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气味如此舒畅,原是欺雪花香。
苏一望向天空,莹白花瓣飘荡着曲线,划亮她的目光。当它们中的一部分坠入大地化为轻烟时,苏一听见了自己内心溅起的质疑声。
自己的入学手续是厉秦川一手包办的,学费也是他借款代缴的,程序繁多但入学顺利,却单单在寝室划分上出了问题。这是巧合,还是他有意为之。如果真是他干的,那么让自己入住那太子爷的寝室,又能达到什么目的?
苏一再次看向那片花林,树影花香间,一少年闲闲立于树下。
那背影,竟然是……暮西?
为何会出现在那片银白中?
苏一瞪大双眼,猛然间被剧烈击中,心里某块缺失被血淋淋地揭开。
不曾见过的静,在曾经的相处中,很难将他与一些漫在时光里的词汇联系起来。比如光阴,比如沉寂。此时此刻,那少年挺拔的背影能让风都静止。
风怎么能呈现一种动态的静止呢。
尽管树影招摇,花雨缱绻,但在此时此刻,苏一就觉得时间仿佛未曾动过。
那少年似有察觉,微微侧过头,却只让苏一隐约看见他颧骨的轮廓。
她不可自主地走上前去。可当她向前跨步时,原本轻盈飘散的花瓣突然像被惊吓的鸥鸟,齐齐向她扑来。苏一本能地伸手抵挡,暗暗叫疼,手臂被划出道道血痕,溢出的鲜血飞速向后洒溅。每向前移动一步,花瓣的攻击就愈加猛烈。
苏一眯眼望过去,那少年仍站在原地,始终没有回头,她自己却摇摇欲坠。
体内某处开始响起咆哮声,那咆哮越来越响烈,越来越快速。苏一全身颤抖,太阳穴突突直跳,血管里嗡嗡回响,一阵紧接一阵。她不明白,自己的体内有什么东西在作祟。仿佛是个活物,它用尖锐的牙齿撕扯她的灵魂,用光滑的身躯缠绕她的躯干,用刚硬的利爪拉住她的四肢,它在阻止苏一的前进。最后,它发出了愤怒的长啸,在苏一的耳畔,震耳欲聋;而苏一的视野里,那少年瞬间消融,只剩一片白光。
“苏一!”
她一个激灵,被湛力文唤回意识,回过神来。
湛力文拉着苏一的手臂,指甲陷进肉里。“苏一……”眉头紧锁,锁不住关切的目光,“你没事吧?”
苏一赶紧看回去,大片的花林消失了,飞舞的花雨消失了,树下的少年也消失了。
“刚才那里站了个人,你们看见了吗?”
湛力文三人大惑不解,权露小心翼翼地告诉苏一:“刚才起了阵大风,我眼里进沙子了,没看见什么。”
“哦。”
犹如幻梦一场,一切事物无影无踪。
“别说这个,苏一,你受伤了,快去找校医。”
“哦。”
在身体左摇右晃的情况下,苏一机械地回答着,感到头脑发热,单手摸去,额上竟沁出豆大的汗珠,和着血水往下滴落。湛力文和向古马上左右搀扶着苏一向医务室移动,权露不停跟她说话,她却只感到一阵晕眩。
在天旋地转中,苏一带着质疑陷入了深沉的黑暗里。
“向古,你这次玩得太过分了。以前只是吓吓人就行了,现在居然把人弄成这样子,欺雪花林本就有防护阵法,她没注意到地上划出警戒线也就算了,你怎么能把她直接拉到警戒线上呢。以前都是在警戒线外二十公分的!”
“这事儿,你们不都有份吗,单冲着我骂有什么用,我怎么知道她突然跟中邪似的?再说了,谁叫她本来好好的,突然往前走,连我先讲讲故事再推她一把的力气都省了,拉都拉不住,活该。”
“你闭嘴,快送医务室。”
不远处的后门旁,有人靠在斑驳的石墙上,流云贴于高空,光影变幻,石墙上印着他淡淡的影子。他叉手搁在胸前,注视着向古三人手忙脚乱地把瘫软的苏一往医务室方向抬去。他向身侧调侃道:“你家小宝贝受伤咯,不心痛吗?”
他身旁仿佛没有任何人。却见近旁的蔓藤泛起一阵波浪,好像有人散步经过,用手拂过那片片叶子。
“嘿,我话还没说完呐,你急着去哪儿?你现在没有实体,不能待太久哟,我警告你,时间一到就乖乖回来,别像上次那样低级犯错误,否则连老大都保不住你。”他向着空荡荡的小路一阵乱吼,这下真剩他孤零零一个人。他挠挠头,无奈地自言自语,“这小子……真倔。”随后熟练地打了个响指,瞬间消失在原地。
石墙依旧斑驳,付着的蔓藤颤颤地静了下来,不再翻飞。
作者题外话:【下期预告】
苏一看清了那男生的模样。瘦削的脸型,白净的皮肤,眼里透着一股与他的年纪全然不符的安然淡定,眼波流转间,隐着皑皑的忧伤,远远望去,极配恬静娴雅的百合。
只见他审视着苏一,坦率地报上了自家姓名,“二年一班,关羽尘。”
……
那活物又沉入黑暗里。苏一能体会到它的失望与隐怒,那感觉更像是她自己的不快。她惊恐地瞪着关羽尘,惶然无助。忽然猛地推开眼前的少年,失控地吼着,“离我远点!”
瞬息的城楼
醒来时,苏一倒在向古的床上,湛力文和权露陪在她左右。
“对不起,我忘了提醒你,那花林有很强的法阵,不可以轻易靠近的。花林旁是学校的右侧后门,也是被禁止通行的,以后如果要从另一方向进出学校可以走左侧后门。”权露拉着苏一的手撒娇道,“你昏迷了九个多小时,吓坏我和力文了。”
她被缠绕得酷似木乃伊,所幸脸颊和额头上只贴了两块OK绷。
湛力文自责道:“抱歉,苏一,本来可以避免的……当时突然刮起来了大风,刮得我们三个连眼睛都睁不开。我意识到时,你已经一脚踏进禁区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拉回来。”
“没什么的,谢谢。对了,我怎么在向古的床上,她人呢?”苏一想起也该感谢感谢那古典小美女,便问起她的去向。
“向古说有事找她哥,就先走了。你那床还没整理呢,向古就让你睡她床上了。”
“她哥?”
“嗯,亲哥哥,向今,三年十班的班长。”
苏一盯着自己双臂上的绷带,室友的做法让她困惑。她从不强求他人友谊,但她需要宁静。之前,在湛力文让她睁开双眼之前,她不是没感到向古跟湛力文的相持。
空气有些闷热。
“我哪里惹着她了,就因为我被错误地分去了D723,让人错觉我跟那个什么太子爷很熟?”
湛力文推推眼镜,谨慎地问:“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来这里的?”
苏一的心忽而一沉,没有开口回应什么。
“不管你为了什么,关注好自己的事,别跟关羽尘扯上任何关系。”
“……你们已经吓过多少人了?”
“苏一,我很抱歉。以前的女生只要越过警戒线就会被弹出来,向古也只是想用欺雪花林来吓唬吓唬她们,让她们远离关羽尘。可没想到的是,计划好的剧情还没上演,你就主动向里走了。而且,到目前为止,我遇到的能触碰到欺雪花林的攻击法阵的女孩子……”湛力文顿了顿,继续解释道,“就你一个。”
苏一失望地闭上了双眼。照这样看,向古三人对自己看到的那个幻象并不知情。
“苏一。”
苏一抬头看向权露,她抿抿嘴唇,对苏一柔声说:“向古本性不坏的。我们也是为了帮她才参与这个恶作剧的,一直都没有新生受伤的,除了你……相处久了,你就一定会发现,向古是个很好很好很好的朋友。”
“哦。谢谢您们把我运回来。”这是苏一现下唯一能想到的不失礼貌的回答。
“你已经说过了,别这么见外。”湛力文为苏一倒了杯水来,“好了,我俩也别闹她了,让她好好休息吧。明天她还得应付考试呢。”
“苏一,那我们也去睡咯,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叫醒我们。呐,这眼药水你就留着用吧,那花林很漂亮吧,看一次是看不够的。”
苏一却下床来到书桌前,翻出厉秦川给的参考书,为第二日的入学考试做准备。湛力文和权露也就由着她,各自洗澡后就睡去了。苏一在桌上的小盒子里翻找着唯一的发夹,那是暮西买给她的,夹身纤细,前端饰有亮红色翅膀的蝴蝶,她习惯在看书时用它来别住前额的头发。奇怪的是怎么也没找到它,心情更为失落。苏一索性将桌前的窗帘拉开,外面已是夜色迷离,玻璃窗上立刻显现出她黯黑而透明的身影。
像与自己玩的游戏似的,苏一伸手与玻璃上的影子手指相碰,它整体的色调略显灰暗,身材纤瘦,短发遮住了双耳,眼角微微上翘,在台灯投射出的光晕中,瞳孔里闪着鲜亮的黑。它的面前也有书桌的模糊轮廓,身后是悬在半空的床。床边的木柜已隐没在模糊昏黑里,那上面应该还放着权露留下的眼药水——它许了苏一一个十分钟的奇迹。
苏一鬼使神差地回忆起,养伤期间跟厉秦川闹脾气的那次捕灵术学习。
他总是先向苏一示范动作流程,在讲解了要点后便离开,留下她在之后的几天里独自摸索练习。在数不清第几次探索后,那个不知从哪里借来的金胎掐丝珐琅牡丹纹执壶纹丝不动,于苏一依旧是个好看的古董,没有展示出一丝一毫的奇异。苏一的忍受力与自制力接近崩溃的边缘,如果前去探病的厉秦川再晚一秒按住苏一的手,那么好好的一个执壶便毁于她的怒气下。
他将苏一的手覆在壶身上,手背传来他掌心的温度。
他说,知道这一步的重要性吗,就如呼吸,没有它,你的血肉都是一堆废物。这就是我教给你的东西,它直接、有效、礼貌,不要妄想跳过它去学些花俏的灵术。你想探寻冥灵界,就得靠它走得更远。
她很想对着厉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