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笑道:“我们都是怪人嘛!”
岸边的岩石上,红滨鹬和蛎鹬在争相觅食,鸥鸟在尖叫,海水在咆哮,慢慢地,这一切在刘月蓉眼里又变得朦胧了,就像一组组发黄的旧照片……
依旧是灯光绚烂的夜晚,依旧是在家宴上,黄毛吴平还在跟艾欣眉飞色舞地讲说,而艾大力已有了七分醉,在一旁嘿嘿乐着。刘月蓉鼻子一酸,心想,廖岸毕竟已经离着自己远了。
书房里很静,冯天捧着相册默默地看着,他的手指在上面轻轻地摩挲着,眼睛里蕴含着一丝温情。往日的时光咀嚼起来,也许还有点儿酸涩,但更多的却是甜蜜。
冯格格用手整了整头上的贝雷帽,对冯天说:“爸爸,小鱼儿给我传过信息来了,黄毛船长正在跟她说起胡子叔叔的事儿呢!”
“都说了些什么?”
“小鱼儿说廖岸在海底花园里培植龙涎香,船长不信。”
冯天说:“我也不信。”他把相册合上,“胡子躲了这么长时间,跟大家不见面,绝对不会只为了什么龙涎香。”
冯格格问:“那……他到底在干什么呢?”
冯天说:“如果没猜错的话,他极有可能是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儿,所以,他不想连累大家。现在想想,我和黄毛其实从来就没有深入地去了解过他,特别是他的来历,一团谜,我甚至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人类。”
他慢慢把礼帽摘下来。借着光线可以看清,他后边的脑壳光秃秃的,竟是一块铜膜铸成的,那模样甚是可怖。虽然这副真面目对冯格格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但她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冯天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敲了敲铜壳,说:“孩子,我一直没跟你说……我怎么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其实就是跟那件危险的事儿有关联。我受了致命的伤后,就跟他们俩失散了,后来只听说,那次‘海幽灵’的灾难最终被消除了,可为什么,廖岸此后也下落不明了呢?”
他把相册放回了书架上,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闪亮的霓虹,沉思了片刻:“也许,今晚我应该去见他们一面了……有些事弄明白了,要比憋在心里头好。”他又一次想起了往事——
自从那两个姑娘闯进他们的世界后,考察船上就热闹起来了。特别是黄毛,每天都在盘算着怎样去跟月红约会,但那姑娘的性格有些古怪,有时候看起来热情如火,有时候情绪又会突然低落。所以牵动着黄毛也整天的阴晴不定。
廖岸和刘月蓉倒是很默契的一对儿,什么事都不显山露水的,但冯天能看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发展得很快。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尽管彼此的话不多,但眼神的交接,无声的微笑,都能在瞬间内完成他们心灵的沟通。
冯天在旁边默默地观察着这两对儿,有时候还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那个月红并没对吴平心存爱的感觉,那种若即若离的表现其实很能说明问题。
特别是廖岸跟刘月蓉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月红的眼光就变得很怪异,老盯在胡子身上,常常就会抛下吴平一个人,跑去跟那一对儿玩了。冯天甚至怀疑,她是不是也爱上了廖岸?
有句话不是这样说的吗,爱情它从来不遵循任何逻辑。总之,这四个人间的关系很微妙。
冯天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晚上,他们在甲板上举行舞会的情形。
他们五个人喝着红酒,吃着海鲜,耳边听着波涛一下一下地拍打着船舷,海滨的仲夏夜弥漫着浓浓的诗情画意。
月亮升起来,像偌大的玉盘似的,给海面洒上银灿灿的一层光华。远处传来了海狮们发情的叫声,断断续续,像是在咏歌、在抒情。
冯天为他们放起了小夜曲,舞会便开始了。
吴平拿出一副绅士样子,走到月红面前,彬彬有礼地弯腰做了个邀请的动作。但月红站起来时,却并没把手交给他,而是转身跑到廖岸那儿,大声说:“喂,胡子,我今晚想请你做我的舞伴儿。”
不待廖岸答复,她就冲刘月蓉摆摆手,笑嘻嘻地说:“把你的人借我一晚上,不反对吧!这就叫资源共享!”说着就拉住了胡子的手,跟他翩翩舞起来。
吴平只好冲刘月蓉摊摊手,做出个无奈状。刘月蓉浅笑一下,跟他下了场。
当一曲终了,冯天招呼他们:“先休息半分钟,我把你们喜欢吃的夹心蛋糕烤好了。”
月红笑道:“冯大哥,你真是我们的好管家啊!”
冯天说:“我又不会跳舞,当个下手还是能胜任的。”
正说着,他看到胡子想走到刘月蓉那儿去,却又被月红一把拉住:“别忙啊,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今天你是我的舞伴儿。”
廖岸也就没说什么,笑了笑,挨着她坐下了。月红冲刘月蓉说:“不害怕我抢了你的大胡子吧?”
刘月蓉笑了笑:“我怕什么,他又没绑在我身上。”
月红道:“那好,我可照单全收。”
吴平在旁边叫起来:“那我怎么办?总不成在这儿放单飞吧?”
月红说:“你就不能好好陪我月蓉妹妹吗,真是的!”
便在这时,他们听到几声凄厉的吼叫,竟然便是那几只在海滩上调情的海狮发出的。它们的吟唱本来缠绵动听,现在听起来却让人觉得阴森森的,汗毛倒竖。
大家都坐不住了,纷纷拥到甲板前边去查看。月红说:“喂,这到底咋回事儿,它们怎么叫得惨兮兮的?”
月光下,他们发现前面漂来几具黑乎乎的东西,隐约地鼻间还能闻到一股腥臭味儿。
吴平已经飞快地跑进了船舱,把探照灯打开,冯天举着双手为他做指挥,调整好光线的角度。
借了光,他们才看清,漂来的竟是三头巨大的海狮遗骸,它们身子两侧的肉几乎都给吃光了,露出白森森的骨架来,而腹壁、喉头却像是患了溃疡,伤口肉乎乎的。
冯天马上就能断定,这绝对不是遭到猎杀才致死的,只怕会跟这次赤潮有关系,这些海狮极有可能死于有毒的浮游植物水华的感染。
“胡子,去拿工具来,我们要采集样本。”他喊了声。廖岸赶忙答应着,回舱里去了。
刘月蓉担心地看着那些尸体,问道:“冯大哥,你是说……”她使劲地咽了口唾沫,“它们都是被毒死的?”
月红说:“可它们的肉哪儿去了?”
冯天说:“被病毒吃掉了。它们具有很强的腐蚀能力。”见她们神色茫然,又补充说,“世界上最微小的生物往往也是最致命的生物。病毒正是这样一种简单的微生物。”
月红听到这儿,睁大了眼睛:“这么说,这片海域要被污染了?”
冯天说:“已经被污染了,它不是出现了赤潮现象吗?可是我们没想到,这里还会繁衍出了巨毒的水华……”
耳边又响起凄厉的叫声,他们看见原先在岸上凄叫不停的几头海狮游了过来。
它们围着海狮的尸体,嘴里发出婴儿似的哀鸣。
刘月蓉轻声说:“好可怜啊!”
冯天不无担心地说:“但愿病毒菌落还没有大面积扩散。”
胡子和黄毛已经拿着工具过来,都戴上了胶皮手套。廖岸对冯天说:“我已经跟这里的渔业暨野生动植物管理局联系过了,他们马上派人赶过来。”
冯天说:“好,咱们先下去取样儿吧!”
吴平瞅个空子对月红说:“看来今晚你们走不成了,就在这里对付一晚上好了!”
月红不去看他,依旧看着海下:“我们说过要走吗?正想瞧瞧你们是怎么工作的呢!”
蓦然,他们看见那几头刚围上来的海狮像遭到了电击似的,调头就蹿,嘴里发出的叫声便像破了的风箱,沉闷沙哑。
三个人的脸色都变了,没想到这种水华的毒性这么厉害,而且是以前所没见过的一种特殊类型。照刚才这几头海狮靠近同类的尸体就中毒的迹象表明,这种微生物至少能产生两种不同的毒素。
第一种是水可溶物,它是一种剧烈的神经毒素,可以麻痹它的猎物。第二种是脂肪可溶物,会腐蚀肌肉的结缔组织,同时降低猎物对疾病和感染的抵抗力。
而在这之前,他们所接触的只是一些普通的微生物水华。
廖岸脸色有些发青,对冯天说:“看来,我要穿上潜水服才能下去。”
刘月蓉听他说要下水去,啊的一声,月红却抢先说:“现在下去是不是太危险了?”
吴平道:“没事儿,我跟胡子做伴儿。”
冯天点点头:“那你们下去准备吧!”
看着他们又回到船舱,刘月蓉忧心忡忡地问:“冯大哥,他们要真下到水里,不是也要受到病毒的感染了吗?”
冯天说:“所以要穿上特制的深水潜水服才行。照刚才的情形猜测,这种水华很可能还形成了一种酸性气溶胶,悬浮在海狮尸体的上空。”
月红倒吸口凉气:“这么厉害?”
冯天点头:“所以你们退后一些是有好处的。”
胡子和黄毛再次返回时,已经戴上水下深呼吸器,拉上了密封的面罩,遮住了紧身防水橡皮衣头罩下露出的每一寸皮肤。
他俩冲冯天点了点头,抓着系在栏杆上的绳索向下滑去。两个姑娘都张着嘴巴,大气不敢喘地瞧着他们慢慢滑进水里。
胡子和黄毛慢慢游到海狮残骸跟前,开始用试管从残骸上提取一些组织和血液样本。冯天则把几只黑色的裹尸袋放在甲板上的那台小型的升降机的斗里,按动电源开关,让钢绳滑下去。
胡子和黄毛七手八脚地把那几具海狮的残骸装进了裹尸袋里,最后,连人一起爬进吊斗里,升到甲板上。月红和刘月蓉不敢靠近前去观看,听冯天的话下到了舱里去休息。
待胡子和黄毛七手八脚地把裹尸袋抬到了甲板上,冯天也戴上了一副呼吸器,取过廖岸采来的样本试管,并嘱咐他们赶快下去消毒,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