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就冒出一个陌生的对话框,同她说:“知心也是一种态度?”
杨筱光一见,冒出来的是莫北,因为他用的头像是职业装小照,打出来的字却是五颜六色的表情字符。上下不着调,不禁大乐。
她打字:“是啊是啊,我的人生态度多种多样!不过你的网络态度不够正经八百!”
莫北回答:“都从小猪那儿COPY不走样过来,是不是显得人民律师蛮亲和的?”
杨筱光便能把刚才收的几个大笑抽筋的面孔全部丢给他。
那边莫北也许在忙,说还在加班。杨筱光就不打搅了,开始上网自己娱乐。
隔了老久,莫北才又打一句话过来:“知心小姐姐,本人民律师为人民服务得双休日都要报销,饿得眼冒金星,要不你请客我买单?”
杨筱光问:“要我请啥客?”
“小笼包。”
杨筱光立刻就答:“同意你买单。”
莫北同她约在了新天地的鼎泰丰,点的小笼包是六十八大元十只的“皮不破”。
杨筱光大叫:“苏浙汇的酥皮烤鱼翅不过六十八一个。”不过用筷子把小笼包从十分米处摔下去,果真不破。她咋舌,又看看四周,入耳的都是港台音,触目皆为蓝眼睛。
“难怪这价,都来骗港澳同胞和老外的。”
莫北笑:“不懂了吧!鼎泰丰做上海点心和上海小菜出名,是上海人开到台湾去的,现在只不过又回到上海。”
“回来了就能自家人宰自家人了呀?”杨筱光撇嘴,眼角瞥见隔壁桌上了色彩鲜艳的红豆沙,撇嘴立刻变成咽口水,“不过东西确实好吃。”
莫北看着她毫不掩饰的馋模样,不禁微笑:“坦白是一种美德,这点你比‘小猪’强。”
杨筱光挥舞手里的筷子,干掉两只小笼包,才叫:“她是焖烧锅,我是平底锅,当然有区别。不过一样都是不锈钢材质,质量可靠,性能一流。”
莫北喝茶刚到一半,忍得很辛苦才没做出不雅举动。
“我真奇怪,你这样的女孩怎么会没有男朋友?”
杨筱光又夹了一只小笼,舀了醋,研究从哪里入口,入口之前,眉毛一扬,答:“天才注定是寂寞的!”
莫北挺不住了,大笑起来。
杨筱光乘机三下五除二,一下解决四只。胃里回了暖,自觉身子舒坦开来,有了力气动脑子,也有了些胆子去探究竟。她问莫北:“那什么,你和我们老总挺熟的吧?”
莫北轻飘飘地答:“一般。”
“鬼。”杨筱光锲而不舍,鬼鬼地又问,“你看好我们公司上市吗?大律师。”
莫北说:“国内的IT行业,一个创意就能取得风险投资。‘鼎泰丰’这样的连锁餐厅,凭一个经营模式就能融资成功。事事无绝对,都是人做出来的。”
杨筱光“切”了一声。
莫北正经说:“其实那些都不关你的事,菲利普接的项目对你们公司有好处,也是他的一份体面。”然后耸肩,再说,“一个好律师不该关心坊间八卦。”
杨筱光睨了他一眼:“人民律师,你已经关心了不少了。”
她晓得也问不出什么来了,而后只管吃不再问,间或还同他插科打诨胡扯两句。等汤足点心饱,摸摸胀鼓鼓的肚子,十分惬意地享受红豆沙。
莫北落下一句话,炸开她的小心肝。他用一种颇诚恳的表情问:“你觉得咱俩谈恋爱怎么样?”
调羹掉在汤碗里,红豆沙的残渍粘在嘴唇上。杨筱光惊骇地抬头:“WHAT?”
莫北一贯温文儒雅的脸,忽然变得格外温柔,还朝她笑:“事实上,我们是相亲对象,不是吗?”
杨筱光纠结了,把餐巾纸抓成一朵喇叭花,结巴着:“那――那什么,我――我可真――没什么类似――经验。”
莫北莞尔:“这种事情要什么经验?”
他把手伸过来,拿起餐巾纸擦她唇上的残渍,像给小孩子做清洁。杨筱光被他的行动吓得呆掉。
“我们彼此不了解。”这句话总算说顺溜了。
莫北依旧温柔:“时间长了就了解了。”他神色安定,看着神色慌张的杨筱光,说,“你别老这副大惊小怪的卖相,好像我在拐带儿童。你好歹也是也是知心小姐姐吧!”
杨筱光扯扯僵硬的脸皮:“考虑,嘿嘿,要考虑考虑。”
这顿饭在杨筱光的忐忑不安中结束,莫北送杨筱光回家,再没多提做男女朋友的事,只最后在她下车的时候,才提醒一句:“你们公司上面那些事别多管,谁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管好自己不吃亏就成了。”
杨筱光的表情和行动经过一路的心理建设,已能自然运用。她摆摆手:“晓得晓得。”就要开车门冲上楼,没想到被莫北又叫住。
“当然,那事也好好考虑,天才也不能老寂寞吧?”
杨筱光的脸在这天第二次红起来,还红得轰轰烈烈。她一无经验二无技巧三无准备,狼狈得只当没听见,一路狂奔入家门。
大声响惊动杨爸杨妈。
一个问:“路上遇到狗了?”
另个问:“要上厕所了?”
她答:“跑步减肥。”拍着胸脯想,莫北的事是万万不能说的,若是说了,父母必定比吃了兴奋剂还兴奋,到时候扛不住的铁定是自己。
她语焉不详地在双亲狐疑的目光下,溜回自己的房间,放下包换好睡衣喘口气,方竹的电话就来了。
杨筱光忍不了头一句话就叫出来:“你那发小跟我说要和我谈恋爱。”
方竹听她没头没脑一说,想了半会才明白,问:“难道你们不正是在相亲吗?”
一句就把杨筱光给问傻了。
“是啊。”
“那相亲之后不该谈恋爱吗?”
“是啊。”
“那不就成了?”方竹准备挂电话了。
杨筱光叫:“等等,让我思考会儿。”
方竹说:“慢慢的你就会习惯了,这事儿得循序渐进。”
杨筱光思索出一个所以然,心气渐渐平了,懂得剖白自己,问:“第一次被人示爱对于我这把年纪的人来说,产生那种‘你干嘛要打扰我正常生活’的想法是不是说明我变态啊?”
“你干什么要这样想?难道莫北有哪里不合你心意?”方竹问她。
“他一切都很完美。”
“那就好好相处,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呢?”
“那么我该答应他?”杨筱光躺到床上,眼睛瞪住天花板。
白色的天花板下吊着荷花灯,杨筱光数着荷叶片,一片两片三四片,数的眼花花,没有着落。她仰面就躺倒,头绪很乱。
方竹说:“好好睡一觉,明天开始学习怎么去谈恋爱。”
于是,杨筱光想,也许她真是缺少经验,需要学习。她向方竹道晚安,挂上电话,准备睡觉,把烦恼丢向明天再处理。
如此这般谈恋爱
杨筱光所没想到的是,莫北的行动力如此迅捷。他压根就没打算让她深思熟虑,没几天,她就在下班时刻收到他的电话:“一起吃晚饭?”
“我还没想好。”杨筱光嗫嚅。
“不用想,也就一顿饭。我在你们公司楼下呢!”
那样多不好,楼下换了国内组装也拉风的宝马等着。她做不了这样的坏人,于是硬着头皮避开一堆同事,偷偷摸摸下楼。
莫北一见她鬼祟样子就笑:“怎么被人追还一副做贼的模样?”
“我这不是心乱如麻着呢嘛!”
莫北为她开车门:“能心乱如麻说明我依然有魅力,不然我真得三省吾身。”
杨筱光隔着车窗问车里的他:“我说,你真不是开玩笑?”
他说:“我真不是开玩笑。”
她用锐利的目光审视他,他用手挡:“今早上庭,被一女检察官用这眼神刺了一上午,差点没体无完肤。你饶了我吧!”
“一定是你工作态度不好。”
杨筱光收正要躬身钻进车里,无意往旁处一瞟,正见单肩背着书包的潘以伦往办公大楼里走。梅丽为他聘了形体老师,训练室就租在“君远”楼上,说是为了方便何之轩随时指导。
杨筱光认为此举颇为夸张,不过此刻看见了潘以伦,她还是很亲切很高兴地摇手招呼,叫他:“正太。”
潘以伦也看到了她,停顿那片刻,一言不发,把一切收进眼底,抿抿嘴,打个弯,什么招呼都没打,径直往楼里去了。
杨筱光的手晃在半空中,尴尬至死:“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么没礼貌?”
莫北唤她快上车,发动引擎,车子缓缓驶动。他问:“刚才那个是不是参加选秀的?”
杨筱光来了兴趣:“你也爱看选秀啊?”
莫北推推鼻梁上的眼镜,还反了一下光:“事务所几个小实习生都疯了,天天讨论谁谁晋级,听都听成了熟人。”
“可见真是全民运动,普罗推广度那样大。”
杨筱光发觉车的方向是往郊外,不由问:“这是要去哪儿?”
莫北说:“有一个地方聘香港丽晶出来的港厨,虾饺不比福临门的差。”
杨筱光大感兴趣,又疑惑:“怎么会这样远?”
莫北笑得很神秘,就是不和盘托出。直到到达目的地,杨筱光骇叫:“富人聚集区?”
莫北说:“高尔夫俱乐部。”
“我不要下去,我仇富。”事实上她今天穿的还是礼拜六的米奇套头T恤,来到这里,只觉得又是献一遍丑。
“你不饿?”
杨筱光眼睛一转,投降,一只脚跨下去:“虾饺倒是值得一尝。”
莫北一路都带笑,锁好车,心情棒极了。
进去之后,杨筱光才发现,在吃虾饺之前,她得陪着莫北在绵延的草地上打几杆,便嘟囔:“我这不是陪打?”
莫北朝她微鞠一躬:“谢谢陪打。”着实风趣。
因为莫北,因为风趣,因为稍后的虾饺,杨筱光偃旗息鼓。但她的运动细胞仅限短跑,其余一概不精通,对高尔夫也是一知半解,看莫北从车上带的是全套装备,认真打球的样子,她倒确是真真切切的“陪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