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已经无比嘶哑。
他道,“尘,我来看你了。”
简短的几个字,却好似费尽了全部的力气一般,说出来之后,胸腔发闷,好像被人在用手一寸一寸的撕裂。
他想他应该多说几句话的,可是全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杜方尘利用自己的尸体,甚至淡化他和李太后之间的仇恨,应该是一早就察觉,李太后和南疆那边关系不寻常了吧。
所以他当日说不要杀死李太后的话,也是半真半假。
恨极了她,却不能杀她,只不过是因为要为他铺平称帝的道路罢了。
这样舍己成全的兄弟情义,他还能多说什么呢?
就算并非是亲兄弟,就算杜方尘不知道是谁留下来的孩子,那些,重要吗?一点都不重要!
而斯人已逝,说再多的话,有用吗?
唯一留下来的,就是痛和恨而已。
所有人都只能看到身为帝王风光的一面,却从来没有人能看到他们的痛苦。
人人都浑然忘记了,为了这个国家的平衡和掣肘,一个帝王要牺牲多少,才能做到这一点。
如若,他只是一个人,他大可快意恩仇,有仇必报。
但是,个人的一时痛快,却是使给这个国家,使千千万万的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即便,他不想做一个明君,但是那么多的生命,那种生灵涂炭给国家大好河山所带来的苍夷,却是他所不愿意见到的。
所以,他遵循了杜方尘临死前的遗言,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曾后悔。
雨一直在下,冰冷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衣裳,沁入肌肤,给人一种刺骨的寒冷。
崔健很想上前给杜方遥披上一件毛毡,但是他不敢动,他知道以杜方遥目前的状态,注定是六亲不认,翻脸不认人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清雅的声音远远传来,“皇上,你不冷吗?”
一听到那个声音,崔健就两眼发光,意识到自己有救了。
但是,就为了那个女人,他也要忍不住叹息一声。
第一百二十八章 新的征程
杜方遥登基之后,做了很多的事情,事无巨细都处理的井井有条,毫无纰漏。
唯一的一件,杜方遥没有处理的事情,就是叶染的身份问题。
没有人敢问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是私底下,却有人在为叶染打抱不平。
崔健的这一声叹息,正是此意。
按照过往的传统,杜方遥登基称帝,那么作为逍遥王妃的叶染,理所当然应该成为一国主母,封为皇后才对。
可是,没有杜方遥的命令,她依旧只是一个皇妃,不过是从一个王爷的妃子,变成了皇帝的妃子而已。
崔健叹息过后,自觉后退,一直退到杜方遥看不到他的视线之外,因为他知道,叶染来了,那么,很多事情,就没必要他操心了。
“你来这里干吗?”杜方遥头也不回,淡漠的道。
叶染轻笑,“臣妾知道皇上来了这里,所以跟着来了,还好来的及时。”
说着,上前一步,将一件加厚的长袍披在了杜方遥的身上。
衣服沾了水雾和寒意,并不能感受到多少的温暖,真正让杜方遥觉得温暖的,是叶染的举动。
自来没有说谢谢的习惯,所以他干脆抿嘴不语。
静默了一会,反倒是叶染先说话,她道,“皇上,我想上一炷香。”
“嗯?”杜方遥眉头微皱。
叶染清亮的双眸看着他,征询他的同意。
杜方遥侧移一步,让开位置,叶染从身后息月手里接过檀香,点燃,虔诚的鞠了一躬,然后将香插在了龛上。
她嘴里喃喃自语,说着杜方遥听不懂的话。
“你在说什么?”杜方遥问道。
叶染笑,“没什么,我们家乡那边的话,皇上有兴趣吗?”
“哼,没兴趣。”摇头,杜方遥表现出不屑的样子。
叶染嗤笑,自从那天在窗外看到那一切之后,她就清楚的知道,杜方遥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尽管很多人都在为她身份的事情打抱不平,但是别人看重的,未必是她所看重的。
“皇上没兴趣我就不说了。”她淡笑,也不以为意。
杜方遥惊讶的看她一眼,这段日子以来,他对她有多冷淡,自己的心里,自然是有数的。
可是奇怪的是,叶染反而变得愈发温润了,好似江南水乡走出来的女人一般,温婉到如水。
当然,一根刺哽在喉咙里没拔出来,即便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消化掉了,但是那种喉咙里有异物的感觉,却始终没办法消除掉。
叶染的变化,于他而言,其实又是一根刺,他有那么脆弱吗?需要一个女人改头换面来安慰他。
只是杜方遥全然没有想到的是,如若是无缘无故的话,这个女人,又如何会改头换面呢?
这个时候,杜方遥最大的感觉只是不舒服,他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
“你呢?”
“不用管我。”
她笑了笑,“我有话和你说。”
“回去再说。”语气,微微有点不耐。
她浅笑,驻足不走,杜方遥用眼睛瞪她,她还是没有丝毫的火气,他只得道,“有什么话,说吧。”
叶染哑然失笑,内心愈发认定他就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
看样子,女人的温柔,对男人来说,永远都是致命的武器。
缓缓的,她道,“大阉寺那边,有消息传来了。”
眉头猛的一跳,他问道,“什么消息?”
“大宗巴闭关期间放出消息,达摩遗体,已经被炼化了一半,不日就将出关。”
“什么?”内心大惊,好快的速度,果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怎么会这么快?”杜方遥不敢置信。
叶染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其实这件事情,她的心里也很是疑惑,一开始还以为不过是流言,但是经过查探之后,证实了这个消息的确是从大阉寺内传出来的,她就不得不慎重对待了。
“我们该怎么办?”杜方遥问道。
“强攻。趁着大宗巴还未完全炼化,先发制人。”
杜方遥略略一思索,“不行。”
她睁大眼睛,旋即,杜方遥又道,“这件事情难道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叶染点了点头,的确很奇怪,传说达摩遗体极为难以炼化,可是这才过去一个月多而已,大宗巴就宣称炼化了一半,速度,的确是太匪夷所思了。
“这件事情,必须慎重对待。”杜方遥沉声道。
“我担心大宗巴不会给我们那么多的时间。”叶染说出了心里的担忧。
杜方遥摆了摆手,“放心,我自会安排好一切。”
他的语气很确信很笃定,叶染再多的疑问,也只能埋在心里,不好再说。
气氛,再度安静下来。
雨一直下,寒意森森,呼吸声为落雨声所遮掩,一丝也听不到。
良久,叶染道,“皇上,节哀顺变。”
其实,这才是她今日匆匆忙忙的跟在杜方遥的身后赶到这里来,真正想要说的话,因为关于大阉寺的消息,不需要她亲口说,也会很快就传到杜方遥的耳朵里。
但是,没有一个良好的契机,关心的话语,始终是难以说出口的。
尽管现在,也不是说这话的好时候,杜方遥冰冷的跟块木头一样,漠然的排斥和对抗着一切。
但是,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这气氛,就不可避免的会越来越僵硬,到那个时候,这句话,恐怕是更难说出口。
杜方遥听到这句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话,不过就是这几个字而已。
这些天,在朝堂上,文武大臣叽叽喳喳,说的无一例外都是这些,他听的不厌其烦,可是,这句话,自叶染的嘴里说出来,那含义,就变得大不一样了。
他咧开嘴,想要说话,却是先吞了一大口口水,而后才道,“嗯,好。”
回答的话,照旧很简短,但是所要传达的意思,已经传达出来了。
叶染微微一笑,满身的轻松。
这或许,是他们两个对话的过程中,不多见的没将气氛搞的太僵的一次吧,她笑着道,“皇上,我先走了。”
杜方遥点了点头,她果然是为了说这句话而来的吗?
他是一个心思敏感的人,特别是这些天,更是敏感到了一个极点,别人对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只需要在耳中过滤一遍就清清楚楚。而他,当然是知道,叶染的这句话,是饱含着真心实意的。
她这是要真心实意的为他好吗?
为什么?
愣了一愣,他开口朝走的不远的叶染问道,“你恨我吗?”
叶染回头,“恨你什么?”
“恨我没给你一个身份。”
叶染摇了摇头,吐出两个字,“不恨。”而后,身姿摇曳,彷如一朵从泥泞土地里开出来的纤尘不染的白花,款款离开。
不恨这两个字,照旧是真心实意的。
杜方遥苦笑,原本他以为,叶染应该是恨着他的,可是叶染居然说不恨,大出他的意料之外,同时让他很是失望。
因为不在乎,才会不恨是吗?
一抹苦意,沿着嘴角,渐渐蔓延。
路上,息月问叶染,“娘娘,难道你真的不恨吗?”
叶染低声一叹,“恨又有什么用?”
息月嘟囔着道,“那就让皇上知道啊。”
叶染笑,“不必了。”
……
一个星期过后,这一天,星罗王朝皇上称病不上朝,而宰相和御史大人辅政。
一辆马车,从开天城的皇宫,一直驶向城外。
马车内只有两个人,身份神秘,无人知道他们是谁。
拉车的马无疑是好马,眼睛尖一点的话,就会发现都是上过战场的汗血宝马。
驾车的车夫非常的健硕强壮,挥动鞭子的时候,手臂上的肌肉小山一般的隆起,给人一种极大的视觉震撼感。
这样的一行人出行,自然是免不了吸引住无数人好奇的眼光的。
马车内,以新婚夫妻名义出游的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峻冷,女的娇媚。
一身黑色锦袍的男人,身上除了黑色再无其他,非常的单调,但是那张注定让人过目不忘的脸,那一双俊朗如天上星辰的双眸,却是显示着他身份的尊贵。
特别是左手无名指上的一枚黑色玄铁戒指,更是宣示着这个男人万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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