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琴的音色和火山之巅完全不同。火山之巅的声音浑厚,充满了激情。而这把琴却像一位失语多年的老人,沉闷无光。直觉告诉他,这把琴的音色一定有一种自己还没有感受到的情绪。从拉第一弓开始,始终放不下,停不了。等他拉完贝多芬奏鸣曲的一个乐章后,这把琴的声音开始散发出来。这是一把老琴。音质充满了不被人知的落寞。
叶晓伟说,我是在日内瓦一个老琴行里买的。琴本身的年份大概有七十年以上。琴的价格不是特别昂贵。卖琴给我的老人介绍说这把琴是他祖父做的最后一把琴。因为琴的颜色和制造者的祖孙情脉,他买了回来。
这是他买的第一把超过一百万的琴。拿回国后去给一个专家坚定过。专家说琴的做工有意大利制琴商的传统,精心细致。但音色不好。最多值三十万。他不相信,他坚信卖琴人的眼神。他说,眼睛是不会骗人。
他把收藏的大提琴用不同的保养方式放在壁柜里,书与书隔出来的地带上面会有不同的油画摆放。他将琴分两性。右侧放着火山之巅。琴的下面放着一本他写的对于琴声体验的文字。扉页上写道:她像一个经历过战火、思想前卫的女权主义的老妇人,声音饱满,有一种生生不息的激情。左侧的黑色琴下写着:他是一个住在湖边别墅的老人,膝下无子,终年与山花水草为友,鲜少说话。
他说,喜欢这把琴的话,借给你两年。
他是个爱琴的人,借琴也得立约。考虑到子敬的经济条件不够好,所以特别附注以后外出演出,琴的机票他来报销。千万不能托运。一定不要让琴被那些搬运工人扔来扔去。他强调这一点。这也是借琴于他的唯一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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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18 消失(1)
18 消失
回到北京,他被学生处老师带去了片区派出所。警察问了很多有关柳竞一的问题。他能答则答。言至亡者死因。警察说是被几个人追杀了一条街,最后一刀刺破了肺部,被发现送去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了。死者身上一共被捅了七刀。前六刀都不致命。
由于思齐闭关两个礼拜准备全国比赛,他不知与谁倾诉对于柳竞一暴死事件的看法。对于全国比赛,他从来没有见过思齐如此认真面对过一件事。每天早上五点起床阅谱。六点到学校练习。上午的课请假不上。一天基本练足七个小时。回家后废话全无,听CD,研究文献。所以即便是思齐很多次主动找他聊关于柳竞一的事,他都以谢绝多谈摇头终止。思齐对他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你一样未来可以当演奏家。这次比赛我只想证明自己能吹好小号。只有傻瓜才在学校守株待兔地等待梦想。将来我要转行。我不会和那些带着艺术家梦想的傻瓜一样。整天练琴,根本就是一种慢性自杀。
林鹃跟学校民乐团去澳门演出。临走前两人吵了一次架。因为他接的一通电话。
她从美国打电话给他。她告诉他,她现在在纽约,和父母一起住在亲戚家。父母和亲戚合开了一家中餐馆。她说,我是想你了。她拒绝了他要一个联系方法的要求。她答应他,只要她再想起他,会再给他打电话。他告诉她柳竞一被人刺死。她的态度如同听说了一个路人暴病而终般冷淡,在电话那头一笑带过。她最后说,子敬,我一直努力让自己不要在这一生中错过你,但我始终还是错过了。
最后他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林鹃对他接她的电话原本是十分大方的,只是因他挂电话前说了一句〃我也很想你〃而觉得异常难过。她认为他不懂得尊重别人。她说,你太自私了。你自私得只顾及自己的感受,不考虑你在对另外一个女人说想念的话时,身旁还站了一个女人。每一个女人都应该被尊重。他觉得道歉已晚,所以一言不发。从钢琴表面看自己的样子,异常丑陋、颓败。
他想对她说,他不是多情。他只是无法切断一切与他生命交错而过的人与事物。他的感性让他学不会遗忘。
他觉得大三这一年发生了好多事,认识了好多人。他拥有了一把让所有同专业学生嫉妒的老琴。他失去了曾经让他疯狂的女人。他又得到一个为他疯狂的女人。他搬出了宿舍。他在北京有了自己的窝。悦齐曾经告诉他,大三这年往往是一个人生活中的转折点。因为这个时候你知道你即将面对社会,面对未来。你必须学会计划,学会构建,学会承受胡思乱想后的不断失眠和与陌生人交集之后留下的种种疑惑、诱惑、迷惑。
。§虹§桥书§吧§ 第35节:18 消失(2)
操场上三五成群的新生正在打篮球。他曾经是一个篮球爱好者。因为要保护手,老师不允许他打,父母不准他碰。整整五年的时间,他都没有再碰过篮球。当他内心突发一种冲上去抢球的冲动时,脑子里马上就出现了叶晓伟借给他的那把琴。一瞬间,所有的冲动都被枪毙了。坐在宿舍楼门口台阶旁的石墩子上,他想他是真的长大了。长大,就是对欲望的控制能力不断增强的过程。
石墩子被学长们称为〃懒汉台〃。每天午饭和晚饭后一大批单身学长会坐在这里。一群男生对路过的落单女生肆无忌惮地进行大声评判。他曾对冯子敬说过,他永远不会是那个石墩子上的一员。他一直觉得坐在懒汉台上咧着嘴说瞎话是比等公车还无聊的事。只有人生毫无前景导致极度无聊的人才会寡廉鲜耻地坐在懒汉台上,用语言挑衅异性以获得极大的满足感。
当他也坐在这块石墩子上时,一种前所未有的萧条席卷而来。整整一个下午,除了操场上无忧无虑打球的新生,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他认识或者熟悉他的人走过,给他一个礼貌的点头。
白驹过隙的大学三年。当他已经成为高年级学长时,整个学校的氛围不但没有让他觉得更加熟悉,反而是越来越陌生。不同的人群制造出不同的校园风光。仅仅三年的时光,那些属于他的时代就像是一趟颠簸的长途汽车已经开出校门外,在尘嚣弥漫中消失。
此后三周思齐在全国比赛中获得了第一名。比赛前林鹃和唐莉才从澳门回来。一群人兴高采烈地在学校后面一家哺育过多代中国演奏家的〃五星级不卫生〃饭馆庆祝。席间,众人唾沫横飞,言古论今,酒肉穿肠过。
十天不见,他和林鹃之间陌生了许多。尤其是当他突然发现这十天的时间,自己竟然没有想过用什么方式就上次的电话事件对她道歉时,他不停地问自己,他和她之间是否存在着真实的爱。
就要关宿舍门前,大家举杯庆贺思齐荣摘桂冠之际,四个警察破门而入,带走了子敬。
每一个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被套上手铐,然后被一个警察很用力地按住,押出了门,押进了车。所有人还来不及喊出自己的恐慌,车已经带着明晃晃的红白闪光消失在车流中。
回旋曲(rondo)
一个主题插入多个材料,又不断重复主题的音乐体裁。如:ABACADA。A为主题,其余为非主题插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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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19 调查(1)
19 调查
整个学校都知道了,子敬雇人杀了柳竞一。这是被雇佣的人说出来的。
被雇佣的五个河南来京城打工的少年,未满十六岁。有三个人最先交代了他给他们钱要他们去杀柳竞一的过程。三个人异口同声,如出一辙。子敬就这样成了嫌疑人。
审讯室里,灯光比想象中刺眼。警察比想象中态度平和。
当警察直接问他认不认识那五个河南孩子时,他才第一次听说他们的名字,连样貌都没见过。警察说出的整个过程,他听来像是一部多年前看过的电视剧的剧情。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智商可以被他人假定如此之高,甚至有些好笑。如果不是在非常凝重的气氛下说这一切,他觉得他会嘲笑这个剧情。
警察说,在他去深圳的前三天,他在西单地铁站的南出口给了那群河南孩子一笔钱和柳竞一的照片,并且还有一张电脑打出来的柳竞一酒吧地址图。这张纸上除了那群孩子的指纹,还有子敬的。那张地图,警察离着三米的距离给他辨认了一下。他也是第一次看到黑墨喷出来的柳竞一酒吧地图指南。
警察指着那张地图问他,有没有任何人可以证明去深圳前三天,他没有出过校园。他认真想了很久,一颗一颗的冷汗变成热汗布满额头。之前三天,他确实出去了。他去看望考学前每周给他做饭、帮他洗衣服的高姐。自从读大学以来他很少去高姐家。他买了些水果去拜访。但是高姐临时出门不在家,所以他把水果放在了高姐门口。然后去西单逛了一圈。时间是下午三点左右。这和警察掌握的所谓犯罪时间基本是一致的。那群河南孩子交代的也是下午三点半在地铁口和他见的面。
审讯到后来越来越快,警察拿出几个同学的口供证明子敬和柳竞一之间一直存在矛盾,甚至说得很具体……因为一个女人。他觉得百口莫辩,说出几句解释的话就被警察记录下来,然后归结到一个新的线索上。他觉得警察像是用归谬法在误导他承认自己有杀人动机和买凶杀人的事实。到后来,他什么也不说了。
再后来警察问他拿了多少钱给那群小孩。他说自己没有给。这个答案让警察嘴角泛笑,笑的他毛骨悚然。警察说,学校给你的奖学金是为了鼓励你好好学习的,你却拿这笔钱来买凶行凶,你这样的大学生简直就是社会的毒瘤。你说说吧,那笔钱呢?
丢了。被人偷了。
被谁偷了?
我哪儿知道。我要是知道的话,我就把钱拿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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