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补习班才好。”
我不知姑父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可是在回信中答应过我的呀,也许姑父只是给我一些刺激罢了。但我没想到姑父真正有份量的话是在后头,姑父说:“现在三中跟以前不一样了,学校前些日子有规定说,除教职工直系亲属外,一律不准旁听了,以后可能每天安排教职工到各个班级点名检查人数,哪个班包庇,就处分哪个班的班主任。你以后自己要多加注意了。”
我心里不由得一沉,这是我事先根本没有想到的。其实三中每年像我这样不交学费的莫名其妙的旁听生不在少数,以前也曾听说过要清理一下,但也只是说说而已。三中高中部这些老师半数认识我,若真要检查点名,我能逃过他们的火眼金星吗?我还能心安理得地坐在教室里旁听吗?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和沮丧,我无法预料我为迎取下一次高考,将如何度过这艰难的*个月……
我无精打采地走进日辉的房间。日辉呆坐在书桌前,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面前的一本书,显然什么都没看进去。在校办印刷厂当排字工的日聪也回来了,他抬头对我说了声“志强来了”,就不再做声,把手中那本破烂的历史课本翻得哗哗响。日聪今年二十六了,虽然离开考场已有两三年时间,却仍然保持着每天翻看课本的习惯,俨然一副书呆子模样。我很想从他们兄弟俩口中证实一下三中是不是从这学期开始不准旁听了,开学以来是不是有哪个班检查过了,见他们那肃穆的样子,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会不会真的这样呢?假如真的这样,那么就是说,从今天开始,我林志强就成为一名在三中校园里流窜的偷偷摸摸的所谓旁听生了,而检查、驱逐我的将是那些教过我、对我寄过厚望的相熟或不相熟的老师了。是啊,我不是三中正式的一员,我现在是一个社会青年,一个仍然对高考抱有强烈幻想的社会青年,我再也没有资格坐在三中宽敞明亮的教室里接受老师的悉心指导,我再也没有资格在三中的校园里随意漫步、畅想未来……
这天晚上,我反来复去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却突然做了两个有关生命如何结束的噩梦。这是两个发生在两个学生身上的真实故事,我不知道她们两个为什么突然窜进我的梦境里来。其中一个是我们村里的高中生林红英,她是那时候我们村里唯一考上一中又补习两年都没考上大学的女孩子,身材高挑,漂漂亮亮,见了人总是抿着嘴羞涩地笑。她是那年下半年开学时骑自行车去城里亲戚家借钱补习,在回来的路上被卡车撞死的,裤袋里还装着刚借来的两百元钱。我看到已经死去的林红英被放在空空的卡车上,一身都是血,她那哭得快要昏死过去的老娘被人架着一路嚎叫。另一个梦也是关于一个女生的死,是三中前几届高三补习班的一个女生,我没有见过这个女生,我只是从姑姑口中听说过这个故事。在我的梦里,她同样是一个长发飘飘的漂亮女生,在那年夏天的一个深夜里,她在自己身上绑上一块石头,然后跳进一口深水井里。在我的梦境中,她孤独绝望地站在水井边,正准备纵身一跳,而这口深水井就在通往姑姑家的胡同口拐弯处……
我的*复读生涯
第三章
1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和日辉把姑父预留给我的单人课桌搬到高三(6)班去。路上我忧心忡忡地问日辉到底有没有检查点名这回事。日辉说:“志强我跟你保证,绝对没有!我根本就不知道,也根本没听谁说过有这样的事。”我说会不会你爸参加了学校内部会议知道的。日辉说:“你呀,思想负担太重了,要学会给自己减负,不要想那么多嘛,我们一切都是为了明年的七*三天。”我说但愿没有,我是担心而已。
由于还在放假,清晨的校园空空的,静静的,只是远处篮球场上不时传来“啪”“啪”的声音。我不禁有些感慨,心想要是一年半前,说不定我还会穿着背心,和关吉松、夏寿辉他们绕着四百米操场跑道跑上几圈呢,那时候我们喜欢故意跑得慢些,跟在几个屁股绷得紧紧的女生后面跑,余艳苹就是其中的一个,她比较特别,喜欢穿一套天蓝色的宽松的运动装,据知情人说那是她大姐穿过不要的,她当宝贝似的穿了来显耀。运动装虽然大了些,但仍然掩盖不了她那浑圆丰满的屁股以及前胸那两座颤动的乳峰。我们一边慢跑一边近距离欣赏人家的屁股,然后突然吼叫着就冲了过去,多少带了些表现和炫耀的成份。可是现在,他们都不知上哪儿去了,余艳苹高考过后曾给我写过两封信,说她要去深圳打工,要和我见个面,但我那时候心情很糟,没有回信,也没有和她见面,后来就没有联系了,现不知她是在深圳打工呢,还是到其他什么地方去了?真是物是人非呀。我同时还想到,从明天开始,早上这个时候,三中全校师生将集中在这儿列队做早操,做早操也是要点名的,那么,他们做操的时候我将躲在哪儿呢?
想到做操,我想起高二时的一件事。那天清晨我和关吉松在去操场的路上,大声说每天一大早黑咕隆咚就站在这儿做操,简直是浪费早读时间!做什么鸟操啊!不料正好被路过我身边的副校长俞家贞听到了,俞家贞在学生当中外号叫“女人精”(在我们那儿,所谓“女人精”就是对善于玩弄女人的男人的统称),对学生特别严格,他经常有事没事在校园各个角落遛哒,然后突然就出现在你面前,仿佛从天而降,每当这个时候,你就要做好思想准备了,因为一场至少长达十分钟的关于勤俭致学的演讲就开始了。说时迟,那时快,“女人精”顺手抓住我的一只手臂,大声训斥我几句后,竟然让我站在高高的站台上给全校师生领操,好在那是冬天,天还没完全放亮,下面的人还看不清我是谁。但从那以后,“女人精”就对我印象特别深,一个月后给我颁发年级英语竞赛的奖品时,还没忘了皮笑肉不笑地来一句“以后还是要多领操好啊”的屁话。我想要是以后他老人家亲自来高三(6)班点名的话,我基本上难逃他的火眼金星……
高三(6)班在二楼阶梯口,正好是前年我所在的高三(8)班教室。真是要命,时隔一年后,我又来到这间教室。我长叹一声对日辉说怎么会有这么巧合,这不是命运故意捉弄人吗?日辉说:“理补班去年设在阶梯室,今年还在阶梯室,我还是坐中间第一排,这怎么说?”两个高“五”复读生都空空地笑了。
日辉建议我的课桌放在最后一排靠后门的位置,我说这样也好,讲台上的老师要是近视的话,看不清我是谁,有老师来检查点名的话,我也方便夺门而逃。日辉说:“你又说这些了。我是说这间教室好就好在有后门,课桌摆在这里的话,你平常进出教室就不用从前面过,省得难堪。我那间阶梯教室后面没门,我天天都在大庭广众的注目礼下走进走出,好受吗?我恨不得像孙悟空那样能够遁地十八层,或者会隐身术,每天‘呼’的一声,从家里飞到教室,然后又‘呼’的一声,从教室飞回家里,谁也看不见,多好。”我问他文理补习班各有多少人,日辉说:“文补班我不清楚,理补班嘛,大概比一个连队还多吧,我也说不准,一百多人吧,现在还在不断地增加人数呢,有进有出的。我还没往后面看过,连坐我后排的人都还不太清楚到底是谁。”
我说:“你爸这个班应该只有我一个旁听生吧?”日辉说:“怎么?你还想拉个人跟你做伴?”日辉接着说:“临开学前有一两个学生来问过,说要跟我爸商量商量,还有一个是我老家村里的邻居,是那学生的老爸来的。你说好笑吗?第一次来时扛了大半袋黄豆来,我爸没答应,第二次他自己来了,黑不溜秋的,比你晒得还黑十倍啊,个儿还不到一米六。他用蛇皮袋装了只老母鸭来,还在我家里流泪,我爸说没办法帮忙,他赖了一下午还不走,说他这辈子就读书这一条活路,除了这条活路他没路走了,叫我爸无论如何要帮帮他。这人真是脑筋有问题,难道除了读书考大学就没路走了?可笑之至!那小子我有印象,好像是我乡下的小学同学,比我低一级,以前好几次参加我们全乡的作文竞赛,厉害得很。他跟我爸说他作文写得很好,还说他初中时就在报纸上发表过诗歌了,有些像你呢。唉,人家还是一中的高材生呢,谁知道会这样!”
我说:“这世界值得同情的太多太多了。没其他人了吧?”
“有,怎么没有?”日辉抬起右腿,朝教室门板用力踹了一脚,“嘭”的一声巨响,伸伸舌头朝四周看,接着说:“徐宏伟那个鸟人,你知道吧?那鸟人一直跟我老爸过不去、害我老爸评不了一级教师,平常见我爸时皮笑肉不笑,背后却搞另外一套。嘿,这回该死,他也有求我爸的时候,他说什么他一个表外甥,各门功课都不错,也是补了好几年了,想到三中来插班,不不,是旁听一下,说什么一星期偶尔听一两节课,问我老爸可不可以给安排一下。你说好笑不?他想得倒美。”我忙问:“那你爸怎么说?”日辉晃着脑袋说:“怎么说?我爸说他带的这几届毕业班,还从没收过一个旁听生!”我心里一惊,心想万一以后徐老头知道我的情况怎么办。“那天那个人还被徐老头的老婆看见了。”日辉接着说,“徐老头的老婆在我家走廊里探头探脑的,她故作惊讶的问我妈,‘哎呀,老谭娘,这是乡下哪个亲戚给你送礼来了?老谭好福气啊!’我妈也回答得爽快,我妈说,‘就是呀,老谭老家侄子这样好心好意,说是黄豆炖鸭吃了好,给他叔补补身子,可咱怎么好意思收他东西呢,他自己家里日子都紧巴巴的,我让他抱到街上卖了。’好险哪,差点被他们家给抓住把柄。”
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