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耀辉的生活被一分为二,一半是恐惧,另一半也是恐惧。白天,清醒点,恐惧也来得和颜悦色点。夜晚,每一秒都是来日方长。来日苦痛,所以方长。
他觉得自己可笑,何宝荣永生不是渡他的佛,他自己都岌岌可危。雷池蠢蠢在脚下,没有万劫不复的叛却有在劫难逃的绊。
整个阿根廷都在倒退,疾如风。走过冬春都参不透。忽而,也就今夏了。
那个夏天,阳光显得特别的拘谨。午休时的一场球赛,纯白的制服,沥青的马路,恨不得把整个灵魂都供奉成灰,为了成全那点低贱的自尊。
“我一直以为我和何宝荣好不同,直至寂寞散开时,才觉得都一样。”
攒足了路费的黎耀辉只身前往伊瓦苏瀑布。离开之前,他留下了何宝荣的护照。两人无法成行不如独走单行道。伊瓦苏瀑布是天空的一个分镜头,白链似的沙漠。海市蜃景里,最后跳一次探戈。
浪头砸来,洞天就是五指山。
故事再完美,也不是我的。这文字等待着长弘化碧。
困顿的回到香港,他的父亲却已去世。两个礼拜的擦肩而过。困顿的突然想不起来自己在回家前的最后一封信上讲过什么似乎有“请给我一个机会重新开始”之类的。
他在母亲的哭泣声和亲友的非议声中再次离家。不知道该去哪里,因为没有方向;不知道该见何人,因为没有目的。但他知道不论他走到哪里见到何人,都是没有分别的。
披麻戴孝,做尽法事,只为了把袈裟看成星空。
点足而立,迎合姿态,只为了把臂膀圈成舞池。
然而音乐已经跑调上天。
最后一个舞步必定踩空。
第一部分 … 直冲云霄 (1)
第一部分 … 直冲云霄 (1) 作者:吴痴人
1 鸟和下坠
黑幕,晃动着几个随意涂写的白字:如果我们都这样生活着,那么,鸟儿就堕落了。
音乐响起,截取Cocteau Twins的《The Thinner The Air》前1分40秒音乐(忧伤,迷幻)。
镜头开始在四周移动,拍到美丽的花朵,茂盛的树木,然后是一大群抬头向上望的人们,他们的表情惊愕而且紧张。镜头随着人们的目光也向上移,定格在一方天空,天很蓝,云很白。(换音乐)四周响起一片杂乱的鸟叫声,(定格30秒)忽然从屏幕左上角飞出一只燕子,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从右上角离开。
人群发出一阵哗然声,镜头继续寻找,闪过一个人的脸,又突然折回来,定格在他的上半身:男,身高不明,胖瘦一目了然,不戴眼镜(或许戴隐形),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在眼睛前摇来晃去,表情呆滞,目光迷茫,直直地望着斜上方。镜头顺着他的目光拍到又一只燕子直冲云霄,然后特写他的脸部,嘴角边滑出一丝不经意或狡猾或讽刺的笑。镜头向后拉,还是拍到上半身,只见他的身体开始向前倾,此时,人群中又一阵哗然声,他的身体完全下坠,镜头也跟着他急速下降,还是特写脸,闭着眼睛,神情不再呆滞而是极其放松悠然,像是在享受风从耳边擦过的感觉。镜头开始上移,从身体到腿到脚然后一根牢固的绑绳突兀地出现,画面定格……
2 小 武
天还有些凉的时候,我就穿上了胸前印着Kurt忧郁表情的T…shirt在大街上晃荡,好多人说我是摇滚青年,或纳闷地说,或激动地说,或无聊地说,又或是不屑地地说。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哪一天也会像Kurt那样虽说不上文思枯竭但日子变成黑白的时候,我会用哪一种方式了断自己呢?不可能像他那样用枪,因为如果我有本事连枪都搞得到的话,生活也就谈不上没有意义了。
“咋的啦,小武,又没事做啊!最近在普法活动,你可别再出乱子啊。”“又是你,小武,怎么你又干这种事,举起手,搜身。”“小武,蹲这儿,不准走开!”《小武》我爸说我傻了,家里这么棒的应该看《终结者》的家庭影院,却被我成天放着这种乱七八糟电影的时候,我正看到小武裸着身子在没有人的澡堂里哼着歌走来走去,水在他齐膝的地方随着他的运动不断地流动着,“哗哗哗”地似乎异常悦耳。这个男人没事干,偷过几次,抓过几次,出来后仍像是好好地活着,也会跟一个漂亮但活在阴影下的女人在一起。两人走在路上的时候极其不协调,但小武给她买热水袋,女人让他唱歌。他唱《天空》,唱着唱着女人就哭了,扑倒在他怀里,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小武也不找,为了送朋友婚礼,又偷了一次,也又一次抓了。最后,他蹲在电线杆旁,很多人来看,看他蹲着,看他手腕上的法律的威严。
我感觉我看得很恶心,苍白的地层人们,赤裸裸的残酷现实,可我没有力气去嘲笑,我也这样活着,像粒灰尘一样无所事事。
或许,我该去做些什么?去种棵树,然后向上帝祈祷,或是其他什么。
3 是棵树的上帝在倒立
第一幕
布景:木质的地板,打蓝色灯光,背景是一块印着一张张巨大笑脸的布。
人物:我
道具:有着几片叶子和茂密树根的树(树由演员扮演,演员的头修饰成茂密的树根,身体修饰成树干,腿上装饰几片绿叶)。
“啪啪啪啪”我扛着树蹬着地板正襟危坐地走上舞台,转过头对着观众大声地说:“上帝啊,你说你在上面那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住得莫名其妙;上帝啊,你说你整天无所事事,憋得要发疯;上帝啊,你说你是多么向往下面这片温暖的土壤,你说它们会让你有充实的感觉;上帝啊,你说你只信任我,你只依靠我,因为我是你的上帝,所以只有我才能帮助你。好吧,上帝,看在你和我同样无聊的分上,我帮你这个忙。”我走到舞台中央,用力把树倒栽了进去(扮演树的演员站在地上,虽直立着,但从打扮来看,呈倒立状态),然后幅度夸张地摇了摇他,没有反应,才拍了拍手上的灰认真地端详着他说:“你瞧,上帝,你的头发是多么的茂密而且刚健,像根根铁丝似的,即使是吊着也不会绷断;你瞧,上帝,你的身躯是多么的粗壮而且结实,像座山似的,即使是狂轰滥炸也不会倒下;你瞧,上帝,你的那双曾经游荡着的,漂泊着的,孤独着的,却又是高贵的双脚,已经亲热地和泥土打过招呼,并正接受着它们传递给你的无穷温暖和无限能量了。哦,上帝,这会儿你该满意了吧。至于我,会常常来这儿给你修修头发,擦擦身子什么的。看,我是多么帮助你,上帝老儿,你没有怨言了吧。那么好吧,独享也是一种快乐。”我又正襟危坐地假装扛着树“啪啪啪啪”走下舞台。
第二幕
布景:延续第一幕被改动后的状态,背景换成一块印着一张张巨大哭泣的脸的布。人物:上帝(树),我
“哦,天呐,如果让我这样倒着,我宁可去死;哦,天呐,如果生活是这样颠倒混乱无序不受我控制的话,我宁可去死;哦,天呐,上帝,我都要死了;哦,天呐,我竟然在喊天;哦,天呐。”上帝说,然后死去(扮演树的演员倒在地上呈死状)。
“谁,谁在叫我?”我“咚咚咚”冲上舞台,“上帝,是你吗?你在叫我?!这么快就不安于现状了吗?你还想怎样,我都已经过着相同的日子几百年了,你还想怎样?”我跪倒在树面前仔细地端详着,“哦,上帝,你死了,凶手是我还有你!”我指向莫名其妙的前方。
落幕。
第一部分 … 直冲云霄 (2)
第一部分 … 直冲云霄 (2) 4 悲 哀
我是在精神病院遇见的Star,可能她不叫Star,叫Sun?叫Moon?或是其他什么名字。可这些都无所谓,有所谓的是她说Star,那她就是天上的一颗星。
看见她时,她在一个角落呆呆地蹲着,眼睛直直地看着角落里的一堆枯草。我走过去,很好奇地想知道她在看些什么,“Star”我听她这样说,“Star”我对她这样说。她笑了,其实眼睛很明亮。
那个女人就这样坐着,并且蜷缩着身体,身上只披着几件零零碎碎的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破布衣,单薄的衣服下突出鼓鼓的肚子,想必是还有一个生命的存在。我看不见她的脸,因为她把它埋在双臂中,凌乱的长发覆盖了整个背部。她似乎把它们也当成了一件披风,可下雪的天还是冷啊,我都在不停地跺着脚,更何况是她,一个有着身孕的妓女,全身颤抖得几乎停不下来。我想离开的,因为海牙的街头这种女人实在太多,我想离开的,因为我自己也冷也饿。但当我转身的那一刹那,我想起“悲哀”两个字,然后就是那个女人的素描,背后没有一点衬托的东西,她只埋头屈膝地坐着,全身骨架松弛,手臂和腿都很消瘦,乳防干瘪地下垂着,肚子却很明显得突出甚至能贴着乳防,落在肩上的头发杂乱似野地里的一把枯草。这时,一股从心底冒出的凉意让我狠狠地打了个颤,我转过身,把上衣披在她的身上,然后拉起了她的手。
以后的每一天,我几乎都会去看Star,看她笑,听她讲Star的故事。其实Star应该算是正常的,我见到她唯一发病的一次是她躺在白色的床上剧烈地晃动,然后猛地跳下床,拿起剪刀把一切白色,床单,被套,枕套,一切的白色都剪得稀巴烂。那天,我紧紧地抱着她说:“Star,天空是蓝的,星星,星星,可能星星也是蓝的,”我讲得含糊其辞,不知所云。她却突然停了下来,看着我说:“Star是蓝的,外面的世界是蓝色的。”天!外面的世界是蓝的,Star的世界是苍白的。我总带她坐在一起看墙外那片蓝色的天空,所以外面的世界是蓝色的,Star想要的是蓝色,想要的是自由。
我开始雇她做我的模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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