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小老头走到我跟前,说:“什么名字?报来!”说着翻开小本本就要登记。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上,我叫什么名字?我没名字呀,我是说高三(6)班花名册上没我林志强的名字呀。怎么办?
我支吾着说不出话,脸憋得通红。
小老头说:“你没名字呀?快报上来。”说着就来拿我手中的历史课本。
谢天谢地,我这个课本是刚弄来的新版本,还没写上我的名字!
小老头显然是生气了,他一连声说:“唷唷唷唷,你爸妈没给你起名字呀?”说着就要伸手拿我床头上另外一本书。
我的脑海一片空白。也不知怎么搞的,我心中忽然一激灵,我说出了张思良的名字,我说:“我叫张思良……”其实,在高三(6)班,也只有张思良这个名字我一时叫得出来。
“什么张?”
“弓长张……”
“什么思?”
“思想的思……”
“什么良?”
“马良的良……”
“哦,神笔马良的良?……怎么写?”
我憋住心中暗笑,无限敬仰地看着他,心想你老有没有上过小学呀,连神笔马良的良都不会写,还为人师表呢。
“就是成绩优良的良……”我说。
小老头恍然大悟,说瞧我这记性。写完我的假名字,他忽然抬头盯着我,说:“你们这些学生都在骗,骗老师,骗父母,骗自己,骗了今天,又骗明天,是吧?”
我不敢与他对视,低头没有说话,心里却在说:你都说对了,我现在就是在骗,我说我的名字叫张思良,其实根本不是;我说我是高三(6)班的,其实也不是;我是在骗你,我骗同学,骗老师,骗学校,也在骗自己!
小老头突然说:“这是不是你的真名字?嗯?早上有个同学给我报假名字来。”
我有如坠入十八层地狱,没想到这小老头这么较真。我满脸菜色,颤声说:“是,这是我的真名字,这当然是我的真名字……”
小老头一脸肃穆地说:“快上去把你的班长叫来,我在这儿等他。”
我小声说:“要他来干什么?”
“让他来我这儿签名!他这个班长怎么当的?”
我头大如簸箕。完了,完了!我这个假张思良可能就这样栽在这个小老头手上了!
小老头背着手度出门外,我看着他的背景,恨不得能像孙悟空那样使出某种法术,让他立刻消失,或者让自己从寝室里蒸发。我走出寝室门外后,犹豫了,我真的要上楼去把张玉明叫下来吗?这话可怎么说啊?我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小老头,心想我干脆往前拐个弯从后校门口跑掉算了。
但我还是选择了上楼叫张玉明,我想如果我就这样跑掉的话后果可能会更糟,我不能弄巧成拙,反正张玉明是知情人,让他跟我一起下来对小老头说我就是张思良,不就得了?我如临大敌,忐忑不安地跑上了楼梯,刚上到二楼,抬头往走廊一看,只见前面副校长俞家贞正气宇轩仰地大踏步迎面走来,脚下的那双大头皮鞋哒哒有声。真是冤家路窄啊!我连忙跑下楼梯,沿着一楼的走廊,从俞副校长的后面上了二楼。
教室里静悄悄的,没听到讲课声,倒好像是老师在给大家训话,因为学生们都低着头,一片沉痛默哀的气氛,死气沉沉的。我不敢直接走到教室前门口叫张玉明的名字,感觉那样不太好。我来到窗户低下,轻声地叫窗户边的同学叫张玉明出来一下。那同学好像耳朵有些背,我说了几声他还没听清楚我叫的是谁,待他听清楚了,他又问我是谁,找他有什么事。这时几乎全班同学的眼光都向我射来,讲台上的老师也用询问的眼光看着我。我讪笑着,满教室找张玉明,因我一时想不起他坐在什么位置。
还好,张玉明首先发现了我,他跑了出来。
我像遇上救星似的,把刚才的事简单跟他说了。我一连几遍地重复说:“玉明你就跟他说我就是张思良,张思良就是我……”
张玉明笑了,他安慰说:“没事的,不要紧张,一会儿你放自然一些。”
我担心地说:“他应该不认得张思良吧?”
张玉明愤愤地说:“认得个屁!张思良算什么东西?人家干嘛要认得他!”
我说:“这个人是谁啊?他这么积极?”
张玉明说:“积极个屁。那个老王是刚刚走后门调来的,听说原来是在四中食堂里打饭的,到这边来不用整天撸起袖子拿饭勺了,当然要积极表现一下了。”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连个马良的良字也不会写。
待我和张玉明急急地赶到寝室走廊时,小老头早不见踪影,推开门,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我真是虚惊一场……
6
直到吃晚饭时还没见着张思良。下午我顶替他,害他帐上多了一笔,不知这种因病在寝室里休息会不会被学校警告?想起他昨天说他已被警告两次,警告七次以上就要扣发毕业证书的话,我心想这下子可坏了,害他拿不到毕业证书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要是一生气,把这个事情往上捅,就更糟了。不过看他这个人,应该不会来这一损招吧?
我在心里构想了很久,渐渐有了一些想法。我想首先不管如何,现在就要主动找他把下午发生的事情跟他说清楚,然后打听一下像这种生病呆在寝室里算不算旷课,会不会被警告,如果会被警告,有没有什么补救措施,比如到医院开个证明,或者补个请假条什么的。
我把这个想法跟张玉明说了,张玉明说不会吧,有这么严重吗?好像没有这个先例。突然他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冲寝室里面大声叫道:“奶奶的陈伟建,喂,听到没有?陈伟建毛坯子,下午政治课张思良有没有上?”被叫做毛坯子的同学大声嚷嚷:“奶奶的我怎么知道?我管他去哪儿。”张玉明笑骂:“好好,你这个毛坯你是说老张出去了是吧?他没请假就出去了对吧?”毛坯陈伟建自知失言,忙高声武气地辩解说:“有没有搞错啊你?我可没跟你说他没上课啊,我只是说我没看到他人啊。”张玉明说:“好了好了,没你的事,又没说是你说的,奶奶的你这个死人,你坐在他隔壁还不知他有没有上课吗?”
张玉明把我叫到一边,说:“没事儿没事儿,这个张思良,奶奶的没跟我请假就出去不上课,我要叫他好看。”我看张玉明那阴险的样子,知道他本来就跟张思良不合,我说:“算了吧,我已害他警告一次了……”张玉明笑笑说:“这个你就不懂了。”说着非常友好地凑到我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番。我听了,觉得这也是一个好办法,而且现在也只有这样了。
7
张思良刚从外面回来,屁股还没坐稳,张玉明度到他跟前,大声说:“张思良你下午去哪儿了?跟谁请的假啊?”张思良装糊涂说:“老大,我没去哪里啊。”张玉明显然没想到他竟敢这样抵赖,他装着无所谓的样子,说:“不说也没关系啦,反正我已报到谭老师那儿去了。”说完他朝我使一个眼色,哼着曲儿没事似的走开了。
我及时走到张思良身边,说:“你看这事……怎么会这样?”张思良看看已走到一边的张玉明,愤愤的说:“你看那个鸟人,当了个破班长,得意什么呀?我迟早……”我假装关切地说:“我知道你肯定是临时有急事了,回头我跟他说说就是。”张思良愤愤地说:“我就是有个急事嘛,一点生意上的事嘛,去晚了人家就走了嘛。”我觉得奇怪,说:“生意上的事?你还有时间做什么生意啊,这就严重了。”张思良自知失言,忙改口说:“不是不是,不是生意,我也只是想买点东西……”我说:“那没关系的,等下我跟张玉明说个情,或者我直接找我姑父说说,不就没事了。”张思良大为感动,就要往口袋里掏烟。我说算了,我不抽,我也就是个顺水人情。张思良拍拍我的肩膀,连声说咱俩是兄弟,好兄弟。
我看张思良真是个没多少脑壳的人,他这人心地也不坏。我见时机已到,就说老张,我还有个重要事情要跟你商量。说着我把张思良拉到一边,把下午我在寝室里发生的事儿细说了一遍。张思良听了大惊失色,但他一点也没有怪我,只是垂头丧气地说:“怎么会这样啊?那我这次不是玩完了?”我假装不好意思说:“这事都怪我,是我的错,你看是不是这样,咱们是不是一起来想个办法,互相帮个忙?”张思良说:“什么办法?快说说看!”
我说:“张玉明那儿肯定没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他要是万一跟我过不去……”张思良插话说:“他哪敢跟你过不去,他应该知道你是……”我说:“我是说万一,我直接找我姑父说,这个你就放心。”张思良点点头说:“有你这句话就行了。老王那儿呢?”“他那儿嘛,”我卖了个关子说,“老王那儿肯定会麻烦一些,我也不敢叫我姑父去跟他讲,估计他们俩也不太熟,所以要靠我们自己了,我这儿有个想法……”张思良迫不及待地说:“什么想法?”我说:“只能这样了,你到外面镇医院打个病假证明,然后由我拿到我姑父那儿去,然后再由我姑父交到学校那边去,你看怎么样?算你帮我的忙了……”张思良高兴地说:“这样行啊,这样行啊,志强你这是什么话,是你帮我啊。医院那边我正好有个朋友,打个证明简单!”我拍拍他的肩膀说:“都是兄弟,互相帮忙才是。张玉明那边我现在就去跟他说,你等我消息好了。”
张思良高兴得一把将我抱起来。这小子力气可真大,可是他压根儿没想到我和张玉明居心不良,私下合计好在利用他。
不知道这到底是谁的悲哀。
8
下自修了,沉静了一个晚上的校园,到处闹哄哄的,有如乡村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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