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阿玛坐船游到那碧天莲色,问是谁出的主意,我禀了是你。后又问元寿生母,两厢一对,这才叫了你过去。〃四阿哥握着我的手,靠过来小声说:〃衡儿,皇阿玛临走时还特意提了你,你道他说什么?〃我见他脸上竟难得的满是喜色,不禁奇道:〃说我什么?〃 〃他说,’老四,你那媳妇是个有福之人。’〃四阿哥握着我的手紧了紧。
有福之人?我不禁一愣,随即了然四阿哥的喜悦。夫贵妻荣,母随子贵,这便是做女人的福气。而我本就嫁入天家,这特意强调的〃有福〃,又是哪种福气?
〃四爷,今晚是不是可以睡个好觉了?〃我尽量收起自己的不以为然,笑道。
四阿哥看了我良久,收了笑意皱眉问:〃衡儿,本是该高兴的事,你心中却是在想些什么?笑得都如此勉强?〃 〃我……就是有点担心元寿住不住的惯。〃我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四阿哥揽过我的肩,我清清楚楚地听他叹了一声。不禁抬眼看他,他脸色却是极为柔和,低头和我说:〃明儿就派人过去看。〃我顺势点点头,岔了话题。
碧澄澄的湖面上,映着白云几朵。初夏醉人的微风中,荷叶轻摆曼妙的身姿。
比较煞风景的是,我和桑桑狼狈地握着桨,吵吵闹闹中,终于把船歪歪扭扭地划到了湖中央。
〃呼,这里真是不错。〃我放了桨,仰头躺在船上。桑桑挤过来躺在我旁边,深深呼了口气叹道:〃把桨扔了,咱们就赖在这里直到地老天荒。〃我噌地直起身来,解开船桨上的链子,一下子扔到湖里,然后才躺回去慢悠悠地说道:〃哀家准了。〃 〃疯女人!〃桑桑瞪了我一眼,眼看那桨沉的影子都没有,回过头来对我嗤之以鼻。
我破天荒地没有还嘴,只是侧了头看她。精致的妆容,只是那笑容不再飞扬。一样的眉眼,却不知何时揉进许多岁月的痕迹。
〃为君三愿:一愿生活随性而至,二愿心灵超脱自由,三愿永远在彼此身边。〃我轻轻说出这些话,说完自己也不禁愣了。
桑桑一僵,脸上闪过一丝笑容,随即化成一抹痛苦,最后那痛苦渐渐地散了,只剩一片茫然。我转过头看着天空,一时间身子随着水波荡漾,心中变成空空的一片。
〃当年真是年少轻狂,丝毫不知愁滋味。〃桑桑的声音幽幽传来,〃只道我们所求无多,不就是过个舒心日子,又有何难?生活随性而至,那纷繁不如意纷至沓来,有谁挡得住?心灵自由超脱,身边终有放不下的挂心之人,何来超脱?〃 〃愿。便是现在,我还是在愿生活随性而至,心灵自由超脱。你难道不是?〃我凑到桑桑身边说。
〃我比你更愿如此。愿了这么多年,从新中国愿到大清朝,改也改不掉了。〃桑桑展颜一笑,〃别的不说,至少我们可以做到永远在彼此身边。〃这么多年的欢喜悲伤、分分合合、种种不如意和无奈、妥协和放弃,在这一刻突然离我很远。闭了眼睛,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茫茫天地间并无一处可以依靠。
〃人生一知己,焉能不足?〃桑桑的声音突然传过来,我蓦地睁开眼睛,对上她暖暖的笑意。
〃喜怒皆相伴,无时或忘。〃我笑着接道,在她的眼里看到那熟悉的默契。
〃携手逍遥行,不离不弃。〃桑桑的声音柔软而坚定,我向她一笑,只觉无需多言。
我们静静的并排躺在船上,微风轻抚中,我这样贪恋这一刻的无牵无挂。
〃得,你们家人找来了。〃桑桑骤然间起身,我随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见一艘小船朝我们驶来。我没动,仰头看她说道:〃四爷就快登基了。〃 〃噢,不是早晚的事?〃桑桑又躺了下来。
〃你说,以后会怎样?〃我茫然地问。
〃少不了一场风雨。〃桑桑哼了一声,随即一叹,〃叶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也少不了一场剧变。到时候我们谁都不一样了,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我看着桑桑,平静的说道:〃十三,就会出来了。〃桑桑目光一跳。自从上次她和十三见面,这个人仿佛就在我们中间消失了,这是这些年来我们第一次提到他。
〃孰是孰非,也不是一句话说得清。不论如何,他不用再受那苦便好。〃桑桑低头一笑,〃别说了,有些话即使是我们之间说出来,也让我无法承受。〃我立起身来,朝那边船上的人招手。
送走桑桑,我回到房里铺了宣纸。每日傍晚的习字,已然成了这几年的习惯。如今我的毛笔字已写的像模像样,仿着四阿哥的字体也有了七八像。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我放下笔,再也写不下去。只是在心里默默念着:〃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时光流逝,杨柳不再,记忆中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如今只剩雨雪纷飞。 那些日子,仿佛就在昨日,又仿佛已是百年。我心中突然一动,几乎是鬼使神差般从箱底翻出一个狭长的木盒,手指扣在沿边,却是微微有些颤动,竟半晌无法动弹。
〃衡儿。〃正自发愣,四阿哥踱着步走进屋来,我下意识的想把那木盒放起来,可已经来不及。他注意到了我了动作,脸色未变,只是过来问道:〃在看什么?〃 〃随便翻翻。〃我有些不知所措的答非所问,他微皱眉头,倏地抽过那木盒,一张边角已经泛黄的画整整齐齐的卷好,静静地躺在里面。四阿哥拿出那画卷,我撇过头去,只听见一旁唏唏簌簌的声音。再转过身来,那画卷已经又回到盒子里。四阿哥避了我的眼神,目光落在桌上,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般笑道:〃来看看你的字有没有长进?〃我跟了过去,四阿哥看着那首《采薇》,脸色终于还是沉了下来,看了看我,眼中尽是疲惫无奈,一言不发的走出门去。
我自己愣了一会,过去收了那盒子。
转眼间已是暮春时节,繁花盛开,乱了人的眼。
元寿跟在康熙身边已近两月,虽常有消息传出来,我却就此没有再见过一面。四阿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也是多日未来。我难得的清闲下来,下午常常是在园子里闲逛。
这日天气正好,我叫人在叠翠亭摆了些果子,拿了本书一坐就是半日。直到夕阳洒下,才准备回去用晚饭。正要起身,却见天申一路朝我跑来,后面小厮跟的满头大汗。我不禁笑说:〃慢点,急火火的做什么?〃 〃衡姨,〃他在我面前站定,微微有些气喘,我拉他坐下,他端过桌上茶杯使劲喝了一口说道:〃我有些日子没见你了。〃 〃元寿不在,你哪里有时间来找我?这园子都不够你跑的。〃我递过帕子让他擦嘴,天申已经伸手抹了一下。我心中暗想,虽是一般年岁,天申和元寿真是两般性格。
〃四哥不在,阿玛就只盯着我。他什么时候回来?〃天申靠在椅背上问道。
〃我也不知,那要看皇上的意思了。〃我摇头说。
〃唉!〃天申煞有介事般叹道,〃鬼知道我要多写几篇文章,我现在做梦都梦见四哥在帮我抄帖子。〃 〃我说元寿长进怎么这么快,原是你的功劳。〃我哭笑不得。
〃天申愿助四哥,随时候命。〃他有模有样的做了个揖。
我憋不住笑起来,天申已经起身怪声道:〃抄经去也!〃想这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因和元寿总是粘在一块,和我竟比和那拉氏更熟惯些。我看他又是风风火火地跑走,不禁就想,若是四阿哥不是一开始便对元寿那许多期望,他现在又会是如何。这样想来想去,心中居然有些莫名的不是滋味。
回到院子门口,遥遥望见一个瘦高的身影。我走近几步,看清那竟是弘时。他翘首向院里张望,眼中满是期盼与焦急。我轻咳了一声,他转过头来,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转眼却换上一副不屑的神情。我暗叹一口,扯了个笑脸:〃三阿哥是来替李姐姐拿那琉璃瓶吧,也是她顾虑的多,那些奴才总是毛手毛脚。我这就找人给你送出来。〃弘时微微一愣,看了看我身边跟着的人,勉强答道:〃有劳。〃我转身便要进屋,却听身后弘时小声说道:〃她就是不肯见我。〃我回过头,弘时竟连眼圈也红了。他连我都求,大概这些日子没少受煎熬。我心中闪过一丝不忍,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故意轻描淡写的问道:〃她是谁?谁有这么大胆子?〃弘时别过脸去,紧紧抿着嘴唇。少年人初尝情滋味,总是这样,过些日子也就淡了。我暗暗摇头,走进院里。 有心想问问小凡,无奈屋里竟是找不到人,直到用晚饭时她才过来告罪。我细细打量她,笑容如常,只是脂粉也掩不住哭过的痕迹。罢了,我暗自摇头,柔声说道:〃小凡,你歇着去吧,别站着立规矩了。〃 〃主子……〃她抬起头来,眼圈一红。
〃早晚会过去的,放心。〃我冲她安慰一笑。小凡没再说什么,行了礼低头而去。
既然无缘,那便早晚会过去,等他先淡忘了你,或是你终是放下了他。来日在爱人怀里,想起来会有那么一阵心酸惆怅,也就是了。
我算了算日子,未见四阿哥也快半月了。差人去打听,说是爷今日回来的早,现在正在书房。我在心里笑笑说,终究还是惦记他。
我端着茶进去,四阿哥正端坐桌前,瞅着一个折子发愣。我轻手轻脚地过去,放下茶杯,他凝神看那折子,只冲我摆了摆手。我没动,站在他身边探头过去,原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请安折,不由得奇怪。四阿哥微皱眉头,眼角余光冷冷地瞥过来,我下意识地向后一退,他却转过脸来满是惊讶。我端端福了福身子,伸手要拿那托盘,四阿哥握住我手,笑意渐渐浮上眼角,我半真半假笑道:〃四爷是越来越嫌我碍眼了,见我日日愁云惨雾,心里堵得慌不是。〃四阿哥站起身来,将我拥入怀中,却是半晌不语。我抬起头来,他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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