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块骨骼最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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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块骨骼最温暖-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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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外公外婆的死,我对于死亡已经提不起什么兴致。  
  二叔骑着一辆尾烟像战斗机一样的摩托车出去,在路上没油了。他把车推倒,踢上两脚,自个儿走回来,边走边怄气,到家就发作了。  
  和做试卷一样,赌博最重要的是感觉。在人生的赌桌上赌的次数多了,我心里清楚我的筹码已所剩无几,哪怕一笔小小的感情投资我都付不起。这些说了APPLE不会懂,我只能告诉APPLE我现在感觉很迟钝,已分不清女孩子的美和丑。无论多丑看久了都会习惯,但是和你相处得太久看习惯,到了外边遇到的都是美女。当她明白我在间接骂她丑,我不得不为此付出两瓶可乐和三个冰淇淋的代价。  
  再次碰到APPLE 已是初秋。那时我的乒乓球已经不会很臭,接近半个高手。我到体育馆打了一会儿球,独自疯狂地弹了一会吉他,累了就躺在草地上看天。看着看着中间的天空就高了上去,四周的天空矮了下来,等到我起身的时候太阳刚刚下山,粘在衣服上的枯草十分可爱,向我围过来的蚊子哼哼着十足可恶。哀伤便踹了我一脚,但我知道在这个时候没有人会理我。这哀伤汇成了一种不成规模的痛苦,需要用音乐来疗伤。对于像我这样生命不够坚强的人来说,一生中总有某个时候会觉得非常需要音乐(纵然仅仅是疯狂地弹一会儿吉他),就像在某个时候你会特别想有一个恋人,特别想结婚,特别脆弱,想要一个精神的家。  
  没有APPLE 的日子里我像丢了东西,有点失落。但我说过我是一个大骗子,我知道自己终将习惯。但当她出现在我面前,我死死看着她,笑了,我的手不自觉像往常一样伸过去拨弄她的长发,但她竟然避开了——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默默地看了她三分钟,转过身就走,泪如雨下。她追上来拦住了我,用炽热的唇和急促的呼吸声欺骗了我,在我耳边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本该像一个无知的孩子一样假装相信她,但我知道那样不好,那样对她更是一种无遮拦的欺骗。作为一个大骗子,我不喜欢小欺骗,也就是说,假若有人要骗我的话我更希望他能骗我一辈子。我慢慢地推开她。转身走开的时候我听到背后的一声声轻轻的暗泣,那一刻我的心如写满错字的废纸被揉成一团,遗落在角落里,又仿佛被密密麻麻的母鸡的嘴啄食着。我想起了那一次在威虎山,我背着APPLE走过个几座山头。APPLE那长长的头发垂下来,在我的脸颊上抹过来抹过去很痒。那时我想我真是背,在没有找到自己生命中的女人之前我却背着一个女孩子走在21世纪的山路上。我突然又觉得这事很滑稽,忍不住笑了起来。APPLE在背后喊起来:不准笑,笑枪毙!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低声问我:你刚才在想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我只能告诉她我想的是我的人生好像是从一个故事到达另一个故事。想了想又补充说:但我更喜欢那种故事开始的感觉。后来APPLE在天津打电话给我告诉我那边正暖暖地下着雪,并说:我那时真傻,竟然信了你的话。现在才知道一个人无法停在故事的开始,就如一个运动员无法总站在起跑线上一样。  
  我二叔在我写这篇小说的时候已经死了。他死之前连续吃了五个鹅头,笑得很慈祥。吃过之后他打了一个饱嗝,又打了一个哈欠说我要休息一会儿,躺下了就再也没有起来。我二婶告诉我二叔死的时候还念着我的名字,我相信了。但后来才知道她对我表哥表妹都这么说,我表哥表妹也相信了,我就在想还是八秒说得对——这世界的一切都是美好的——至少小骗子少了,而大骗子明显多了。虽然昨天我又被小骗子偷了自行车,活得很漫不经心。               
第一部分 … 等我们把这支探戈跳完 
第一部分 … 等我们把这支探戈跳完  作者:平凡  
  我一直都在说服自己编这么一个故事。  
  从前有两个小孩子,一个爱撒谎一个爱掩饰。他们都缺一枚小指。他们牵手时,中间隔着汪洋。他们争执然后老死不相往来。他们两两相忘两不相欠。  
  这似乎很圆满,但他们主动请缨要把海枯石烂改成至死方休。理由是并不想被牵扯到天上人间的窈窕里。  
  他们说“等我们把这支探戈跳完”。  
  我觉得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我不希望他们常跳出来打个头破血流。  
  他们初遇时还都不会跳探戈。可能为了什么可能不为了什么,两人走到了一起。从阴霾的香港走来,肩膀却没有被打湿。两个男人怀揣着一张地图上路,从此昼夜约好同时放慢脚步。走到山水都枯竭走到星云都腐烂走到大气都缺失,旅途上看到的还是只有彼此。他的脚后跟是水肿的新大陆,他的后脑勺成了孤寡的外太空。原来世界上只剩下你我,该是多么怪诞。理想焦距在尺寸间把他们吃得死死的。难以忍受的狭隘扔了困顿的,美其名曰,各行其是。  
  即使背脊相抵,影子依旧可以相亲相爱。哪一块骨骼最温暖,总能一击即中。  
  困顿的在一家酒吧门口拉客。操着生硬的国语,舌头懒得打弯。酒吧内,狭隘的与两眼浊黄的男人跳着探戈,一支接一支,困顿的把烟掐灭了一支接一支。酒吧的玻璃很厚,仿佛是一曲忘川。而自己正拼命地摇一只进水的渡船划向灰白的岸。咫尺天涯,挥汗如雨。橹却干巴巴的,像枯瘦的肩胛骨;他三番五次地提醒自己,这是个梦,无须立地成佛。然而非梦。想着醍醐灌顶,原来却是个灭顶之灾。现实的追光照得四下惨白,他看见自己惶惑的脸。  
  忘川忘川,望不穿。  
  花开在夜里。  
  家安在脚底。  
  狭隘的有很精致的面孔,很放荡的眼神。他与白人相携坐上车子开向旅馆,困顿的觉得布宜诺斯艾利在荡秋千,一个腾空就被流放到月球背面,阴影开成一朵低三下四的花。没有萼片,只有枝节气傲。困顿的并没有看见狭隘的嘴角有细细的皎洁,以至于总怀疑自己所托非人,一见面忍不住就血气翻涌。他与狭隘的肉搏了一场,恶狠狠地表示要划清界限。划清了界限,才能把从头开始讲得那么含混。不坦白能把授受念叨成援交,但下场是非得找个逼仄的房子不让影子显得萧条,关了电源不让自己看到自己的孑然。困顿的蜗居在一处偏僻,没有断电之虞也勉强可以跳上一段探戈。只不知道什么时候上路,惊蛰一过,轰然倒塌的庞然假借一场名义,在爱的名义下。  
  “我们都很吝啬,生怕谁多表现出一份爱就得多折十次的戟。”  
  狭隘的一直抱怨一直耍赖一直变相地爱着困顿的。  
  困顿的一直压抑一直退让一直隐忍地爱着狭隘的。  
  他们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他们比任何人都看的不确切。  
  狭隘的偷了客人的一只金表给困顿的作为回香港的路费。  
  困顿的当面不屑地扔了背过身拾起来擦干净放回衣兜里。  
  他们比任何人都锱铢较量,他们比任何人都口是心非。  
  狭隘的被拿住打得半死折返来向困顿的求助。  
  困顿的口里倔强心里酸楚地把狭隘的接回家。  
  他们比任何人都依赖彼此,他们比任何人都敌视彼此。  
  “我之所以能看到未来,是因为你负着未来向我走来。”  
  伊瓦苏瀑布就站在彼此的额头上,像登峰造极的莲。某种仰望,是需要同步抬头的。  
  让指间开裂成天堑,刷拉拉地掠过时间的轻浮。疯狂的世界停顿下来了,鸡鸣狗吠便是核心。  
  把千年攥在手里,分明听见呼呼的风声。那是他的鼻息,那是他的耳语。  
  他只沉溺他掌心的千沟万壑,画地为牢依然不离不弃。  
  他只恋爱他眼中的万顷碧波,兴风作浪也是他的自戕。  
  “喂喂,你的被子还没有叠好。”  
  “等我们把这支探戈跳完。”  
  厨房里,卧室里,把探戈跳得浑然忘我,全世界直播也无妨。  
  Happy together,我们一起来倒计时。  
  故事还没有讲完,我的听众纷纷离席以示不满。因为没有一个人肯说,请编个故事骗骗我吧。  
  大家都没心没肺。我们都不得意,他们也甭想。要么玉石俱焚,要么殊途同归,请君选一。  
  我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我把他们统统赶走。但故事已经无法挑开刺行进下去,即使皮开肉绽也无法逃出升天。就此打住,才能挽回被分解成不经之谈的厄运。  
  后来这故事辗转各地多年,不知怎么就落到了一个我的同乡手里。我本不识他,直到他把以我写的故事为蓝本的胶片一帧帧剪辑起来搬上荧幕时才知道他是个导演,王家卫。  
  故事基本原封不动。南美大陆、博卡河床、红白喜事。  
  多加了一个虚构,小张。  
  扮演小张的张震很年轻,脸颊上的粉刺都在标榜着青春。他让困顿的不那么困顿,狭隘的却愈加狭隘。  
  只困顿的叫做黎耀辉,他的眉平顺旷达,皱拢来颇似个苦行僧。  
  只狭隘的唤作何宝荣,他有上扬的眉,眉梢带风,风流成性。  
  黎耀辉轻轻地顺何宝荣的眉,从眉尖到眉梢,一个来回,是台北到阿根廷的海角天涯。  
  阿根廷有狭长的海岸线,当它绷直了就像能看见白花花的太阳爬上来的地平线。大家都拖着长长的影子,只有他们的汗水滴在地上开出湿嗒嗒的盐花。日光太自负,但也较量不过他们的互相试探的互相鄙薄的热度。  
  直到夕阳都起斑了,才知道开不起天长地久的玩笑。爬上三竿的日也有流离失所的命,何宝荣再一次离他而去。失散的两只拖鞋在斜歪着的光线里天人交战,不寂寞——好寂寞的是自己。  
  黎耀辉的生活被一分为二,一半是恐惧,另一半也是恐惧。白天,清醒点,恐惧也来得和颜悦色点。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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