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喻道:“这只是虚空的影像,真正的西亚尔,正在等我们。”
西亚尔听见她们的对话,笑着回过头:“我在这里已经等了你们一千三百四十一年零二十七天了,到今天,终于等到了。”
早喻无夏听了心中都是一动,一千多年,对她们来说漫长得难以想象,无论是谁,面对这样执著的等待,都会动心。
早喻发现,她们的四周似乎又一层无形的保护罩,任外面风雪肆虐,她们所处的空间都是温暖平和的。望着始终在眼前保持一定距离的影像,她想不透,这西亚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一路以来,无论是听见的声音还是看见他的影像,早喻都觉得他是一个温柔似水,却受了贬黩的神祗,这感觉令她只想去拯救他,亲近他;可是从藏人的传说,吉玛的遭遇,还有西亚尔对边巴的无情严厉来看,他却是个暴唳,残忍的恶魔。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西亚尔?
自那一夜与贡觉玛长谈后,这些日子以来,早喻的脑中时时出现一些片断,有时仅仅是几秒钟闪电般记忆的闪回,有时是一声叹息,有时是一缕幽香,每一次这些片断的出现似乎都令她的心底深处多了些什么,却又象是蒙上了一层纱,无论如何看不见这些片断的本来面目。以前那些梦境却再也没来过,只留下无数的疑问,比如流云尼玛究竟是不是被金成公主交给桑结扎措的?为什么她被施以不可知的酷刑,西亚尔却并未受到多严厉的惩罚?还有,流云尼玛是因为不肯出卖西亚尔才受到惩罚,为什么西亚尔却仅仅是被念青唐古拉囚禁?早喻和无夏曾无数次的猜想,都没有结果。
前面的“西亚尔”忽然停下来,回过头看着她们,笑了一下,有些无奈:“恐怕今天你们要在这里等着了。别乱走,就在原地休息,我会尽快回来的。”
早喻心头无端闪过一似惊慌,“出什么事了?”
他笑着,深深看着她,“不是什么大事,别担心。”
无夏追问:“为什么刚才急着让我们跟你走,现在又要抛下我们?”
他叹口气,“我现在必须全身应付一件事,分不开身了。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千万别离开贡觉玛之歌光芒的范围。”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尽快,我会尽快的。”
他的身影渐渐退色,眼看觉要全然隐去。早喻忽然喊道:“西亚尔,不要!”
那身影似乎又要清晰起来,与此同时,忽然远处不知何方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影像倏地消失了。
贡觉玛之歌的光芒也开始闪烁变幻,红色渐渐浓重,逐渐形成一个硕大无比光球,散着另人心魂不定的红色,将早喻无夏严严罩住,宛如一个巨大的红色帐篷,将她们隔绝于风雪之外。
惨叫一声接着一声,伴着一阵强似一阵,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暴风骤雪。每一声惨叫,都令贡觉玛之歌的光帐颤动一下,风雪也不分青红皂白向光帐砸过来,可一碰到那光芒的边缘,便四下飞散。
无夏胆战心惊,问早喻:“早喻,这到底是怎么了。”
早喻仰头看着天,双拳紧握,眼中蕴着泪,颤声道:“他在保护我们,不受风雪的侵扰。
就像一直以来他所做的,他从来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心中的流云。“
“可是,他去了哪里?”
早喻含着泪,问她:“贡觉玛有没有跟你说过,西亚尔每年有三个月中要受风刀凌迟的苦?”
无夏向后退了一步:“风刀凌迟?”她向周围看了看,惨叫还不断传来,“那声音,就是西亚尔发的?”
“一定是他,这里没有其他人。”
无夏脸上突然变色:“边巴!他在哪里?”
早喻也不由白了脸。
那惨叫声渐渐低了下去,呜呜的,象是受了伤的野兽,垂死的呻吟。
早喻道:“不行,我们不能在这里等着。”
“可是我们出不去呀。”无夏急得团团转。
“贡觉玛之歌!只有贡觉玛之歌能引领我们找到西亚尔。”早喻褪下手腕上的贡觉玛之歌,高举着,试着向光芒的边缘走去。果然,她每走一步,那光芒的最边缘就向前移动一步,无夏也跟着进一步。
天昏地暗的苍茫雪域中,贡觉玛之歌的光芒就像一并巨大的伞,紧紧包围着早喻和无夏,再风雪中,朝着西亚尔叫声传来的方向缓缓移动。
早喻的心中是茫然的,因为她什么也看不见,这块大地对于她来说是陌生的,她不知道下一步脚下将是什么,深渊?还是绝壁?她只是觉得无法再在西亚尔凄厉的惨叫中无动于衷,她必须做些什么,哪怕是满无目的的行进在风雪中。西亚尔每一声的惨叫都会拨动她心中藏的最深的一条弦,强烈的心痛支持着她一步步地走着,她知道每迈出一步,就离西亚尔近了一步。
此时的她也已经明白了,不管什么原因是无夏拥有流云尼玛的面容,不管无夏为什么也被认为是流云尼玛的转世,她都明白,自己对西亚尔这切肤的关心,告诉她,连早喻才是今世的流云尼玛。
“早喻你看。”无夏指着前方。
借着贡觉玛之歌的光芒,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前方不远,有一堆被雪覆盖着的东西,看上去,象是一个躺在地上的人。两个人走近,无夏一眼就看出,那正是边巴。
“是边巴,他怎么在这?”早喻无夏合力扶起他,“受伤了吗?”
无夏上上下下检查,眼泪扑扑地往下掉,点着头:“他本来就有伤,现在更重了。”
早喻叹了口气,“还活着就是幸运了,那一定是西亚尔照应他。”
“西亚尔呢?会不会就在这附近?”
边巴勉力睁开眼,听见她们的谈话,向早喻身后看去,“西……那儿……”
早喻回头,才发现就在边巴刚才躺着的地方,她原本以为边巴倚着的是一块岩石,此时才看清,是一个盘膝坐在山石上的人形。
她走过去,贡觉玛之歌的光芒也跟过去,将那人形也笼罩在光芒中。早喻轻轻的蹲下来,那的确是个人的形状,覆在他身上的雪层,至少有七厘米厚,已分不出哪里是头哪里是颈,哪里是手哪里是腰。贡觉玛之歌的红色光芒中,他像一个全身浴血的血人。
早喻微颤着伸出手,笼罩着他们的红色光芒开始微微地流动。她拂去他面上的雪,露出了那张她早已熟悉的脸庞。那时一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双眼合着,眉头紧锁,就像早喻第一次看见他的情形一样。早喻注意到他的脸颊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痕,向外冒着血,转瞬间,就愈合了。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再看,那里已经完全没有了曾受过伤的痕迹。早喻惊讶得抬起眼,忽然间,贡觉玛之歌的光芒转为灿烂耀眼的金色,西亚尔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了就在眼前的她,笑了,抬起手,动作有些困难,却坚定地,抚上她的额头。
就在这一瞬间,早喻忽然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她强忍着,冲他扯出一朵微笑。
西亚尔却无视她的笑容,目光四下扫了一周,看见了无夏。他收回手,霍地长身而起,身上的雪簌簌落下。
无夏跪在边巴身边,看着西亚尔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心中没来由的惊恐。
早喻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目光追随着他。
西亚尔走到无夏身边,居高临下,审视着她。庞大的身影笼罩住无夏,压的她无法呼吸,她低下头,不敢与他的目光接触。
“抬起头。”他说,声音中不带一丝温度。
无夏努力想照他的吩咐做,却发现全身的力气都不见了,连头也抬不起。
西亚尔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的脸呈现在自己的眼前。无夏慌乱地闭上眼,逃避他的压迫。
西亚尔已看清了她的脸,满意地点点头,冷凝的眼中染过一丝温柔,转瞬即逝。他放开无夏的下巴,手指向下移,来到她的颈上。他的手指冰冷无温度,令无夏的颈上起了一片栗皮。
“流云,我终于等到你了。”他说,声音轻柔如叹息,却让听入耳的无夏早喻觉得冰寒彻骨。
西亚尔的嘴角牵出一丝微笑,双眼中却毫无笑意。蓦地,他笑容一收,手上加力,紧紧扼着了无夏的喉咙。
早喻大惊,叫道:“西亚尔,你干什么?!”向他扑过去。
躺在西亚尔脚下的边巴已先她一步,抱住西亚尔的小腿,拼了全身的力气,在他腿上狠狠咬下去。西亚尔突然吃痛,脚一抖,将边巴摔出几丈远。手上并不撤力,无夏在他手下,已没了挣扎的力量,两只手软软的垂下。
早喻冲到西亚尔的身边,攀住他的手臂,“松手,西亚尔,你疯了吗?”
西亚尔并不回头:“放开,这不关你的事。”
“不放,不许你伤害她。你看看她,她是流云尼玛呀,你怎么能伤害流云尼玛呢?”
西亚尔却如听不见她的话,脸上带着残忍的微笑,手上越发使力,无夏渐渐没了呼吸。
早喻也红了眼,不顾一切,张口向他的手臂重重咬落。西亚尔手臂一痛,不由松了力,放开了无夏。无夏昏迷不醒,跌倒在雪地中。
西亚尔反手抓住早喻,扯着她的手臂,恨恨问道:“为什么?我这是为你好。你为什么不明白?”
早喻咬紧牙,不说话,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下来。她希望现在是在梦中,就像以前的无数次一样,一觉醒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在西亚尔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她清楚的看见那眼中的温柔,可是转眼间,突然一切全变了,眼前这张狰狞的脸,不应该属于记忆中那个总是含笑望着她的西亚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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