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清水寨嚣张到最后,却在一夜之间遭到了灭顶之灾,全寨四百多条人命,除了被掳回来糟蹋的妇人和洗衣烧饭的老弱之外,无一活口,全部被一剑毙命。
脱离魔爪的妇孺死里逃生,头也不回地跑出这魔窟。此事传到官府耳中,再度派兵前来,进入一团死气的清水寨,赫然发现山壁上题了一首诗,居然是以剑凿刻,那诗篇正是古唐诗仙太白翁的《侠客行》。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后来此事不胫而走,市井之中有那说书人,谓这一位除恶务尽的侠士,乃是太白鬼魂仗剑夜游,传来传去,江湖上就此多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号——鬼太白。
随后三年间,鬼太白神出鬼没,有时诛杀恶人,有时惩处贪官。据那个别侥幸保住了性命的败类所言,鬼太白常有一句道白挂在口边,自云三更追命人,只杀世间做恶鬼!
“鬼、鬼太白。”窦知县恍过神来,两腿发软,抖如糠筛。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秦师爷更不济事了,屁滚尿流地跪到了地上。
有道是人的名、树的影,听到来人报上名号,这一对儿贪生怕死的狗官,居然连反抗的心思都兴不起来。
“闭嘴。”鬼太白低斥一声,一手持剑,一手抓了桌上的账册,翻到一页空白,放到窦知县面前,又将笔塞到他手里,冷声道:“要想活命,我问你什么,你就写什么。”
“好,我写、我写。”窦知县畏畏缩缩地握住了笔。
“是谁指使你假借朝廷选秀之名,滥用职权抓人?”
窦知县哆嗦了一下,哭丧着脸辩解道:“冤枉啊,朝廷选秀是万岁爷下的旨意,下官只是奉旨办事,怎么能算是滥用职权呢。”
“看来你是想找死了。”
言语无情,架在脖子上的剑刃一沉,瞬间划破了肉皮,有血流出来。
“且慢、且慢,我说实话,我都说,”窦知县心头一凉,疼地他眼泪流出来,再不敢狡辩,一五一十地供认道:“是宋知府,宋孝辉大人派人传话于我,说是东厂曹公公在应天府落脚,不怕事情闹大,可以借由民间采选之事搜刮民财,我所以才敢到处抓人,从中捞些油水。”
民间百姓多是不愿女儿长途跋涉进京参选,唯恐死在途中,或是被人糟蹋了,只好在官府的暗示之下花钱消灾,为女儿赎身,荡尽家财的大有人在。
抓了有钱人家的女儿,拿到赎金就放了人。为了凑够送京参选的民女人数,自然就要去抓那些穷人家的女儿,谁家胆敢私藏民女,干脆就抓了父母亲人坐牢,以儆效尤。
“宋孝辉与你之间可有书信凭证?”
“没有,这个真没有。”窦知县生怕他不信,急着解释:“宋知府行事一向谨慎,怎么会留下这种把柄,就连我每回送他孝敬,都要换成不带官印的真金白银,通过暗桩,不经明面儿的。”
“都写下。”
“是是。”不消得一刻,就写了两页罪状。
“我最后问你,你们这样胆大妄为,就不怕激起民愤么。”
窦知县苦哈哈道:“大侠身在江湖,可能有所不知,这回|民间采选是东厂领的事,京师里有位九千岁顶着呐,出了什么事都有人兜着,咱们这些人不是不怕,是不必怕。”
鬼太白冷笑一声,抓过他的左手在他脖子上蘸了血,分别在两张纸上摁下手印,当着他的面合上账本,收入怀中。
“鬼、鬼大侠,下官都依你所言做了,你可以饶过我一命了吧。”
“还有一件事——明日一早,就将牢中的无辜百姓全都放了。”
“好好,一定照办。”窦知县满口答应,脖子上忽然一轻,眼前烛光扑灭,室内陷入一片漆黑当中,只听风声来去,那人似是走了。
“老爷,他走了吗?”秦师爷颤声问道。
窦知县竖着耳朵听了听,呼地出了一口长气,无力道:“走了,点上灯吧。”
秦师爷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摸索着点了灯,就看到窦知县脸色惨白惨白地捂着脖子上的伤口,连忙上前搀扶。
“老爷,喊人吗?”
“喊什么喊,”窦知县呲牙咧嘴,低声训示他:“不许喊人,更不许把今天晚上的事儿声张出去,说出去,你我都得死。”
“啊?”
“啊什么啊,听我的,明日一早,就将牢里的人都放了。”窦知县眼中闪过一丝狠劲儿,“账册都叫人拿去了,为今之计,只有明哲保身了。”
。。。。。。
黎明时分,睡在客栈床上的童子揉揉眼睛,从梦中醒来,睁眼就看到了正坐在窗子底下拭剑的人。
“唔,少主。”童子打着哈欠坐起来,睡眼惺忪地打量他一遍,噘嘴道:“您昨天晚上又去办坏事了吧。”
太史擎没理他,冷眉冷眼地将长剑收回鞘中,起身去打水洗脸,拿了皂子豆,一根一根地搓洗手指,连指甲缝儿都不放过。
童子赶紧跳下床,从包袱里翻出干净的手巾,举到他跟前伺候着,口中念念有词:“您不知道,那两个骗子昨晚上在这间客栈住下了,又是要酒又是要菜,喝了一宿呢。我偷听了墙角,他们好不要脸,把吴娘子的一千两银子都分了去,还骗她说要帮她救爷爷,我看他们不睡到太阳晒屁股根本就不会醒,哪儿管别人死活呀。”
太史擎听他啰嗦了一通,冷笑道:“先让他们醉着,正好我们出去办事。”
两人收拾停当,就离开了客栈。
今天早上,句容县城里有个地方热闹极了,便是位于城西头的苦牢,陆陆续续放了几十个人出去,过路的一打听,才知道这些不是什么犯人,而是因为家里女儿被抓进去的,不免一阵唏嘘,围观的渐渐多了起来。
太史擎穿着一身灰衣,压低了斗笠混迹在人群当中,他不认得吴老爹,只知道吴茱儿的爷爷伤了一条腿,便叫童子看见有人瘸腿出来,就大喊大叫“吴老爹”。
如此瞎逮,倒真让他们蒙对了人。
吴老爹是叫狱卒抬出来的,灰头土脸地扔到了路边,也不管他伤成这个样子怎么回家。老人家衣衫褴褛地坐在地上,光着一只脚鞋子不知去了哪里,想到家中老妻病重,不由地老泪纵横,忽地听到有人喊他,茫然地抬起头张望,这一副无家可归的模样,落入太史擎眼中,就是他了。
“吴老爹,您是吴老爹吗?”童子跑在前,太史擎跟在后,一主一仆来到老人跟前。
“你们是?”
童子露出个笑脸,伸手扶他:“是吴娘子托我们来的,老爹,您先跟我们回去吧。”
太史擎低头看了一眼老人,抿着嘴唇弯下腰去。
“我背您。”
(PS:今天修大纲,更新晚了,见谅哈。肯定会保持日更就是啦。)
第十八回 谋财害命
(二更合一,求推荐票!)
话说王婆子和甲二昨晚上喝了个痛快,怀里抱着一笔飞来横财,做着黄粱美梦,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俩人就在一个屋里,一人睡到床上,一人睡到了桌子底下,真没个顾忌。
王婆子醒来先摸了一把怀里的银票,笑地一脸褶子,她下床将睡在地上的甲二摇醒了:“别睡了,快起来,咱们到县衙找人去。”
甲二抠着眼屎坐起来,不情不愿道:“还早着呢,急什么急。”
“你这憨子,赶紧把人救了给她送回去,这一千两银票咱们才好笑纳,去的迟了,那丫头别再寻了过来坏事。”
甲二这才来了精神,两人梳洗干净,下楼结了店钱。牵上骡子,打听到县衙的位置,匆匆赶过去。
甲二拿了六福给的牌子,是东厂番子的凭证,虽登不上大台面,但贵在好使,县衙门口的差役都认得,将他们两个领进前堂上待着,再到后头去请示秦师爷。
窦知县昨夜又是受伤又是受惊,正在卧床休息,秦师爷哪儿敢去吵他,就自作主张到前头去见了人。别看他在窦知县跟前装孙子,出门却能唬人,见了甲二和王婆子哪儿像东厂的人,分明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鬼。
秦师爷三言两语问明了他们的来意,刚巧窦知县改了主意不再打算滥抓人,于是当面送了个人情,叫上一个差役,带他们到大牢去寻人,三言两语就把人打发了。
王婆子和甲二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办成了事,高高兴兴地走了,可是他们到了大牢一问,里面根本没有吴老爹这个人,据说是今天一早,已经放出去了。
两个人跑了一趟空,相互埋怨起来:“都怪你这婆子喝酒误事。”
“呸,你怎地不说是你起的晚了。”
“这下可好,叫我们上哪儿去找人?”甲二垂头丧气地蹲在路边,抓着头发道:“咱们没把人领回去,该怎么贪了这钱啊。”
王婆子翻了个白眼,戳着他脑门道:“你傻呀,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她哪儿晓得衙门为何放了人,就当是咱们出的力,到嘴里的肉还能吐出去?快起来,那老头子既然一早出来了,这会儿应该往家回了,咱们也赶回去,这事儿就算有交待了。”
两人合计一番,王婆子爬到骡子背上,甲二牵着她急急忙忙出了城。这俩人因为钱财坏了心肝,根本没想过吴老爹就算放出来了,可瘸着一条腿怎么回家。
。。。。。。
吴茱儿忙了一宿没有合眼,她撸着袖子烧了一大锅热水,给吴婆婆擦干净身子梳通了头发。再把脏掉的床褥枕头都换下,床底下的屎尿盆子堆了几天,她也不嫌臭气,蹲在院子里洗洗涮涮,最后点着了一把过端午剩下的艾草,把屋子里里外外熏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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