年,又信任有加的秦名!



  “不要唤下人!”听邵文突然冷着声唤人,桃喜蓦地张开了眼,“我自己能回去……”她局促的探着手去理衫子,想起方才俩人的肢体纠葛,面上竟是又烧了起来,“我……我不想被人瞧见现在这个样子……”



  “晚了,我已经瞧见了……”见桃喜青丝未挽,小衣贴身,邵文无奈一笑,回身取了张薄毯来,已是就着她的周身,罩了个严严实实,“但我保证……她们,没有!”他说着指了指门进处正鱼贯而入的丫鬟们,突然猿臂一伸,将人从席上带了起来,“桃喜,你别走,有些事我不愿再瞒你了!”



  “不……我不想知道!”桃喜慌乱的抬起头,直觉告诉她,邵文将要出口的或许就是自己苦苦想要追寻的事实真相,可真到这节骨眼上,她却退缩了,“你的事,我统统不想知道!”



  “好,你不想知道,我不逼你……”颓然一语间,邵文摆手挥退了屋里的丫鬟,“不过这杯喜酒,你一定要喝!”他说着从矮桌上擎起了俩只斟满的酒盏,兀自饮下一杯后,另一杯已是被他递着,送进了桃喜的手中,“来——让我们恭祝大哥……纳妾新喜!”



  素手一颤,伴着一记巨大的惊雷声从梁顶落下,怔忡间,桃喜竟是被惊得面无人色。“落雷了……我没听清……”她茫然的看了看邵文,又垂首去看手中酒杯,只一扬手罢,满满的苦涩竟是被她尽数灌进了口中,“酒,我喝了……你该安置了,我也该回了……”



  “桃喜!别再自己骗自己了,成吗?!难道你从没想过去罘罄寺的人为何是你?不是别人,不是阿籽,偏偏是你!”见桃喜身形不稳的想要夺门而出,邵文一个箭步跟上,已是将她拦了下来,“因为他已经不在意你了,因为他已经找到另一个‘桃喜’……”话声一顿,是邵文刹那的犹豫,看她煞白了面,连连退身,此刻的他,顿觉一阵心如刀绞,然他终是一狠心,步步紧逼,句句诛心道:“与他而言,你本就是个失过贞的女人,所以你贞与不贞,根本无关紧要!”



  话声不重,如五雷轰顶。桃喜脚下一个虚浮,瘫坐在地,她不停的收拢着披在身上的薄毯,只眼波一转间,竟是攥过了矮桌上的酒壶,没头没脑的往唇齿间倾倒着。



  “难受你就哭出来,别这样折磨自己!”一把拂去交错乱晃的珠帘,邵文已是懊恼的夺下了她手中的酒壶,沉声语道:“我知道我说的你接受不了,可这场梦,该是醒的时候了……”



  烈酒入喉,五脏六腑仿若灼烧了般,撕裂的痛。桃喜紧蹙着眉头,随手一抹唇角的残酒,却是低低的笑出了声来,“邵文,其实你不知道,折磨我的人,是你……一直都是你!是你在折磨我……何其残忍,你何其残忍!”



  “好……很好……”桃喜的话让邵文有片刻的失神,他霍然立起,一瞬间,一颗心竟是被抛进了冰窟窿里,直冷到极致,“我残忍……我何其残忍!”



  话声渐渐远去,消失在嘈杂的水泻声中。桃喜兀自笑着,去看那红雨阁外的疾风骤雨,却蓦然发现邵文立在水池上,正对了自己清冷含笑,徐徐张开双臂。“你做什么?!”急声一唤,她已挨到了门边上,却不知是否是酒劲犯上的缘故,在一阵头晕目眩后,竟瞧见了他仰面望着天,向那身后的一池碧波躺倒下去……



  “不!不……”突然的变故,让桃喜猝不及防,她跌跌撞撞的扑倒在池子旁,却是不顾池水颇深,想也未想便一脚踏了进去,“邵文,你在哪?你出来啊!邵文……”她颤抖着手,在水中胡乱的摸索着,只一趑趄间,心吊去了嗓子眼上,“我说的气话……我说的只是气话……邵文!”大雨不停的落下,直打得池面水花翻滚,桃喜无措的抬起头,看着这一池满满的氤氲,终是深吸了口气,没进了水中。



  “还敢说你心里没有我……”幽幽的低语在耳畔边轻轻擦过。立时间,水花大作,水纹四溢,桃喜猛地呛了口水,这才察觉自己被人托着,已是浮出了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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