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愣住。他单眉微挑的看过来,问我怎么了。我说:你刚才说了“杀”。他微点头,说:是的,我说了。我看着他,没有表情,沉默不语。
西瓦继续。他说,他母亲在生下他后就将他丢弃了,丢在,嗯,他父亲童年时生活的地方,并在离开前,把他父亲送给她的耳坠留给了他。母亲是故意的,西瓦笑起来,说,那样一个掠夺成性的地方,一个婴孩拥有着那样一枚无价宝石。呵呵。但,凡来抢的,都被这个婴孩杀死了。于是,想要宝石,就得养育这个孩子,寄望有一天,能从他手上骗走它。并且,那个养育者还会很强大,否则,在那样一个地方是无法保住这个如宝般的孩子的。
西瓦还说,他母亲并不想让他的父亲得知他的存在。至少在她死前不想,她认为那个男人会将这个孩子杀掉。西瓦接着嘲弄的笑笑,道:hung,十分正确的判断。
说到最后,西瓦的语调是近乎戏虐的。但也仅是如此了。他说他的母亲丢弃他,他的父亲想要杀掉他,而他说着这些,脸上竟毫无反感,甚至还满是理所当然赞同的意味。我想,我当时坐在那里听着,表情应该是完完全全傻了的。
西瓦很快就看了出来。他说:有问题?
我点头。他说:你问吧。于是我就问了。我说,一个婴儿要如何杀人?如果抢不到你的宝石,那些掠夺者大可以不必理你,先让你活活饿死。为什么他们没有这么做?而西瓦只是对我笑了笑,告诉我说,他会吃人。他饿不死。我愣愣的看着他。然后,我将他的话给重复了一遍。我说:你会吃人。他点点头。我又再重复一遍:你会吃人。他依然点点头。我侧过脸,说:吃人。他还是点头。
好吧。我终于是放弃了。
我接着问他:那后来,你父亲还是找到了你?他说:是的,母亲死后。很快的,通过那个耳坠。我说:他找到了你,但并没有把你杀掉。西瓦难得停了下来,没有马上回答。
他看着我的脸,兀自陷入沉思,直到良久后,他才缓缓开口,说,关于这一点,其实他也想了很久,却一直想不明白,从来都没有弄懂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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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我们并没有怎么说话。西瓦仍旧坐在我身旁,他将左腿搁在右腿上,眼睛闭起来,微侧过头,清浅的呼吸。我不是很明白,这个再自然不过的普通动作,为何由他做来却能显的如此俊逸优雅?
落日余晖满含温情的撒下,照在他身上,赤中带金的光晕就这样在他一身的黑色中晕开弥散,夕阳不断遍遍的亲吻他,抚触他。而他只是坐在那里,感受着,然后回以柔柔一笑。
如此一幅画面,美的,近乎撕心裂肺。
十天里,他就这样一直陪着我。要么我说,他听;要么他说,我听;要么,我们一起闻那从天际洒下来的金橘色夕阳的味道。
“呼吸夕阳的味道……你跟谁学的?”一天,我问。
他仍旧闭着眼睛,说:“父亲常这么做。……我本来还不明白这是什么。”
我一笑:“你父亲很有品位。”
“不,”西瓦随即勾起的笑容,竟带着丝狡黠,他摇头轻笑,说,“不。他也是跟别人学来的。”
再一天,我又问了。我问这个在最后时刻一直陪伴我身侧的人,我问这个陌生人,我问他,我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笑笑说:“西瓦。”
我再问:“哪个国家的?”
他说:“我没有国籍。”
我非常郁闷,说:“西瓦是名吧,那你姓什么?”
他说:“我不能说。”
就像这样,他是什么都不肯说的。但奇怪的是,感觉,他又好像是什么都说的。
他跟我讲,在他母亲死后,除了多出一个他外,基本就什么都没有改变。即使在得知她的死讯后,一些人非常悲伤,一些人近乎崩溃。但是,生活还是照常进行。该笑的笑,该哭的哭,该要疯狂的依旧疯狂。想了想,他又说,因此他觉得,母亲没有死亡的必要。
他还跟我讲了很多关于“这边”的事情。他说我国文字十分动听,却很难学(一天就学会的人没资格说这话!)。他说这边的科技很发达却混浊无比。他说这里让他感到有些难以置信的简单,几乎让他透不过气。他还说,他母亲很不适合这里。
我记得当时在听他说完后,我还这么告诉他,我说:对不起,你的话,我基本没听懂。他却只是点头笑了一笑,回应我道:没有关系。
后来,落日西沉。终归,天还是要黑的。
遗憾的是,我们今天真的没有怎么说话。只是静静待在一起,呼吸夕阳。
起身,我准备如往常般回我那间棺材似的小病房。刚要走,西瓦却又叫住了我。他从背后叫住我,然后对我说:白墨小姐,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
我回过头,说:是的。
他站了起来,走到我跟前。笑笑的看着我,良久良久。然后,他拿起我的手,将一张折叠方正的小纸条交到我掌心,一握。我困惑的看过去,却见他用口型示意说:我给你的。打开。我茫然的照做。
内容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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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请不要念出声。其次,请将以下忠告记下。
一,尽早开发莫邪(白玉笛)。它具有割裂次元空间的能力。当时你想反抗,却因四年时间过短而无能为力。加一句,我开发成功时共用了19年。
二.利用其尔。你的猜测其实并没有错,其尔跟魔王是敌人。一旦你找到去魔界的路,就跟其尔联手叛变。放心跟他交易,我跟其尔还有些交情。
三,请多相信点父亲。即使对抗魔界,他也是足以办到的。至少当初魔界想要收回缪卡(莫邪)时,就是父亲成功将它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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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
内容,实在很短。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我更困惑了。蹙着眉,我再次看向西瓦,却见他食指轻抵唇,示意噤声。我缓缓点了点头。他这才笑笑,继而说:白墨小姐,我很抱歉,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我微愕:明天不来了?他点头说是的。我说我会想他。而西瓦只是笑着,没再说话。
突然间,我全身泛起害怕。我抓住他的手,又说了一遍,我说,我会十分想他。
这次,西瓦的笑容,无比温柔。只见他俯下身来,然后,亲吻我的额头。我感到在那一点上,是瞬间暖暖温热的熨烫。他还是没有说,他会一样的想念我。
我突然感到一阵无以言喻的悲伤。
西瓦不断揉着我的发,说他实在非常抱歉,他不能陪我走到最后了。他说他只有十天的时间。而现在,十天已到。
我摇头说不会。我说应该是我要感谢他。他拿走了我整整十天的恐惧,这已经是非常非常奢侈的。西瓦依然笑的温柔。他望着我的眼睛,一再让我答应他,在明天到来之前,一定要将纸上的内容牢牢记下。我点点头,再点点头。
然后他笑着,就像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他伸出一只手与我相握,说:很高兴认识你。白墨小姐。又再次俯下身来,吻了吻我的额头,吻了吻我的发际,他喃喃轻柔的对我说:白墨小姐。我们一定能够再次相见。虽然那时我将不再记得你,但是我相信,我一定会非常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