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温暖地闪耀着。
走廊里,却被洒下了一片冰冷的阴影。
沉默了一会儿,我的眼角掠过他纤细修长的手指。
刷——
手帕被他从我的双手中拿走,他看都没有看一眼,而是毫不犹豫地把手帕扔出了窗外,米白色的手帕就像是山茶花的花瓣一般在天空中旋转,不停地旋转。最终,它被风呼啸着吹走,飘飘扬扬地散落到了学校的水池上面,一层又一层的涟漪徐徐散开。
我顿时睁大了眼睛,怔住!
我慌乱地看向楚瑾,他却凝视着我,居高临下地冷笑:
“怎么了,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我的瞳孔扩大,所有的话都被卡在了喉咙里面。
“我……我没有。”我支吾着,脸却红了起来,内心的想法在一瞬间暴露在了脸上。
“没有最好,你不要想得太多了,我对你这样被上帝宠爱着的人,没、兴、趣。”
“什么……意思?”
“不懂?”
“……不懂。”
楚瑾不以为然地抿了一下嘴角,随后暧昧地靠进了我的左脸颊,我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惊了一惊,全身一抖,下意识地连忙后退,却被他步步紧逼到了墙壁上,我“啊”的一声紧贴在墙面,冰凉的感觉从我的后背一直涌遍了全身。
“不懂的话,我现在就告诉你。”隔着头发,他修长的手指刮了一下我左脸颊上面的胎记,我吓了一跳,睁圆了眼睛看向他,脸却绯红。
“不用怕。”
“……”我想说话,可是却被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而全部遏止了回去。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脸上的那个燕尾蝶,我看着很不舒服。”
蓦地,我咬紧嘴唇,闭上眼睛,我感觉自己的手指在微微的颤抖。
“你这种半残疾的长相,还是离我远点儿吧,就算跑到我面前不顾死活地装纯情,也没用的,我给不了你什么。”
风在耳边轻轻地滑过。
楚瑾放开了我,他冷冷地瞟了一眼还靠在墙壁上怔住的我,转身,带着一身的骄傲与高高在上,离开了我的视线。
微凉的风从窗外一直灌进了我的脖子里面,好冷,好冷。
原来……
原来!
原来我就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我在一相情愿地演着独角戏。我替他挨了砖头,我替他戴上了白色的绷带,如果他冲我勾一下手指,或是冲我点一点下巴,还有更多更多的事情,我都愿意去替他做,替他承受。
只是,他却告诉我,我左脸颊上的东西,让他很不舒服。
它让他不舒服。
看吧!夏忽尔,你不是说过吗?你想再听那个叫楚瑾的男生对你讲一次你希望听到的那句话,就算是谎话,你都会高兴得立刻疯掉。
PART 1 夏忽尔(中)(8)
他对我讲了。
而我却难过得想死。
夏忽尔不再是那个六岁的夏忽尔,我也不再是那个被夏浅年揪起头发,骂一句“丑八怪”就会哭得天花乱坠的小丫头。
但是,我多么希望一切都能够发生变化,夏忽尔会变得漂亮,夏锦声没有离开,林眠舒会继续美丽高洁。
一切会变得美好,一切会变得令人羡慕,一切会成就我那卑微渺小的梦。
而我,会得到幸福,会得到拯救。
可是,那全部都是假设,那全部都是假想。我仍旧是天下最傻的人,我是最傻的夏忽尔,明明知道自己不配靠近楚瑾王子的身旁,我却还是愿意做只就算被他嘲笑也要一头栽进火坑里的燕尾蝶。
哪怕翅膀最后会被烧焦。
我傻。
我白痴。
我活该。
我心甘情愿。
哪怕我已经知道,他属于莫七七。
哪怕我已经知道,他同样把我视为丑八怪。
可是为什么,明明心甘情愿,我的视线却被堆积在眼眶中的液体模糊?
地面上吧嗒吧嗒地染上了几滴大颗大颗的水迹,在石板上一簇一簇的晕染、渗透。
我想起了可以让我在痛苦的时候依赖的林眠舒,瘫软无力的从口袋里面掏出了手机,我拨通了林眠舒的号码,把电话放到耳旁,在听到对方终于说那句“喂,忽尔?”之后。
我终于失声痛哭了起来。
“妈,我疼。”
我呜咽地叫道。
胸腔里面,有不知名的东西在一点一滴地蹦碎,碎成一千片,碎成一万片,碎成再也看不见。
你粉碎了我高如青山的梦,就像捏死一只臭虫般易如反掌。
不曾惋惜。
不曾驻留。
'10
我无数次问过自己,问过林眠舒: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当我第一次被骂是丑八怪的时候,当我第一次被全班同学追着赶着欺负的时候,当我第一次被所有女生像躲瘟疫一样躲避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我真的很难过。
我伤心极了,我生不如死。
十六年来,还差一个月就满十七岁的我的十六年来,我没有朋友,我没有恋人,我没有父亲。我有的,就只是一个残缺的身体,残缺的脸,以及残缺的母爱。
是的,是残缺的母爱,不是完整的母爱。在我小的时候,我曾经目睹过林眠舒想要自杀的过程。她握着一瓶安眠药,身体在剧烈地颤抖,她的手旁放着一张已经被签字画押的离婚协议书,以及另一张X光片,那是证明我左脸颊上的胎记会逐渐压迫住视神经,导致我最终失明的X光片。她没有注意到年幼的我,她只是颤抖着,拧开了安眠药的瓶子,无数颗白色的药粒从她的手中滚落到了地上,吧嗒吧嗒地蹦跳着,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她扑倒在桌子上无声的抽泣,纤弱的肩膀在无助地起伏。而当时就站在门口的我,看到她那样痛苦地在生死之间挣扎的我,咬紧了嘴唇,直到泪水流淌进了嘴角,吃出了咸涩的味道。
我恨夏锦声。
我恨这块胎记。
我更恨,我自己。
如果不是我生来就是长着怪异东西的孩子,夏锦声就不会承受周围人的眼神与议论,他就不会去外面找女人,他更不会伤害林眠舒。
所以,这么看来,真的是我做错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我不该出生,我不该来到这个世界,我更不该这么厚颜无耻的继续苟活。没有人能够真正的接受我,我在拖累林眠舒。
我认错了,这样可以了吗?
或者,我干脆,死了算了。
现在,我的脑子里面想的全部都是这些事情,我在检讨自己的人生是否有必要进行下去。当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上是一阵冰凉。冰袋敷在我的头顶,凉入骨髓。我吃力地转头一看,看到林眠舒正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蛋花粥向我走过来。
PART 1 夏忽尔(中)(9)
她看到我醒了,松了一口气:“忽尔,感觉怎么样了?”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我发现自己竟然回家了。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诧异地问。
“你打电话给我,我在电话那头听到了你的哭声,你喊疼,我实在放心不下,就跑到你的学校去找你,我刚刚走进学校的走廊,竟然看到你昏倒在了医务室那里,所以就把你带回来了。”
噢,原来如此。
我竟然都不记得了。看来,我真的是被那块砖头给砸傻了。
“忽尔,妈问你,你头上的绷带是怎么回事?”
我抬起头,看向林眠舒,摇了摇头。
“夏忽尔,你头上有伤,你是不是又被同学欺负?告诉妈,是不是?”林眠舒用一种极度悲伤似乎已经濒临崩溃的眼神紧紧地盯着我,我知道她非常担心,她已经对我被欺负的事情产生了恐惧的抵触。
因为,就算我是所有人眼里的“丑八怪”,可是在林眠舒的心里,我永远都是“最漂亮的夏忽尔”。
“没有,妈。”我冲她摇头。
“那为什么你的额头会有伤?那为什么你在电话里喊疼?”她仍旧不相信,表情更加紧张起来。
“不小心撞到的。”我随便编了个理由。
“在哪里撞到的?妈现在就带你去看医生。”
“没事。”我固执地摇头,又说,“真的没事。”
天地良心,我疼得真的不是额头那里。
不是那里疼,真的不是那里疼。
林眠舒拉起我的手,用那种乞求似的眼神紧紧地握着,连声音都在颤抖,说:“忽尔,转学吧,妈给你办转学手续好吗?”
我摇头。
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睁圆了眼睛,忽然苦笑:“你都被欺负成这样了,还不转?”
“不转。”我说,“我没被欺负,我很好。”
她哭了。
在我说出“我没被欺负,我很好”这句话之后,她就低下头,迅速地捂住脸哭了出来。
无声的抽泣着。
就如同她当年拿着那瓶安眠药准备结束一切的时候,一模一样。
所以,我便如她。
我的眼泪也跟着慢慢流下来。我把头扭向了一边,然后用力地抬手擦掉。夏忽尔,你真是无能,你总是让林眠舒陪同你一起活在痛苦与卑微的阴影下,其他的,你什么都做不到!你才是废物!
夏忽尔,你才是天底下,最无能的废物。
很快的,林眠舒吸了吸鼻子,她胡乱地迅速擦干脸上的眼泪,从我的身旁站了起来,背对着我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你把蛋花粥趁热喝了吧,我出去给你买药水,把额头上的伤消消毒。”
我点头,冲着她的背影轻轻地应了一声。
我不知道她能不能听得见。
我看着她套上了那件她唯一仅有的风衣拿起桌子上的钥匙就走出了家门。
一阵凉风从门外吹进了我的脖子里面。
我愣了一下,随后看向放在床头柜上面的蛋花粥,静静地,它还在冒着袅袅的热气。
我端了过来,舀了一小口放进了嘴里,好吃。
我其实很想告诉林眠舒,我额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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