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才听明白了,我激动地说:“姑父你……你怎么……我自己还丢五十斤饭票呢,我本来以为这些钱和饭菜票这个学期省一些是够的,现在我……”不等他们说话,我带着哭腔说:“我星期天到大伯家才借的钱,他们原来答应借六百给我的,幸好只有两百块,不然全被偷光光。你们不信的话可以写信问问我大伯……”
姑父姑姑俩面面相觑。
此时的我情绪已经完全失控,我继续带着哭腔说:“我在这儿旁听,整天偷偷摸摸的,课也不能上,又不能参加考试,还整天一个人坐在寝室里,老是担心被学校抓到,只有晚上才可以到教室里上晚自修,像什么样子啊,旁什么听啊……所以我去找大伯借钱,就是想明年交了那四百块补习费,安安心心到补习班去,我知道再这样下去肯定不行的,可是他们只借我两百块,原来是答应借六百的,以前还说什么如果考上了,就不用我还,全是骗人……”
我继续说:“我爸妈还不知道我现在这样的情况,还以为我跟别人一样,坐在教室里上课,我爸妈要是知道了,肯定要让我回家去,干脆不要旁听了,出去打工算了,有什么意思……”
姑姑听我这么一说,心软了,姑姑眼里噙着泪花。姑姑说:“志强你不要这样,这也不能怪你姑父姑姑呀,姑父姑姑也想帮你呀,谁知道学校会查这么紧。姑姑理解你的心情,我刚才就跟你姑父说不可能是你拿的,姑姑是看着你长大的,姑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刚才你姑父也没说是你拿的……”
我抬起头,说:“可是姑父的意思非常清楚,认定就是我拿的,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姑父站了起来,叹口气说:“你看这事,唉,这么凑巧……我怎么跟大家解释啊……”
姑姑责怪姑父说:“看你刚才怎么说话的!不会说就不要乱说啊。去年那次撬了那么多箱子,后来不是抓到了吗?尽在乱说话!”
姑父说:“现在不说这个事了……我刚才一直在想要不要把那个窗户给堵起来,拿木板堵起来以后没事了。”
我接话说:“不能堵的,堵掉了我就不能进出了。”
姑姑听我这么一说,惊讶地说:“怎么?志强你爬窗户进出啊?”
我解释给姑姑听了,我说每天我都让张玉明从外面把我反锁在里面,不然学校巡查时看到寝室没上锁,推门进来就发现我了。
姑姑说:“你看你,怎么会弄成这样?”接着又责怪姑父,姑姑说:“就是你没本事,就是你太老实,死脑筋!你老谭教了几十年的书,带了几十年的毕业班,干脆找俞家贞说一说,说这是你侄儿,照顾一下,你都不敢去!”
姑父生气地说:“你有本事你去说啊,你以为我面子大得很哪,人家没找我直说就算给面子了。每个班都在查,又不是我一个班。我看这次这件事要是捅到俞家贞那儿去,都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呢……”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说:“以前寝室门没锁、我一个在里面的时候,有一次一个人轻轻推门进来,那人我不认识,他看到我在里面,慌慌张张的样子,我问他什么事,他说他要拿本书,他还说他是高三(6)班的,后来他又说不拿书了,出去了……”
姑父忙说:“你有没有印象,是不是高三(6)班的?”
我说:“好像不是,后来我再也没见过这个人。”
姑姑说:“哪还用说?那个人就是小偷呀,看你在里面,就走了啊。”
姑父想了想,说:“这个倒是有可能,有可能的。唉,现在不说这件事了,志强你也不要有太重的思想负担,我也只是跟你了解情况,这事总会水落石出的……”
5
从姑父家出来后,我没去教室上晚自修,我的心情遭透了,我没有从窗户爬进寝室,我从张玉明那儿拿钥匙开了门,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默默流泪。我想我怎么这样倒霉啊,这种事怎么让我摊上啊。这个千刀万剐的小偷,怎么偏偏趁我不在的时候,悄悄溜进来呢?他难道知道我的去向吗?
我非常后悔自己今天下午偷偷溜出去看录相,要不是这样,根本就不会有今天这个事发生。我恨我自己,恨我自己没有自制力,也许这就是老天对我的再一次惩罚吧。我真的悔恨交加,恨不得把头往墙壁上撞,撞他个头破血流……
我的脑海里突然涌现出一连串的假如。是啊,假如我数学不拉平均分,我去年就考上了;假如我英语能考出正常水平,我也不会再来复习了;假如我交得起那四百元补习费,我就不会缩在高三(6)班旁听了;假如俞副校长不要那么假积极点名检查,我就不会躲藏在寝室里自己看书了;假如我不要那么极度空虚、百无聊赖,我就不会偷偷上街看录相了;假如我没有偷偷上街看录相,小偷就没有机会进来了……
假如……假如……
生活中到底有没有假如?
6
下过晚自修,他们都下来了。但没有人再提今天箱子被撬的事,甚至没有人多说话,跟平常那种闹哄哄的气氛完全不一样,空气很压抑。没有人跟我说话,但我能感觉到他们每个人都在看我,观察我。他们看我的眼神都是怪怪的,含有一种独特的蔑视的意味。我尽量装出很坦然的样子,装着一副无心无肺、问心无愧的样子,但我越是伪装,越感到自己的忸怩与不安。我在心里反问自己,我为什么要伪装啊,我没有偷就是没有偷啊。
但是,谁来证明我没有偷呢?那丢掉的五十斤饭票吗?那放在箱中没被找到的一百块钱吗?不,这些都不能,都不足以证明我的清白,他们都认为我这是在演戏呢。
我找到张玉明,我说:“玉明,我可以跟你出去谈谈吗?”
张玉明很意外地看我一眼,说:“可以呀,谈什么?”
我把他约到走廊外的空地上,我直截了当地说:“玉明,今天这个事情,你们大家都认为是我,是吧?”
张玉明假装笑笑,还伸手很哥们地拍了我一下,说:“没有啊,绝对没有!谁敢这么认为?”
我说:“但是我还是看得出来,你们都怀疑是我……”
张玉明说:“志强你别想多了,怀疑归怀疑,在没有查出结果出来之前,任何一个人都可能被怀疑,你们也可以怀疑是我张玉明偷的啊。抓贼要有证据,要有人证物证呀。”
张玉明一个“贼”字让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我想我现在就是被人家当作贼了。啊,贼,多少恐惧、多么卑鄙的称谓!
我试探性的说:“那你觉得会是我们班里的人吗?”
张玉明说:“应该不太可能,不过,这个……怎么说呢?有些人是看不出来的……”
我能听出他指的所谓某些人包括我在内,我进一步确定张玉明是绝对怀疑我的。这下子真的不好办了,张玉明曾经对我是那么友好,处处庇护着我,天天把他的课堂笔记借给我,从以后,他还会那样对我吗?
我说:“谭老师有没有找你谈话?”
张玉明说没有。
我于是撒谎说:“谭老师跟我谈过了,他让我再次告诉你,在还没有查出谁是真正的小偷之前,千万不要声张出去,尤其是不要让俞副校长知道……”
张玉明朗声说:“知道,知道,谭老师不说我也知道。”
我想,我这几句话其实更让张玉明觉得有此地无银之嫌,但我完全是出于自我保护,试想,如果让俞副校长知道这件事了,肯定要一查到底,那么我可就完全暴露了,连偷偷地躲在寝室里看书写字都不可能了……
7
十点半钟,我点着蜡烛,呆坐在教室的角落里。
已经一个晚上没看书了,我想熬夜弥补过来。我不想再浪费心思想这件事了,我林志强没撬人家箱子就是没撬人家箱子,树正不怕影斜,走到哪里我都不怕。就算你们捅到俞家贞那儿我也不怕了,让他派人来查吧,你们最多就是把我逐出高三(6)班,逐出三中,但你们没有证据,你们难道能把我抓起来吗?
其实,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姑父,如果姑父一封信写到我家里,告诉父亲所有我进高三(6)班以来的这些事情,那真的完了。我拿不准姑父会不会那样做,也许,姑父认为他有必要让我的父母亲知道一些我的情况……
一想到家里,我就想起了任劳任怨的母亲,我仿佛看到母亲轻轻地向我走来。
母亲说:“孩子,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觉?”
我不敢抬头,我说:“我……”
母亲说:“孩子,你怎么了?你哭了?”
我说:“不是,是风大,风吹的……”
母亲说:“孩子,你怎么发呆呀?”
我说:“他们说我偷东西……”
母亲说:“什么?偷东西?谁说你偷东西?”
我说:“是的,他们怀疑我撬了寝室里的箱子,拿了人家的饭菜票和钱……”
母亲说:“这怎么……怎么可能呢?他们怎么可以随便怀疑你呢?妈不会怀疑你,妈记得你小时候在院子里捡到一枚鸡蛋,都要主动还给人家大婶的,妈当时心里还想你真傻呢。妈相信你,妈可以为你作证的。”
我说:“可是……可是当时寝室里只有我一个人呀……”
母亲说:“你一个人?你怎么会一个人呆在寝室里呢?”
我说:“这个……这个你不知道的,我经常一个人在寝室里看书,正好我出去的时候,小偷进来了,撬了几只箱子,拿走了饭菜票和钱……”
母亲说:“哦,这么凑巧……你姑父也怀疑是你吗?”
我说:“可能吧,姑父还找我私下谈话,要我说实话……”
母亲说:“他怎么会怀疑到你头上来了?那怎么办?”
我说:“我不知道怎么办……我……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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