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儿也拖不起了。这时太阳已西斜;余辉照在萱儿明丽的面孔上;留下得却是一层淡金色的影子。突然听到那帮她擦汗的小宫女惊叫一声;海明月急忙过去一看;萱儿的眉心不知何时出现一道黑色的细纹;十分诡异。
”你们快去看看!”海明月又是怜惜又是心疼;顿时说不出话来;她只疲惫地挥了挥手;海英便代她对着那几个太医道。太医们纷纷上前;睢见了萱儿脸上的黑印;顿时都变了脸色;战战兢兢跪倒在地上:”太后;这姑娘中的毒是千层夜;治不得了啊!”
刚才毒性还没有完全蔓延开;他们还瞧不出到底是什么毒;这时候看狗崽子她脸上诡异的黑色印记;他们才惊觉这是宫里药性很强的毒药千层液;后宫里的女子若是中了这种毒;不消几个时辰必然香消玉殒;就算神仙来救;也压不住这剧毒的药性!海明月怒气冲冲道:“叫你们治她,光磕头有什么用,救不了人当得什么太医!再去想法子,若是救不了她― ”她没有说下去,但话语中的森冷已经叫几个太医心里够害怕的了,他们跌跌撞撞爬起来,看起来像是在琢磨开什么药方子,可是他们自己却知道,这时候开什么药都是枉然!不过是让那姑娘多受罪而己,可是太后既然下了兹旨,没有十个脑袋,如何敢抗旨?
一时之间大殿中谁也不敢说话,寂静的可怕,毒性己在她脸上显形,只怕不消半个时辰,萱儿就会全身气血凝滞,毒发身亡!这几句话太医们藏在心里,半句也不敢多嘴,只能看着时间一点一点流失,而躺在榻上失去意识的女子的生命,似乎也随着这时间一点一点变得更加微弱。
海明月突然转身:“海英!去请陛下来!”她眉目间一片冷凝之色,显然是下定了决心,海英应承了一声,飞快地跑了出去。
海英一出殿门,便看见海蓝远远站在廊下,怔怔向这边张望,当下心中酸疼,为这个弟弟的痴心,她劝也劝过,骂也骂过,却无论如何无法让他断了念头。他对萱儿这样喜欢,若是知道她将不久于人世,又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光景,当下不敢再想,连看也不敢再去看他一眼,迅速地避开他的视线,向乾清殿急行而去。
第二十章幸福
勃长乐也是正在寻找萱儿,听到宫人报说太后宫里的海英来求见,他便隐约猜则与萱儿有关,等见到海英的面,听了她说的话,他竟然顾不上自己亲娘现在还被人捅了一刀搁床上躺着呢,倒先是对萱儿担心得要命,跟着海英就要去太后宫中。刚走到门口,他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小金子,去叫上杜良雨。”
杜良雨虽然来路不明,医术却绝对拔尖,这会儿带上他,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小皇帝也是急中生智,突然想起还有这么个人可用,那些太医因循守旧,越到棘手的时候越是什么忙都帮不上,与其如此,还是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为好!“她这是怎么了?”勃长乐上前去握住萱儿的手,发现触手冰凉,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他的目光凝滞在萱儿的脸上,也看见了她眉心那道黑色的纹路,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杜良雨,你过来看看!”
杜良雨本来也是完全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皇帝拎着他来太后宫里是个什么意思,还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身份被人发现了,这时候刚松下一口气来,听皇帝叫他,也便没有过多顾忌,看了一眼萱儿不寻常的脸色,不由一怔,伸出右手搭上她的手腕,闭目片刻,脸色忽然大变:“陛下,萱儿中的不是寻常毒药,现在毒入心肺,恐怕― ”
海明月适才见到他去诊治,心中多少还是存了一点希望的,这时候听见杜良雨说了这话,一颗心顿时沉入了谷底,只看着榻上气息越见微弱的萱儿,一言不发。勃长乐一下子从榻上站起来,拎起杜良雨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么!: “你胡说八道什”什么不是寻常毒药,朕… … 肤走的时候… … 人明明还是好好的!他的手劲儿太大,杜良雨手无缚(又鸟)之力,在这种突如其来的袭击之下,只是不断的咳嗽,连句完整话都回答不上来,更何论给出一个让皇帝满意的答案。
”陛下!陛下,先冷静才好;太后那里还着急,您千万别再跟着给她添扰!救人要紧!”海英在一边轻声提醒着,勃长乐看了一眼海明月不善的脸色,将杜良雨猛地一松“有什么法子能治?”
杜良雨骇然地看着眼前的小皇帝,他虽然放过了自己,可是他那双拳头己经紧紧握了起来,指节发出咯咯的声响,显然是气怒己极,进宫许久,他还从未见过皇帝这般失态的模样,可见他是极其在乎萱儿的,可眼下要他救人,分明只有一个法子… … 偏生这法子说出来,就是大逆不道,所以杜良雨咬牙摇头:“草民治不了,治不了。”
勃长乐见他这么回答,不由得又是大怒,他早上走的时候,并没看见营儿,可是人好好在乾清殿待着;又怎么会出事?
他转头看了一眼躺在榻上奄奄一息的萱儿,明明是能走能动会说会笑的人,片刻之间倒在那里不能言语不能微笑,他心里一痛,想到她若是真的不能好起来,一股莫名的寒意侵袭了他的心肺;牢牢锁住他的呼吸;一时之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倒是一边的海明月瞧着他的神色,本来充满忧虑的心一下子沉静下来,看着他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复杂:“行了,这里留下这位大夫就好,其他人都下去吧。”
勃长乐吃了一惊,这才发现角落里几个太医匆匆忙忙退了出去,大殿里的内监宫女也一并被海明月打发了出去,现在大殿里的外人只剩下海明月亲近的宫女海英和还处于半混沌状态的杜良雨。
“杜大夫,哀家曾经听闻你医术高超,且再问你一句,这毒你可医得?”海明月眸色深深,认真地看着杜良雨。杜良雨并没有亲眼见过这位风华绝代的大历太后,却也听闻过她的一些旧事,刚才他还没来得及打量便被萱儿突如其来的病况吓了一大跳,又被勃长乐拎起来威胁,他实在是无暇顾及到这位太后。现在听她问话,只觉得声音说不出的好听,人也是十分的温柔,并没有他所猜测的雷厉风行的样子,当下怀疑自己收集的情报是否准确,这位太后也许并不像他所想的那样,是个手段十分狠辣的女人吧,他沉吟片刻,如实回道:“太后,恕草民莽撞,不是不能治,而是这方子说出来,草民担心不但不能取信于陛下,还会被治罪,草民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说。”
勃长乐冷冷道:“朕不管这些,若是不肯说,你就带着你那个大逆不道的方子自己去领死吧。”他心里其实己经升起了一线希望,不管是什么样的法子,只要可以医治好她,有什么大逆不道的,这个杜良雨分明是故弄玄虚!
海明月闻言,倒是顿了顿,看了一眼勃长乐眉眼之间掩不住的忧对杜良雨道:“你也不必害怕,有什么法子姑且说出来,哀家向你保证不治你的罪便是了。”
杜良雨的手也不由颤抖了一下,觉得自己这一刻的声音都似有些僵硬:“草民听匹叶参宝是能解百毒的灵药,但天下仅存几株,应该都己在宫中,被陛下服用了。
所以天下间能够救萱儿的,也只有陛下而己。”
勃长乐一愣,呼吸微窒,杜良雨这句话令他完全不明所以,思绪纷乱而来,他转头看向海明月,眼神充满困惑。
“有什么话不必拐弯抹角,直说便是。”海明月避开勃长乐的眼神,淡淡吩咐道。
朴良雨小心地看了勃长乐一眼,以头伏地:“ 陛下恕罪,天下间现在只有药人心头血可以救萱儿,服用六药人心头血~一匹叶参宝百毒不侵,所以只有陛下才能……”
药人心头血……
勃长乐以不容冷疑的口吻,严厉地说道:“你的意思是要朕的心头鲜血?”看着杜良雨头上冷汗直流,他心中已经有了数,转头,平静地看着海明月,笔直地望进她的眼睛,撞破她表面的平静,洞察她的真意。“母后,您也想要儿臣的心头血来救萱儿?”他这时候倒没计较别的,他突然想起,海明月叫他来的深意,看来是早就知道他是个有用的人,可以治病的人… … 不知不觉间,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微有震颤,看向海明月的眼神也多了点复杂的意味,他没有想到,原来他是被母后算计着的,她明明知道只有六匹叶参宝可以解百毒,明明知道天底下现在最后一株六匹叶参宝己经被他用练药;所以她就是想要他来做这个药人。这一刻,勃长乐不是不痛心的,倒无关乎愿意不愿意,而是面对一个视若母亲的人,他感到自己身份的尴尬和难堪,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问她这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萱儿才是海明月的亲生女儿,所以海明月就可以为了她来向自己索取心头的血,而他呢?难道相处了十多年的母子,当真只有相互利用,而没有一丝一毫的真情吗?
他侧过头,看着榻上对此一无所知的萱儿,突然羡慕起她来;海明月到底是她的亲生母亲;在真正紧要的关头;被牺牲的;不是嫡亲的女儿;而是他这个毫无血缘关第的养子;他慢慢坐到塌上;动作轻柔的抚摸着萱儿失了血色的嘴唇;嘴角淡淡地;却无比坚定的回答道:”好”
他什么也没说;更加没有进一步逼问海明月;他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好;便不再开口了;眼睛就像是钉在了萱儿的脸上;恋恋不舍得看着她;值得他珍惜的东西不多了;一样一样都在离开他;现在他这个皇帝真是是个孤家寡人;父皇死了;太后也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他跟梅太妃更加没半点母子的感情;他所余下的;就只有这个不论他是谁;都会对他微笑着的萱儿了。就算海明月不说;他也会答应;因为他别无选择;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萱儿就这样死去。
他没发现;海明月的眼中已经有泪光闪动;但是她刚才避开了他的眼神;便也只有刚才站在一侧的海英看得分晚。”你可有把握;万一伤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