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静待回应。 不过少顷,一双蓄满水雾的眼眸静静转了过来,孩子太小,对母亲改嫁他人的唯一认知便是她从此成了别人的,不再是自己的,这样也便意味着自己也不再是她的,自己从今往后就成了没人要的孩子。
恐慌铺天盖地,就要超出一个孩子能承受的范围。 迎风忙急急拥住了他,轻声但极坚定地说道:“梓商不要怕,姨姨告诉你这个不是要让你害怕,而是想告诉你如何过好自己的人生。 你的母亲绝对是世上最最爱你的人,不能陪在你身边,没有人比她更痛苦,可是生活还在继续,她要活得好好的,要活得比许多人还要好,这样才可能有希望再回到你身边。 她嫁给那个人,或许是因为他是世上唯一能跟南越皇帝比肩的人,是唯一能帮助她回到你身边的人,也或许是因为她是真的爱他。 但这些跟她爱你是不冲突的,母亲是世上最疼爱自己孩子的人,所以你一定要相信她。 相信她正努力一步一步向你靠近,但其实你最该相信的,是她不会愿意看见你如今的样子。”
“我信,我相信娘亲。 我......我只是心中害怕......”梓商胡乱抹了把脸颊,断断续续说道:“听说那个人病得快死了,他要死了,可是姨姨,如果他真的死了,我是不是就永远没有父亲了。”
迎风轻抚着孩子的额发,眼眶发红。 “梓商,原本姨姨不喜欢他来看你,是因为姨姨觉得他并不像普通的父亲对待自己孩子那样对你。 可是三年多过去了,姨姨也渐渐看不明白,他或许......或许也是害怕的吧。” 她看着孩子难解的眼神,叹息道:“在你面前,他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你娘亲曾经说过,不要让自己陷入别人的恩怨中去,于你而言,其实所有人都是爱你的,你的母亲、外公、你四叔、我、那个人,甚至可能你母亲现在的夫君,我们都是爱你的,被这么多人爱着,你没有理由不好好长大。 你懂吗?”
“那我该怎么做?”孩子稚气的眼眸,清澈见底。
迎风苦涩一笑:“我总是害怕,我们不该用自己的喜恶来左右你的人生,我也害怕你长大了会后悔,我最害怕的是你永远这么不开心下去,所以梓商,如果你担心他,就去看看吧,就算他不是你的父亲,他也是三年多来日日想来见见你的特殊的人,更何况如果你愿意待他好,他或许能很快好起来。”
一个人与自己的梦境纠缠得久了,就会不太能分清楚现实与虚幻。 卫瑜桓睁眼看到立在床前的小人儿的那一瞬,心中还在苦笑,现实那么让他痛不欲生,可偏偏到了梦中,还要再不断给他甜头。
张福立在一头,一脸又喜又急的表情,酸到不行,像是想说话,但眼神转来转去,一直没开口。
卫瑜桓懒得再多想,这一场神伤已经让他精疲力竭,他复又闭上眼睛。
张福在见到太子的时候也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反应过来了,才终于有了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他陪着太子在床前守了整一个时辰,才等来皇帝每日难得的睁一睁眼,本以为会有一场喜极而泣,不想才喘了口气,又闭上了眼睛。
张福实在忍不住,匆忙开口轻声道:“陛下,太子殿下来看你了。”
卫瑜桓像是没听见,闭上的眼睛里,清晰可见眼球急促转动几下,复又停住,然后才见他猛地睁开眼,看向身边的太子。
他几乎是一口气憋着猛地坐起,手就伸了出去,却又悬在半空,并没有碰上什么实质的东西,可是手指的尖端往前延伸不过一寸,便是太子梓商的脸颊,那是他的儿子。 是他在这世上唯一想要触碰却又不敢触碰的人。
这是他和阿迎的孩子,他用三年多的时间,用一千多日的守望企图洗刷他们之间那高逾云端的隔阂,连他自己都没曾抱过希望。 他逼得他们母子分离,梓商又怎会轻易原谅他。 可这一天竟然就这样来了,他已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孩子的眼睛清澈到足以洗刷世间一切罪恶与黑暗,梓商就这样望着卫瑜桓,慢慢地极清楚地说道:“娘亲说,不让我管你们的事,我只要自己好好地长大就好了。 可是我又不能不管,你欺负了娘亲,我本来想等我长大了也要欺负你,可是你看,我还没有长大,老天就在惩罚你了,所以还是娘亲说得对,什么事情都会有结果,我只要顾好自己就好了。 所以我决定来看看你,如果我能代替娘亲好好待你,你是不是就不会再逼娘亲回到你身边了?”
卫瑜桓只是睁大了眼睛,这一刻无言以对,胸中翻涌的情绪让他羞愧欲死。 伸出的指尖触到梓商的脸,再用掌心覆上,孩子稚嫩的脸颊熨帖在他的掌心,他闭上眼,良久,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久的时间,复又睁开,嘶哑到刺耳的声音只吐出三个字来:
“对不起!”
☆、95第九十四章 祸起
永安殿在沉寂了近三十年之后又开始了一场热闹,这座宫殿属于这个王朝最尊贵的女人;但同样;命运也如这尊贵的身份一样;跌宕起伏。
南槿晨起时有些疲累;昨晚又是一场天翻地覆地纠缠,天知道这样的情形从封后大典之后每日上演,一直持续到一个月后的现在。
穆谨早已离开,服侍她起身的侍女对她身上千奇百怪的印记早已免疫,南槿心中暗叹一声;如果一切都成了习惯;她是不是也会有彻底死心留在他身边的一天?
她常常沉迷于他无时无刻无所不在的温情陷阱,婚前受他所逼而生出的那许多怒气渐渐地消失于无形;这让她无力,她像是被他圈养的宠物,总有一天要在他的笼子里失掉所有逃走的勇气。
用完早膳,离下早朝还有一些时候,南槿常常用这段时间来琢磨钱庄的事项,当初被穆谨强势地接管,一直到婚后才又回到她手上,不过是一小段时间的脱节,却让她更为小心谨慎,这是她与“外界”接触的唯一管道。
她端着账本有些走神,好像有一阵子没收到怀岳的消息了,倒不是她自恋,只是以当年卫瑜桓那种不死不休的态势,如今得知她再嫁,竟然没有一点消息传来,实在让人惊讶之余又生出太多不安。 她的梓商,还在那人手里。
手几乎不受控制地握紧,手中的册子皱成一团,她已经要没了耐性。
事情总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南槿还沉浸在痛苦纠结中,某位不速之客竟上门了。
纪清婉在金华殿养得不错,伤好了的同时,连气色也是好得很的,南槿猜测这与她目前的身份与所居位置有莫大的关系,即便这些便利一点也没能让她得到最想要的东西。
规规矩矩地见了礼之后,南槿让她在下首坐了。 这是这个后宫中唯一的两个女人第一场正式会面,场面却冷清得很。 南槿无意多言,对于她而言,在此之前的纪清婉就像太后手中一颗没有任何生命力的棋子,只有被摆放的份。 而如今她的主动来访,如果没有更深层的意义或动作,对南槿来说还真是连应付都懒得应付。
南槿沉默地凝视着眼前这个女人,等着她的动作,在她的耐性耗光之前,她不会出口赶她走。
“娘娘从南越来,可曾对如今的南越皇室秘闻有所了解?”一句话,让南槿心中一跳,不由得眼中有了些神采,她目光锐利地投向外表温婉的纪贵人,心里由衷感叹,再温婉的女人,在爱面前也容易失了常态。
“不曾!”她直接简单回答,脸上仍是一派平静。
“哦?”纪清婉此时抬眸,看了眼南槿的脸,复又垂下,笑道:“娘娘是个不关注这些个的,清婉倒是闲得久了,听了不少闲事,今天不妨说来给娘娘解解闷?”
南槿无言微笑,算是默许。
纪清婉也不忸怩,兴致颇高地说道:“南越皇帝的母亲是前危氏皇朝的公主,叫危霓裳,这霓裳公主与大名鼎鼎的卫大将军之子生下如今的永宁帝,怎知中道丧夫。 那一年先帝率军南下攻打南越,愣是将危氏皇族吓得躲去南疆城,就在这南疆城中,霓裳公主认识了如今的南郡王息闵,二人苟且,有了私情,碍于脸面不得圆满,无奈约定私奔,怎知那息闵却是个没种的,临了撇了公主,让她一人承担所有罪责,最终落得个人死了事。”
纪清婉像是讲个坊间故事一般轻松将这一段往事概括完,眼神一刻不歇地凝在南槿脸上。 南槿垂了眸子,掩下眼中心中涌动的厌恶,一丝痕迹也不愿泄露。
纪清婉歇了声,沉默喝茶,屋中只闻瓷器碰撞的清脆声响。
良久没人开口,纪清婉有些失望地勾了勾唇角,继续道:“清婉冒昧,倒是想与娘娘分享另一则趣闻。” 她放下茶碗,自顾自接着道:“当年在南越的抚郡,有一名商户的当家人与娘娘竟是同名姓呢,可惜后来战乱遭了难。 娘娘也是从抚郡来,说来也真是巧了,您说天底下哪有这么多巧合的事情!”
“嗯——”南槿垂眸微笑,轻轻应了声,“纪贵人久病初愈,这听风的本事倒是非常人能及的。”
“闲来无事,陛下也不爱上臣妾那方走动,便听了这许多传闻,就当是听故事一般。 臣妾倒是没当真,就怕别人当了真,计较起来也不晓得又有什么好戏要看呢。”
“若是看戏,便就看看就好,切莫入戏太深,出不来就不好了!”南槿谆谆善诱,看上纪清婉脸上的笑,眼中是再掩不住的厌恶。
她可以容忍别人议论旁的任何,却无法让这些言论涉及自己的父亲和孩子。 这个女人,怎地突然变得如此讨人厌!
纪清婉终于也不再过分伪装,起身告辞,志满意得的模样,全没了当初的温柔静琬,她最后还补充了一句:“那南越皇帝有个半路领回的太子,不是如今皇后的儿子,却是如今皇后的姐姐的孩子,正好都是息家的女儿呢! 您说好笑不好笑,又不是前太子妃樊氏,可没听说过南越皇帝娶过那息家长女。 啧啧啧,真是怎一个乱字了得!”
南槿忍下眼前突现的血色,目视纪清婉身姿袅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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