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经受多少羞愧、虚荣、自私、厌恶、惊吓、绝望的折磨呀!
经常有这样的时候,他们扪心自问:“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找这么多的痛苦来品尝呢?与对方在一起我得到了多少快乐呢?而当我得到的快乐明明不足以抵消我所感到的痛苦时,我这样做是否值得呢?这一切难道不应该立即结束吗?”可是,与对方分手的念头在心中坚持不到一天的时间,回忆——当那与对方相处时获得的感受沉淀、过滤、升华为永不磨灭的回忆的时候,当那些他们所厌恶的,所拒绝的,所失去的,都成为他们一生中所能得到的独一无二的绝版——美好得让人心潮澎湃之后,勇气又回来了,新的渴望又开始了,思想先于肉体早扑入对方的怀抱里了。可当他们再聚在一起,试图寻找、重温那刚刚过去了、不会再有的动人感受时,才发现得到的还是痛苦和厌烦。当然,还有新的、未知的,可充作回忆的另一份绝版——这就是他们真正的初恋啊!
他们走出灌木围绕的大运动场,沿着一条被树冠荫蔽的小径漫步了很久,他将她冰凉的手引进套衫,贴在自己温暖柔韧的腰侧,待它暖和过来,便又引它去触摸自己跳动的胸肌,它倏忽间逃掉了,于是他轻轻地将她环在怀中,她全身都舒展开了,像晚开的花儿一样吐露着娇嫩的花蕊,迎候着清凉的露珠的滋润。但他依然那样体贴,仿佛一丝一毫的放纵都会破坏这让人沉醉的和谐似的。凉风拂面,李文怡觉得脸上滚烫。杜亚平打破了沉默:
“想什么呢?”
“没有!”李文怡打起精神回答。
10。情话(2)
“跟我说说话嘛!”
“说什么呢?”李文怡的神志渐渐清醒了。
“你很好!”杜亚平有点后悔,他感到自己的开口说话似乎不合时宜,就好像不慎将她从某种奇异的梦境中唤醒了,于是他赶忙再拍她的马屁,却发现她再不会被拍昏了。
“我好在哪儿呀?”李文怡问。杜亚平见她恢复常态,就不再费心思琢磨动听的话讨她开心,换了口气,调笑起来:
“我们俩在一起,动手的时间比动嘴的时间还多,所以说行动胜过千言万语!”
李文怡笑了:“你就是要这样!”
“因为我爱你!”
“你爱我什么呢?”李文怡经常就这个问题,对杜亚平纠缠不休,杜亚平每次都含糊其词,从未说出个所以然来。而这会儿,他的心情极好,他试图将自己此刻的感受努力表达出来:
“你纵容我!你怎么就答应我了呢?”
“不知道!”
“你看,我每次问你类似的问题,你都说不知道。其实,我和你也差不多,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劲儿,死活也要跟你在一起,而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日子,也就成了我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但是,我却说不出我的感受,我每次说‘我爱你’时,你总觉得我在骗你,可其实我心潮澎湃,要说的话太多……”他笑了。李文怡觉得他的笑自嘲的意味很重。他接着说:“多得什么也说不出来,或者捕捉这种感觉再把它表达出来太费神了,只好说一句现成的‘我爱你’了事,可背后的意思,要千万倍于这三个字呢!”
李文怡怔怔地靠在他身边,想得出了神。杜亚平心中得意,他认为自己讨女人欢心的技巧进步很大,已经能轻易地将李文怡骗得神魂颠倒。可是他见了李文怡的样子颇感心中不忍:幸好她是碰上我这种好人,若是碰上风月场上的老手,早被骗得魂都找不着了,肯定会吃大亏的!他想到这儿,不由得笑着说:
“嘿嘿,我说的话,你听听就得了,可不能相信噢!男人都是这样,今儿说的话明儿就忘了,要不就是对这个女人说的话碰上另一个女人时再原样背诵一遍!”他见李文怡的脸色变得惨白,心中更加得意。他喜欢蹂躏她内心世界的感觉,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他总是想要让她尝尝这种味道!于是他低下头去,给了她一个深情的长吻……
“不过,话说回来,我下定决心追你之前真的犹豫了很久,我一度认为自己不可能有幸陪在你身边,得到你的垂青。就是现在,我也觉得我是死皮赖脸缠着你的,所以我觉得你爱我不如我爱你爱得深。可是我又想,追求你,我并不会失去什么;放弃你,除了遗憾,我什么也不会得到。所以我们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杜亚平已经习惯于这样哄她几句后再给她泼一盆冷水了,便接着说:
“三年的时间用来挑选一生的伴侣都够了,可你最多只能和我呆一年!”
李文怡最不喜欢他这种看似调侃,实则抑郁的话。但他总是在她沉浸于快乐中时敲她的边鼓,听得多了,李文怡渐渐品味出他话里强烈的自嘲倾向。他,一个要强的人,终将看着自己所爱的女人离他而去,不是该感到深深的忧伤吗?而当他清楚自己对此无能为力的时候,除了自嘲,他还能做些什么呢?李文怡不喜欢他伤感,她要他开开心心的。她回想大学的前三年里,他和她并不是一点儿接触也没有的,他们曾共同参加班级组织的旅游;还有一次,放假回家时,是他帮她把行李一直送到火车上的:
10。情话(3)
“大一的寒假,你还帮我搬行李来着。”
“嗯?”杜亚平一时想不起来了。
“你穿了一双大皮鞋。”
“噢,对了!还有你姐姐,还有廖明生,我们俩给你们当苦力,当时你怎么有那么多的行李呀?”
“刚开学的时候,我爸妈给我搬来好多东西哟,都用不上的。所以在放寒假时,我就把那些东西全搬回家去!”
那一次,杜亚平只记得李文怡的姐姐非常漂亮,要不然,他也不会和廖明生卖十二分的力气帮她们姐妹俩搬东西。但关于那时的李文怡,他就想不起来什么了,不过他能清楚地回忆起第一次看见李文怡时的情形。当时听说班里有一位来自苏州的女孩,男生们都抱着瞻仰吴越水乡美女的初衷去找她,当然那时,这位美女很是让大家失望,只不过此刻杜亚平不会实话实说罢了:
“刚报到的时候,你还是个典型的苏州小姑娘,挽着裤腿,路出白胖胖的腿肚,小八字脚,嗯,应该说两脚不丁不八地站着,腆胸叠肚似的。你小时候戴肚兜吧?”
李文怡不理他,杜亚平自顾说下去:
“当时,上海的男生争着跟你攀老乡,还要跟你讲苏州话,可你叽里咕噜讲了一大串,那么快,谁都听不懂,大家也就泄了气。现在,你好像个儿高点儿了,也长得越来越漂亮了。”
李文怡已经快被他逗乐了,但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又绷起了脸:
“我是丑八怪!”
“瞎说哩,不过你原来昂首挺胸,走起路来咚咚地像一个女战士。现在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走起路来悄声无息,像个修女。你听我说,一班在讨论哪个女孩最漂亮时,姚良毅第一个跳起来叫‘李文怡’不信你去问张若君!”
“神经啊!”李文怡说,“我干吗要问他。你们在背后还会说人家好话?”
杜亚平虽然被她抢白了一句,但兴致不减。这时两人的谈兴都上来了,很多在以前就想好要向对方说的话题,借这个机会都搬出来了:
“廖明生看见咱们俩这样,会伤心的!”
“为什么?”
“别人都清楚,赖不掉的!”
“神经啊!”李文怡说。但她总觉得该对此评价点什么,想了片刻,说道:
“他就是常来坐坐!我不大讲话的,都是周晓芳陪他聊天!”李文怡瞟了一眼杜亚平,看他听到周晓芳后有什么反应。她和杜亚平的关系公开后,周晓芳一直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但杜亚平神色不变,还揪着廖明生的话题不放:
“你跟我说话也不多嘛!那他现在怎么不去你们那儿坐啦!”
“不跟你说了。”
他们从南侧的边门出了校园,转向西,向正门走去。校园南侧以一条小河为界,小河以北是校园,小河以南是一条断头的公路。公路的对面是一望无垠的稻田,零星的村落和树林点缀在稻田之间,白天常有几头肥壮的水牛和几只山羊在草地上吃草,晚上有几家流动的小吃摊在路边招徕学生。这个校区是新建的,坐落在市郊,通常被称为“二部”,以区别于坐落在市中心的被称为“本部”的老校区,现在本部已经逐渐演变为科研和学术交流中心了。
这时节正是蛙声一片。
“亲爱的,我看你在我身边旁若无人地溜达,看都不看我一眼,好像没我这个人似的,我心里就气,我可是时时刻刻想着你呢!你听我说呀!有的时候我想你想急了,就在你窗户下溜达,希望能偶然看到你,可我不敢到寝室里去找你,我说,你晚上自习的时候我能去看你吗?”
杜亚平心想:当她自习时去看她的要求是否过分呢?他认为自己应该仅限于陪她谈情说爱,而不应该过多地介入她的生活特别是学习。李文怡没有他这么多心思,她早就希望他尽可能多的陪自己了,只是她不敢对他说,怕他嫌烦:
“我平时在二教四零一,你想急了什么样儿呀?”
“早晚你能知道。哎,我觉得你总是一副淡淡的样子,我就做不到。一有什么事儿,我是急呀,气呀,难过呀,灰心呀都发作的。我觉得如果身处逆境时,你一定比我坚强,你的忍耐和韧性都比我好!”
“王静说你乒乓球打得比郭放好,你怎么不参加比赛呢?”
“这个无所谓,谁上都一样。另外,我打球也不比郭放好很多,再说,我凡事都让着郭放点儿。”
“你为什么要让着他呢?”
杜亚平一时说不出所以然了,他不愿意当着李文怡的面说他钦佩郭放或者任何别的男人,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这样做,幸好李文怡对这个问题并不追究,她拉拉他的胳膊:
“哎,你听我说,上个星期天的早上,很早哟,我和王静还在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