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邺心中喜欢他这样的粗中有细,直言敢当,便也大大方方地说道:“正是,申屠兄、徐兄、钟兄暂请宽心,有话但说无防,邺这里虽易惹人耳目,但是下人们还没有胡乱传话的本事,却也还算是个安全的所在。”
几个人的交谈仍在继续着,但钟景庭已然是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他的眼前,只是不停地闪现着四个大字,成王败寇。
波澜起伏地历史长卷在钟景庭的脑中一一浮过。
一朝功成,便是横刀立马的不世之功,更可位极人臣,荣宠身后,即便是在他千秋万代之后,**与灵魂都不复存在,但是钟景庭这三个字,却依然能够永载史册……一个声音在心中欢呼雀跃,他几乎就要弹压不住,忽听见徐少长问道:“钟兄以为如何?”
钟景庭强自压抑住满心的欢喜,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方说道:“适幼时受教于宋公,专习孔孟之道,时常闻先生感言,天子之责,在于抚万民,度四方。又曾言,天下之道,至则反,盛则衰,适亦深以为然。”
看着座上的四个人,一个个似是听得认真,钟景许却知道,其实他们的心里也都在砰砰地打着鼓,“我辈读书,所为皆是求得大道。道之所存,虽千万人,吾往矣。然当今天下,诚如申屠兄所言,自上而下,道已不存,理义皆灭……重建道义,再感人心,乃读书之人平生之所愿。唯今而后,适愿以裴兄一人为首,倾尽全力直至身死,以复北裴昔日之盛世。”
钟景庭说罢起身,便要向裴邺行大礼参拜,徐少长见状亦起身施礼,倒是申屠秀还端坐在座中,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钟兄以为,天下乃是一人之天下吗?”
“若不知贵为天子,则富有四海,难道申屠兄不曾听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既如此,天下岂不是一人之天下。”这样的文字游戏,钟景庭若干年前便不屑于再玩。
“钟兄原来是只知其之一,不知其二。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试问钟兄,以天下万民之重,人君以一力能担乎?”申屠秀一口一个钟兄,但这问题显然不是钟兄该回答的,于是钟景庭停下动作,也看向那人,沉默不语。
裴邺了然一笑,道:“前所闻申屠少公子乃粗人武夫,今日一见,实在令我等汗颜,非知谋孰能当此者乎?”
“秀常于军中,固知将士之心,乃是重振我大国之风,此乃秀平生之所愿。”申屠秀并不为之所动,他有他的理想,他也有他的底线。
“此亦今日在座诸人之愿也,”裴邺看着众人,语气坚定地说道:“唯愿倾你我毕生之力,以固此大国之雄风。苍生在上,裴邺以此为誓,愿与诸君共勉!若违此誓,天下可共击之。”
重振昔日大国雄风,这确实是再冠冕堂皇不过的理由了。
于是钟景庭释然,他这点小小的心机,怎么能斗得过他和他两个人的深沉,而那个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如今想来十分荒唐可笑的“夺妻之恨”,从此以后更是想都不要想起,提都不能再提……
那个夺的人,日后可能贵为一国之君,天下共主。而那个被夺的,到了那一日,则将会母仪天下。
他们两人的世界里,根本容不下第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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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景庭与徐少长、申屠秀于洪息王府分别之后,便一个人站在正门前的大石狮子旁,怔怔地目送着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山路文学
五月清凉的晚风里,隐隐还能闻到青草的味道,钟景庭在这样的黑暗中伫立良久,半晌方回过神来,步履蹒跚地上了自家停在角门的马车,却并没有回贡寺胡同的公爷府,而是径自去了自己的青台官邸。
才到书房,尚未来得及坐下喝上一杯热茶,便听到门外传来胡安泗的声音。
这是自己的奶哥儿,身上就是再累再乏,也断没有不见的道理,于是钟景庭便一面招呼胡安泗屋里说话,一面叫范喜儿拧个帕子过来,给他擦把脸。
接下来,胡安泗所说的一番话,让钟景庭彻底无语。
他不禁怀疑,难道说今天竟是传说中所谓千年一遇、大吉大利的好日子?如若不然,那又怎么解释白天发生的这两件事,总不能是大家不约而同的都选在了今天办事吧?想必,无巧不成书这句话,就是这么来的。
胡安泗低沉的声音还在耳边继续,“……后来姨奶奶便和袁掌柜的约定,铺子折价四百两,银子分两年付清。姨奶奶请袁掌柜的还留在铺子上,帮忙照应着生意,只柜上的账本,每个月都要送到青台官邸,由我亲自过目之后封存,又约好了一年付给他五十两的工钱。姨奶奶还说,不管生意好坏,到年底都会给他封个红包,就是柜上的伙计们,只要一心做工,到时候也是有的。另外又就这些内容,立了一份合同。”
“合同?什么叫合同?”钟景庭不解地问道。
“奴才听姨***意思,这个东西类似于傅别、质剂。姨奶奶讲,合同能合理的保障双方的权利和义务,如果谁不照着合同约定的内容执行,另一方就可以把他告到官府,还能一告一个准儿。”胡安泗开始也对姨奶奶说的这个合同好奇不已,待到听了她的解释,也觉得这个点子是极好的。
钟景庭听完则是头痛不已,这个许诗沅,她都哪儿想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府上除了你,还有别人知道这事吗?”
这话正问到了胡安泗地心里。他小心地说道:“回主子。姨奶奶只带了奴才并七哥儿乳母地男人。府上再没旁地人知道。”
还好。做出这种事还知道避人。用地这两人也说得上得力。总算还是有一点可取之处。于是也他便点点头。不动声色地说道:“恩。这事儿我知道了。你先下去歇着吧。”
看着胡安泗退下。钟景庭方随意地把身子扔到座椅里。用手狠狠地拍了几下有些发涨地脑袋。
他先是将这一天之中所发生地事情。从头到尾又在脑海里重新疏理了一番。确定自己没有行差步错之后。便撵了范喜儿去睡儿。只自己一个人提了灯笼。前往许诗沅所居住地西跨院。
再有三天。就是五月初wàp字版五。端午节。若是往常。这样地小节日钟景庭并不会放在心里。但是今年不同。应该说。从钟慎之降生地那一刻起。所以地一切都变地不同了。他不再是孤孤单单地一个人。而是真正地成为了一家之主。
是以有些时候。钟景庭会从内心深处感激许诗沅。是这个女子不惜生命。为他生下了儿子。亦是这对母子。给了他一个家。
时间,总会改变一切的吧?
今时今日,钟景庭回过头去,重新审视那个丑陋的骗局时,他也不得不承认,那件事情,或许真的就如许诗沅所说的那样,根本与她无关。而她,亦只不过是一个身在局中的的可怜人儿罢了。
但那个时候的钟景庭,被恨意蒙蔽了双眼,两个人关起门来,他也很是说了许多的绝情话,亦做过许多的无情事……然而即便是这样,确实是他做的不对,对她不起,但那些事也并不能成为她今日肆意妄为的借口。
钟景庭想到这里,刚刚软下的心不知不觉间又硬了起来。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看见许诗沅,不管她表现出怎样的温婉娴淑,在他内心深处,都会不由自主地升腾起滔天的怒火。一向温和尔雅的面具,也总是在她那里被猝然撕破,徒留下脸上一片鲜血淋漓。
绿衣把一切都收拾妥当,转回房里,却见小姐还是一副痴痴傻傻的样子,兀自坐在梳妆台前发着愣。
她学着小姐这几日的样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
没曾想许沅居然还能耳听六路,反应极快地问了一句,“你叹什么气?”
许沅觉得应该叹气的是她自己才对吧,这算是什么,“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吗?
可是,事情好像不应该是这样的啊,她怎么说也是一个大致了解封建社会的盛衰演变过程、又曾大致瞄过几眼史记、资治通鉴之类的史学巨著的未来人,按说这样的一个聪明人回到这种落后的时代,不说是能挽狂澜于即倒,怎么着也得扶得了将倾的大厦吧。
可她倒好,反倒把自己陷入到这样的一个僵局,买了一个不怎么挣钱的小店不说,还欠下了一**的债。
四百两,除去这个身体留给自己的一百两,她现在欠着别人三百两。
三百两啊,这是一个多大的数字,想她现在这个姨***“工作”,一月的薪水不过才六两,她拿着毛笔找了一张白纸演算起来,六乘以十二是七十二,三百除以七十二,等于四点一六,这个六还是无限循环的……
这也就是说,她得在未来四年的时间里,在一分钱都不花的情况下,才能把这些债还完。当然,照这种还法,显然已经超过了合同约定的两年之期,到时还要支付一笔数额不小的违约金及利息,实在是比下下之策还要下下的计策。
为今之计,就是要开拓思维,想尽一切方法挣钱,主动出击总好过被动挨打。
“主子,主子,”绿衣把手放在许沅眼前晃了晃,真是的,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又走神了,“您今天这是去了哪儿啊,怎么把魂都勾去了。”
“我倒是也想知道,你今个儿,到底干什么去了?”
绿衣被这突然而来的男声吓得一张脸都变色儿了,回过头,喏喏地叫了一声“爷”,便听见钟景庭冷冷地吩咐她,“下去吧,站得远一些,没有传唤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许进来。”
她忙应了一声,看也不敢再去看许沅一眼,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许沅听他话里透着的那份儿冰冷,不由得心里也有些怕怕的,看着梳妆台上并没有什么能防身的东西,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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