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小凯在电话那边狂笑了起来。我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在一边偷听的罗幂不停地鼓掌,像是刚刚看了一场煽情大戏。
周五晚上,小凯提前把票给了我,无论我怎么表示要自己出资,小凯一概笑而拒绝。
我们的座位刚好是两人座,小凯把靠窗的位置给了我,自己坐在挨着过道的位置。耳朵里塞着MP3的耳塞,穿着舒适的球鞋和短裤。
“你倒真的像是去旅行。”我笑笑。
“嗯,每次回家我都会穿得特别简单,怕老妈给我洗衣服。”
“你老妈还给你洗衣服?”我大吃一惊。小凯不太好意思地说:“老妈太夸张,总觉得我在外地吃也吃不好,穿也穿不好,所以每次回家,她都会兴师动众,先给我做一堆好吃的,再给我把浑身上下的衣服、袜子都洗得干干净净,临走还会给我装上一打干净的内裤和袜子,哈。老妈总是很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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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节:魔鬼站在悬崖边(71)
可以想象出来的温馨家庭画面,我也忍不住跟着小凯笑了。这时候,车上有人在喝啤酒。
“喝点儿酒吗?”小凯问我。
“好啊!”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致,连连点头,列车员推着餐车经过的时候,小凯买了两瓶罐装的啤酒,一人一瓶,两个人对着干起杯来。
“你以前去过上海吗?”
我摇摇头,提起上海,我突然想到了蚂蚁,而且,临走的那天晚上,我终于在一堆旧物中找到了当年蚂蚁写给我的字条,关于他住址的字条。这张纸条我一直留在身边,这几年虽然从来没有想过按照这个地址去联系久已失散的蚂蚁,但是留着它,我仿佛封存了一个希望。那个希望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在某个路口给我某种惊奇的暗示,我始终无法分析我对蚂蚁的奇妙的感情,很多年后我仍旧为他感到种种遗憾,蚂蚁不会是个好情人,但是他对于我的意义,是那么与众不同,依赖,吸引,但是永远隔着一段难以逾越的距离。此刻,在轰隆的火车上,想起蚂蚁,竟然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
我躲过了小凯的眼睛,望向窗外追着往后倒退的树木。
“我以前曾经有个梦想。”小凯的声音把我的目光拽了回来,我看着小凯,发现他的MP3根本没有开。
“我以前曾经有个梦想,想拍一部惊险、刺激的公路电影。”小凯好像感染了一些童年的天真,脸色变得很单纯,他说,“可能所有的男人都曾经想拍这样一部电影。”
“为什么?”
“好像蛮孤独的,又似乎精力充沛,似乎没什么目标,又目标明确,短短的旅途,会发生无限的可能,各种各样的险情都会冲上来,很多的艳遇也可能会不期而至。但是,有多艳丽就有多危险,逃离真实的世界,来一次华丽的冒险。”
“《火车怪客》?”
“我最喜欢《邦妮和克莱德》,小时候梦想去哪里劫持一个女孩,跟她做一对亡命天涯的雌雄大盗。”
我哈哈地笑起来,小凯认真地说:“我说的是真的。我从小就有做大盗的梦想。”
“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长大了。”
“会觉得以前的想法很幼稚吗?”
“不觉得,但是每一个阶段,都会有新的想法冒出来,替代以前的,这就是成长。如果沉迷在某个阶段不肯长大,就有点太任性了。”
我有点尴尬,这句话直指我心,我就是那个沉迷在生命中某一个阶段中不肯出来的任性的人,我拒绝成长,拒绝走向生命的新阶段,我低下了头。
“你小时候一定很孤独吧?”
“是的。”我点点头,小凯见我没再说下去,仿佛知道这话题又接触到了我的雷区,于是脸色一转说:“嗯,不提以前了,我给你讲讲我大学时代追女孩的糗事吧。”
对于小凯的善解人意,我越来越觉得感激和亏欠。
“我刚念大学的时候,经常去学校附近的小吃馆吃饭,那个小吃馆非常小,可能仅仅能坐下四五个人,不过我还是经常会去。”
“因为有一个女孩也经常去吗?”
“不是,是因为老板娘有一个非常泼辣的女儿。”
“啊?”我不可思议地看了小凯一眼,小凯笑嘻嘻的,像是在开玩笑。
“怎么?很意外吗?老板娘的女儿长得很胖,有这么胖。”小凯鼓着腮帮子,手比画了一个很圆的圈,“衣服上永远都是油渍,对每个人讲话都很凶。”
“你……喜欢那个油渍满身的胖姑娘?”我问。
“我当时觉得,这个姑娘一定很孤独,一定不会有男生敢追她。所以,我打算试试。”
我忍不住又笑起来。很快又想起他刚才问我的话,问我是不是很孤独,然后说:“你是不是编了个故事说明你是个很有爱心的人,总是收容那些孤独的、肥胖的、吓人的、没人敢追的姑娘?”
“也不是,你太敏感了。”小凯连连摇头,“我是觉得,那些没有很多人关注的人,往往会有惊喜暗藏。我不喜欢生活过于平静,我喜欢冒险。”
“好吧,后来你追到那个胖姑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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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节:魔鬼站在悬崖边(72)
“没有。”小凯说,“当我向她表达我的爱意的时候,她拒绝了我。”
“哦?为什么?”
“有一次,我吃了一碗六块钱的面,我给了她十块,要她不要再找了。结果她脸黑黑地大声嚷:‘找你钱!’我说不用找了。她说:‘不行!你吃的是六块钱的面,我们家有十块钱的面,但是你点的是六块的!这是找你的钱。’”
“很有原则。”
“是的,无论我怎么推让,她还是把四块钱塞进了我的上衣口袋。还把我的上衣弄了很多油,然后她恶狠狠地对我说,‘别以为我会占你什么便宜!你也别想少给一毛钱!’”
“就这样?”
“就这样。我感觉她是在暗示我:不要以为你能够征服我。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我笑得有点肚子疼,但是完全不相信这是真的。
小凯喝了一口酒,继续说:“后来,我找了一个机会请她去看电影,她拒绝了我,她说不喜欢看电影,只喜欢听广播,她说她特别喜欢广播剧,她的梦想是做一个广播剧里的配音演员。”
“别再编故事了。”我打断了小凯的话,小凯喝了口酒说:“说真的,我那时候学校附近真的有这样一个餐馆,有这样一个姑娘,不过,我一直没机会跟她说话,因为她每天都给人送菜端菜和收钱。”
“你那时候在学校里,一定很引人注目的吧。”
“没有人为我跳楼自杀过。”
“那也一定有很多女生围在你身边。”
“没有。偶尔有几个女生有往来的,也都是因为学生会的一些事宜。那时候我好像挺进步的,总想拿奖学金,想在学校里表现得突出一点儿,想做别人的榜样。”
“你做到了。”
“但是后来发现,这很可笑。”
“为什么?”
“荣耀并不能为自己带来任何实质上的好处,人人都追求荣耀,但是荣耀的意义何在?”
“你好像总喜欢进行深层次的思考。”
小凯大笑起来说:“所以我总是惹上帝发笑。你说得很对,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考虑那么多,我相信每个人来到这世界上都有他的使命,在生命的某一刻,某个特定的地点,就会显示出来。所以,过早焦虑真的没必要,我们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梦里别管身是客吧。”
我跟着笑起来,又恍惚地想着小凯的话。使命?我的使命是什么?受尽凌辱,受尽折磨,在回忆里像个小丑,我的青春像一场盛大的悲情的丑角戏,而我则是不折不扣的主角,其他人都是经过台面甩袖而去的配角。现在他们都不知道哪里去了,观众也都纷纷散去,只有我,那么迷恋这台戏,仍旧在台上自言自语,自我迷恋,不知道明天何为。
到达上海站的时候,我还没反应过来,杭州离上海竟然是如此之近。
小凯意气风发地帮我拿下旅行包,又背好自己的包,仿佛掩饰不住回家的欢喜,嘴角都翘到眼睛上去了。
“走。”
“等会儿。”我有点犹豫,“我要先在附近找个旅店吧?”
“不用了,我们家的房子大着呢。”
“不不不,”我连忙拒绝,“这怎么可以?”
“没关系的,我不会乘人之危的,我是想,外面住店,不安全也不卫生。我们家有两间客房,是专门给亲戚朋友准备的。以前同学朋友到上海,也都是住我家的。我爸妈人很随和,不要紧张。”
我连续摇了十多个头,斩钉截铁地说:“不行不行,真的不行。如果来上海是为了到你家里添麻烦,那打死我都不会来了。”
“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小凯见我太固执说,“那好吧,要不我找个朋友,你暂时住到他那里?”
“算了,我还是住旅店吧。也不过就是两个晚上,住旅店比较方便些。”
小凯拗不过我,只好妥协说:“那,至少也住在离我家比较近的地方,好吗?”
我点了点头,小凯高兴地跟我一起走出了车站。
上海的繁华早就耳闻,但是扑面而来的阴冷空气倒是给我一点点意外。南方的天气总是阴沉着脸,无论路人多么繁多,无论市井多么聒噪,天空总是忧愁的,淡的或者浓的,总是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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